換屆,紛紛擾擾,卻又不疾不徐地到了。
每次的換屆中的幹部調整,都會弄得很多單位雞飛狗跳。
當事人的心忽喜忽悲忽上忽下,一會神采飛揚覺得信心十足十拿九穩,一會唉聲嘆氣覺得難於上天必敗無疑。
而往往這個時候,也正是那些好事者或湊熱鬧或拉關係或表忠心或落井下石的良機,竄上跳下地跟着忙活。
但也正因了這些人,纔有了鋪天蓋地的流言飛語,迅速傳播的小道消息以及各種真真假假難以辨別的猜測和推斷,才使得每次幹部調整都呈現出一派變化莫測精彩紛呈的景象。
而這些熱鬧,自然都與蕭何吏無關,他的心已如同一潭死水,而且是一潭散發着淡淡苦味的死水。
每天晚上躺在牀上,聽聽音樂,看看書,倒也安然沉靜。想想那些焦慮不安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的當事人,更覺得平淡確實也是種幸福了。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喬玉瑩已經正式離任去擔任黃北區政府副區長了,唯一的遺憾是沒能進常委。
局裡的業務工作臨時由蘇銀祥主持着。
馮連纔在強大的攻勢下終於被做通了思想工作,退出了角逐局長寶座的舞臺。
沒了焦慮,沒了渴望,也沒了工作的熱情,馮連才一下子變得無所事事起來,就時常把同樣沒有焦慮、渴望、熱情而無所事事的蕭何吏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閒扯,兩個人抽着煙喝着茶,東拉西扯一聊就是一下午。
這天,馮連才又把蕭何吏叫了過去,未開口照例先扔過一根菸。
蕭何吏也不客氣,接過點上,然後坐在沙發上半仰着身子,準備開聽。一般來說,他總是聽得多說的少。
馮連纔看得出有些高興,吸了一口煙,一邊輕輕地彈着菸灰,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說了沒有?”
蕭何吏有些奇怪,雖然馮連才的表情彷彿漫不經心,但卻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尤其是兩隻眼睛,透出一股喜悅的亮光。
“什麼?”蕭何吏也漫不經心地隨口問道。
馮連才指了指空着的局長辦公室:“知道是誰了吧?”
“只要不是老蘇,誰幹我都高興!”蕭何吏知道馮連才最討厭蘇銀祥,而自己也是一樣。
他最喜歡這樣的談話,自己坦誠地說着心裡話,而對方也聽得高興,或許這也算某種程度的志同道合吧。
“他沒戲了。”馮連才往菸缸裡彈了彈菸灰,話語很平淡,但卻透着一股壓抑不住的開心。
“啊?”蕭何吏一下坐直了身子,他一直以爲蘇銀祥這次是很有機會的,而且也知道憑自己給蘇銀祥留下的印象,以後的日子肯定是非常難熬。
這時一聽蘇銀祥沒戲了,心裡不由一陣暢快,有些急切地問道:“那是誰?”
馮連才微笑着點點頭,指了指任書記辦公室的方向:“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真的?!”蕭何吏差點蹦起來,語氣裡充滿了喜悅。
“任書記早就是正處了,要主持工作,那
也得是人家任書記,他蘇銀祥就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馮連才很解恨的口氣。
蕭何吏一臉的驚喜與懷疑:“馮局長,真的是任書記嗎?”
“嗯。”馮連才微微笑着,悠閒了吸了一口煙:“任書記對你印象一直不錯,以後要好好幹!這是你的機會。”說着彷彿響起了什麼,又說道:“最近幾天你腿腳勤快點,有能幹的多幫任書記乾點,像打掃衛生,提點開水之類的,嘴也勤快點,常問問任書記有什麼需要。”
蕭何吏有些爲難:“這個時候去獻殷勤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馮連才沉下臉,目光中充滿了責備:“何吏,你就是太不懂世故!說起這世故,年輕人懂太多了不好,會太圓滑沒有闖勁衝勁,但一點不懂更不好,現在是你的黃金時期,如果在這個點你跟上步伐了,以後就會越走越順,如果這步跟不上,以後就會步步跟不上了!”
“嗯,那我以後就常過去問問。”蕭何吏笑笑說。
馮連才一皺眉:“還什麼以後啊,現在就去!”
蕭何吏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站起身點點頭:“好,我去。”
蕭何吏敲門進去的時候,任書記正在看着一份文件,文件上的字其實一個也沒進入眼裡。
這幾天心緒此起彼伏,甚至連小時候的很多事情都在腦海裡不停地出現,那種喜悅在胸膛裡激盪着,漲得他難受,但多年的經驗和歷練又告訴他這個時候一定要平靜如水。
“任書記。”蕭何吏笑嘻嘻地走了進來,臉上掛着開心的笑容。
任書記這次沒有熱情地給蕭何吏倒水,而是指了指沙發:“坐。”
蕭何吏坐了下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一個勁想笑。
任書記笑了起來,然後面色一板,故作嗔惱地說:“來找我什麼事?光一個勁地笑的什麼勁!”
