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雪花,在空中亂舞着,如同飛散的粉筆灰一樣,撒落在了馬路旁的盲道和行人的棉衣上。馬路上的積雪,在車輪的重壓之下化開,昏黃的路燈光下,整條柏油馬路一片溼漉漉的。
凜冽的寒冬徹底來臨了,這一座位於太和村外四十公里外的小城市——風城市,籠罩在了一片寒冬的肅殺之中。蕭湘他們又在山上趕了好幾天的路,來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又一個黃昏了。
冬天天黑得早,儘管纔剛過五點,天已經完全地黑了下來。吃過了晚飯,蕭湘把同伴們安頓在了城南的“鑫淼旅館”,自己一個人來到街上散心。
今天的天氣很冷,蒼白的月亮高掛在空中,灑下的光皎潔而冰冷。在這個無邊的暗夜之中,人們大多呆在了有暖氣的室內,即使是擁有神兵的常建等人也不願意出門,只有羅咪想陪着她出來,卻被蕭湘拒絕了。
夜色越發的濃重了,光禿禿的銀杏樹幹在後面大樓昏黃的燈光前張牙舞爪着,讓人不禁覺得有些恐怖。道路上的積雪粘着泥土,陷在了地磚的縫隙之中。穿着綠色制服的清潔工在積了雪的路面上忙碌着,不時還有幾個買冰棍的地攤,冰棍都用着五顏六色的塑料袋包裝着,直接放在了地上。從小生活在了溫暖的平天城,從未到過北國的蕭湘望着眼前的從未見過的奇景,輕輕地嘆了口氣。
多冷啊···
此刻的蕭湘,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淪陷在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冰冷之中。吸進肺裡的空氣是冷冰冰的,料峭的寒風更是不時地從街道之間吹過來。蕭湘不禁裹緊了身上的皮大衣,呵出了一口白氣。
月光更加慘白地照着黑暗,萬籟俱寂的冰冷的寒夜裡,只有蕭湘一個人形影相弔。她的身邊已經沒有任何人了,再也不會有一個像烈火一樣熱情的少年來到她的身邊,現在的蕭湘,又被獨自留在了這個麻木而了無生趣的世界一隅。
明明答應過那個人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自己繼承了他的遺志,肩負起了隊長的重責,不更應該變得像他一樣的堅強嗎?
既然這樣,那這不斷奪眶而出的淚水又是怎麼回事?
眼淚無聲地從蕭湘的眼中滑落,在積了雪的石磚路面上,迅速地凍成了冰。
到頭來,還是···有點想他啊···
已經好幾天了吧?他的音容笑貌,卻依然不停地在心中浮現,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曾經的回憶如潮水一般襲來,清晰得像是發生在昨天的一切,又不禁讓蕭湘的臉上粘滿了淚水···
今年的冬天,真的太冷了!
她繼續漫無目的地走着,目光空洞而眼神迷離,連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裡,連她也不知道她想幹什麼。好久,她不知不覺地來到了一座小廣場,佇立着,環顧四周的雪景。
這裡依舊是一片冷寂,照亮廣場的只是些許的路燈光。蕭湘來到了廣場的中心,輕撫着那一塊寫着“和平廣場”的石頭,嘆了口氣。好久,正當她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一陣吉他聲卻突然傳來。呼嘯的寒風聲中,若有若無的吉他聲像是一縷溫暖的春風。蕭湘不由得一愣,因爲這一陣吉他的旋律,是她永遠也忘懷不了的熟悉。
那正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嘆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記起
曾與我同行消失在風裡的身影
我祈禱擁有一顆透明的心靈
和會流淚的眼睛
給我再去相信的勇氣
越過謊言去擁抱你
每當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
每當我迷失在黑夜裡
夜空中最亮的星
請指引我靠近你
蕭湘呆呆地站在了廣場上,聽得有些入神了。這一陣吉他聲並不怎麼悅耳,甚至還有有些跑調,聽起來像是個新手彈奏的一樣。然而,熟悉的聲音還是觸動了蕭湘的心絃,像是鬼使神差一般,她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吉他聲是從一條地道里發出來的,蕭湘走進去,地道里寒酸而破舊的,與那些繁榮的地下商業街簡直有着天壤之別。沒有暖氣,入口的附近堆積着寒風吹來的積雪。老舊灰暗的綠色和黃色的磚塊鑲嵌在牆上和地上,有幾塊已經開了裂。水溝的蓋子有一塊已經消失不見了,污水從裡面涌了出來,在地上結成了污濁的冰。
而在地道的角落裡,這一陣聲音的最終來源——那一個衣裳襤褸的中年男子的脖子上吊着一把半新的吉他,用左手輕輕彈着。蕭湘再次不由自主地走過去,男子看到了她,眼裡頓時露出了激動的光芒。
“美女,行行好,我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
男子鬆開了左手,任憑吉他掛在了脖子上。他又用左手從地上拿起了一個空空蕩蕩的不鏽鋼飯盒,遞到了蕭湘面前,發出了有氣無力的聲音。
蕭湘上下打量着他。男子似乎並不是很老,臉上沒有什麼皺紋,然而,他的頭髮卻蓬亂着,憔悴的臉上長着一捧參差不齊的鬍子。一身不合身的破舊的軍大衣披在他瘦弱的骨架上,彷彿是披在衣架上一樣。拿着飯盒的左手在寒風之中不斷地顫抖,他的身體同樣像是篩糠一樣抖動着。蕭湘又看了中年男子幾眼,不知怎麼的,她的心裡莫名地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從口袋裡拿出一疊錢,正要遞給中年男子,男子擡起頭感激地看着她。四目相對的剎那,男子突然像觸了電一樣全身一震。他慌忙地收回了左手,把飯盒一扔,抱起吉他朝着地道外飛奔。
記憶的電流同樣流過了蕭湘的心裡,那一個剎那,她也認出他了。
“學長,是你嗎?”
她大喊着,身體向前一傾,伸手抓向了他右手的袖子。然而,袖子裡卻空空蕩蕩的。蕭湘抓了個空,一時沒把持住平衡,滑倒在了光滑的地上。
男子聽到了蕭湘摔倒在地的動靜,身體再次如同觸電般一震。他猶豫了片刻,轉身走回去,伸出左手把她拉了起來。
“你沒事吧?”
蕭湘站起來,顧不得摔疼了的身體,目光直視着他的右手。男子頓時又感到了一陣不自在,轉身再次走向出口的時候,蕭湘終於忍無可忍地大喊了起來。
“高明軒,你給我站住!”
男子停下了,轉過頭,臉上的表情痛苦地扭曲了起來。
“姑娘,你認錯人了,我真的不是…”
蕭湘走到他面前,雙手扶着他的肩膀大喊:“錯不了的,就是你,學長,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蕭湘,我···”
高明軒想說什麼,卻只是流下了兩行痛苦的淚水。
“走,我們換個地方說!”
蕭湘不由分說地拉着高明軒,走出了冰冷的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