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瀰漫,濃煙滾滾,遠處的天在劇變,似乎有一陣飆風即將到來。大家都注意到天氣的變化,但是誰都沒有撤退的意思。
烏純純吞嚥了一口唾沫,着急的看着場地上的人,沙塵暴是邊疆獨一無二的特色,如果在持續打下去,大家都會被掩埋在這裡。
金色袈裟踏着蓮花步伐,一如往昔的笑容持續在他俊俏的臉頰上,“鐵木多得,我願立地成佛,可佛祖說,我世上還有一些因果爲解決,常言道,出來混,終歸是要還的,你讓我在鬼門關走一遭,今日,我便送你到鬼門關走一遭如何。”
這聽起來很有道理,而且說得是頭頭是道,可實際確是血淋淋的威脅。
鐵木多得粗狂的臉微變,不似在皇宮的從容不迫,“沒想到你還能活,而且武功也精進了不少。”
裴依錦微笑道:“活着才能成就因果,其實我心裡還是有點喜歡你的,如果你不是站在我的對立面,我們還可以一起探討武功,探討佛學。”
鐵木多得道:“那不巧,我不僅不喜歡你,還對比我武功高的人有仇恨感,只有殺了他們,才能證明我的強大,纔會讓我安心。”
“哦,既然這樣,那我也就放心了,至少你死後不會到閻王殿說我壞話。”
鐵木多得有些呼吸不暢,他開始後悔爲何當初沒有再補一掌將眼前的人打死才離開,爲什麼會留下一口氣給他存活道現在。
摺扇已經拿出,上面沒有任何花紋和圖案,就連字都沒有提一個,兩面只是普普通通的白紙,說是白紙卻又散發着柔和的玉光。
鐵木多得赤手空拳已經擺好了架勢,就在即將開打的時候,他說道:“等等,我能否問個問題?”
裴依錦道:“嘴長在你身上,你要問,我也不會攔着。”
鐵木多得也覺得今日的話有點多,就像是臨死的遺言,可就算是遺言也要把心中的疑惑解清,死也要當個明白人。
“那一日,你怎麼會知道我不會殺死你。”他的語氣很篤定。
裴依錦笑着答道:“因爲自持武功高的人往往都比較自以爲是,你相信你一掌能打死我,那就肯定能打死我。”
“你那日最後說的話,就是叫我去法華寺的話,是故意的。”
“是。”
鐵木多得眼珠一黑,又道:“我殺人,拿到地圖也是你設計的。”
“哦,那只是一個意外。”
鐵木多得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我說我是孟丞相派來殺你的,你知道我在說謊?”
裴依錦將摺扇合起,調侃道:“不管是孟丞相派來的,還是其他人派你的來的,結果不都一樣嗎?他們要的都是元豐的皇位而已,而你只是他們派來的一顆棋子。”
鐵木多得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什麼兄弟,什麼朋友,到頭來都是利用他而已。
“像你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最好被利用,不追求功名與利祿,心中只有武學,武功,天下第一,他們很喜歡你這樣的,就好像你在戰場殺了這麼多人,真的只是因爲幫朋友,你只是想要讓別人知道你武功高強罷了。”
裴依錦一語擊中鐵木多得要害,他殺人,他要成爲武功天下第一之人,還真是因爲想要別人知道他很厲害,因爲只有厲害的人才不會被人瞧不起,只有厲害的人才讓人望而生畏。
“猛然覺得,你才能背上天下第一的名頭。”
裴依錦道:“天下第一隻是一個虛物,而我素來對這些虛物沒有好感。”
鐵木多得苦笑道:“也對,你是皇帝,根本就不需要這些名頭加身。”
裴依錦擰眉道:“皇帝是何物,對我來說也不過是無用的名頭,且我現在也不是皇帝,我只是法華寺一名帶髮修行的和尚而已,等這事落幕,我將成爲真正的僧侶。”
“你不是皇帝,難道你已經……”
“皈依佛門,比當皇帝自在的多。”
“自在……”鐵木多得有些想不通,他要的就是這些名頭,而有的人有了天下最爲尊貴的名頭,確不屑一顧,只想要自在。難道做皇帝不自在。
裴依錦往前挪動了一步,勁風越來越烈,吹起了他的袈裟,連他的長髮都一起隨風飄揚,“一個人連心都被慾望束縛,那他看東西的心都會狹隘,你眼中只有名頭,而我眼中卻是整個塵世。”
塵世包羅萬象,包括他追求的名頭都只不過是塵世的一粒沙子,這樣看來,他的想法就已經輸了他好幾籌。