“我也沒別的事,就是來坐坐。”蕭何吏說完嘿嘿笑了起來。
任書記心裡明白了八九分,雖然被蕭何吏發自內心的笑容所感染,但卻並不點破,仍然一臉嚴肅地說:“上班時間不好好在辦公室呆着,到處亂跑什麼!”表情雖然嚴肅,語氣卻含着親切甚至疼愛,彷彿父母對孩子一般。
蕭何吏嘿嘿笑着站了起來:“那我就走了任書記。”
“等等,”任書記喊住了剛要轉身的蕭何吏:“你會開車嗎?”
蕭何吏撓撓頭:“我會開,但沒有駕駛證。”
任書記“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臉上有些失望的表情。
蕭何吏試探地問:“任書記,有事?”
任書記又“哦”了一聲,嘆了口氣說道:“有些悶得慌,想出去轉轉了。”
喬玉瑩局長的司機老黃並沒有走,辦公室的車也都停在樓下,蕭何吏有些奇怪,不過轉念一想,肯定是任書記想去的地方不想讓他們知道,於是笑着說:“任書記,咱們打車去。”
任書記搖搖頭:“我就想隨便轉轉,別讓人家司機覺得咱們精神有問題。”
蕭何吏
一想也是,兩個大男人坐出租車上漫無目的地瞎轉,確實容易讓人誤會。
“要不?我開車去?”蕭何吏猶豫着說完,又解釋了一句:“我雖然沒有駕駛證,但技術還湊合,以前也開過。”
任書記站了起來一揮手:“走!”
蕭何吏心裡一驚,真讓自己開啊,連忙也站了起來問道:“開哪輛?”
任書記取過外套穿上,邊向外走邊說道:“咱們打車去。”
“去哪?”蕭何吏緊跟着任書記走了出來,一邊問,一邊把門帶上,又推了推看是否關好。
“雄亞和清雅。”任書記步履矯健地向樓下走去。
雄亞和清雅是東州最大的兩家傢俱商城,去哪裡做什麼?蕭何吏心裡奇怪,卻並沒有開口問,緊走幾步隨着任書記向樓下走去。
快到樓梯口的時候,馮連才正好從廁所出來,看到任書記忙熱情地打招呼:“任書記,出去啊?”
任書記溫和地笑笑:“是啊,帶小蕭出去一趟。”
“哦,那你們忙。”馮連才朝任書記點點頭,兩人擦身而過後,這才微微側頭對蕭何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蕭何吏明白馮連才的意思,也心領神會般地點頭笑笑,然後快步向任書記追了上去。
任書記今天的步伐彷彿特別矯健,腰背也特別挺拔。
蕭何吏搞不懂是任書記本身有了變化,還是自己的心理有了變化。
出了政府大門,任書記在路邊等着,蕭何吏在前面張望着攔車。
不一會,一輛銀色桑塔納兩千出租車駛了過來,蕭何吏連忙招手,出租車一加油門速度很快地衝了過來,然後嘎然停在了兩個人身邊。
街上又沒其他的出租車,搶什麼搶!見任書記嚇了一跳,蕭何吏心裡有些不太高興。
出租車司機探過身子搖下玻璃把頭伸了過來:“蕭隊!上車!”
聲音雖然有些興奮的走音,但蕭何吏依然聽了出來,再打眼一看,果然沒錯,是雲飛揚!
“飛揚!是你啊!”蕭何吏驚喜地喊道。
雲飛揚很麻利地跳下車,轉了過來給蕭何吏把前門打開:“蕭隊上車。”
蕭何吏被雲飛揚的這個動作提醒,趕緊把後車門打開:“任書記,上車。”
任書記不想被認識的人碰到,結果還是碰到了蕭何吏的熟人,有心不上車,可總在政府門口站着也不合適,猶豫了一下,還是鑽了進去。
蕭何吏也學着尤太華那樣,用手搭着車門框上沿,以防任書記碰頭,等任書記整個身子都進去以後,這才啪的把門甩上。
這些動作他雖然沒幹過,卻看見過多次,所以即便是第一次幹,倒也幹得有模有樣。
雲飛揚站在車門前笑着等着蕭何吏,等他鑽進了車裡,也啪的把門關上,這才繞回去上了車,邊扎安全帶邊問道:“蕭隊,去哪?”
蕭何吏回頭看了一眼任書記,卻就見他剛上車就開始閉目養神起來,就向雲飛揚問道:“雄亞和清雅哪個近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