裴依錦手中的扇在狂風的吹佛下,發出輕吟,沙塵暴越靠越近,眼見他們兩人就要被捲入沙塵之中,所有人都退居他們幾十米之外,不敢造次。
殺氣迸發,不知道誰先動的手,也不知道如何動的手,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沙子吹得睜不開,等淚眼婆沙的恢復清明之後,一切已然結束。
這是烏純純有生以來,見得最快也是最平淡的一次武林對決,好像兩人只是在沙塵之中聊了一番,之後便是一人倒去,被沙塵掩埋,從此一位武林高手隕落。
而事實上,兩人只是一招,便決定了誰先去見閻羅王。
這只是戰場一個小小的插曲,因爲戰場從來不缺死人,更加不缺在沙塵暴中失蹤的人,沒人會特別在意剛剛他們的動作,除了烏純純之外。
她的目光一直緊隨在那人身上,直到那人脫離沙塵暴,回望了她一個冷淡的眼神之後,她才慢慢的收回了眼。
同樣的人,同樣的相貌,確有着不同的氣場和不同的神情,烏純純在他眼中看不到感情,更加看不到自己。
女人的直覺再碰到有些事的時候很準,而烏純純再碰到裴依錦的時候,直覺更是準的離譜,她不知道裴依錦身上經歷了什麼,但她現在知道,裴依錦來邊疆並不是爲她而來,亦或者,裴依錦壓根就沒考慮到她。
沙塵還未過,離烏純純不遠的後方便是熊熊烈火,清楚事情的烏純純,已經明白,邢開天和孟劍將塔努部多兒的糧草全部燒燬,順便還燒了塔努部多兒的營帳。
火勢巨大,已不是有水就可以滅的,而且沙塵暴到來的大風更是助漲了火勢,連天都要幫元豐,此戰哪有不贏的道理。
蒙多迅速叫人撤退,可身後孟劍和邢開天帶着幾百個人從後方衝殺了出來,打散了塔努部多兒的人,元豐大軍乘勝追擊,沿路擊殺。
烏純純已經成了蒙多最後的救命稻草,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她,前方在跑,後方再追,爲了不拖延逃命的時間,蒙多將烏純純提溜到自己的馬上,馳騁在荒野之中。
不過,就算跑得快,還是逃不過元豐的人,四面八方的圍捕,很快就將蒙多前後左右的道路通通堵住,而他只能牽着馬原地踏步,看着元豐的人將他圍在了中心。
蒙多用身上彎刀擱在烏純純的脖頸上,刀鋒犀利,輕觸一下,便見了血,他溫柔的隆起烏純純耳邊的發,對着烏純純的耳朵吹了一口熱氣。
“你們若還想要她的命,就讓開道,不然我保證,黃泉路上肯定有她。”
衆人不敢造次,只等着領頭人發話,完顏思明騎着馬,破敗的盔甲已經七歪八斜,滿臉的塵土已經看不見原本的相貌。
“你放了她,只要你放了她,我就饒了你。”
蒙多嘲諷的一笑,“此話也就騙騙小孩子,哪個挾持他人被堵的不是說這一番話,可是後來還是死的很慘,什麼放不放她,我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不讓道,她就立馬死。”
完顏思明也沒想好辦法,他剛剛那句話,只是應景的一說,可既讓蒙多挾持烏純純,還放他們兩個離開,這種情況肯定是不存在的。
“你到底想要怎樣?即便你現在逃出去,你也無法東山再起,還不如放了她,自行了斷,我還能留你一個全屍。”
蒙多道:“既然出去也是死,不出去也是死,那我選擇讓她陪我一起死,這樣黃泉路上有美人作陪,我也不會寂寞。”
說完這句,蒙多作勢要割烏純純的喉嚨,可馬上又被完顏思明攔住。
“停停停。男子漢大丈夫,爲難一個小女子做什麼,你要黃泉路上陪你,你把我的命拿去,我的命換她的命。”
要說此時烏純純沒感動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她並沒有打算要別人爲她送命,而且,她同意,蒙多肯定也不會同意的。
果然,蒙多言辭已決道:“你的命算個屁,我只要殺了烏純純,烏家的人這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中,白髮人送黑髮人,想想都令我開心,我爲何要拿你的命換她的命。”
“你……”完顏思明氣結,他覺得蒙多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
反觀是烏純純極爲安靜,也很平靜的說道:“思明,代我向爺爺轉告一句話,兒孫不孝,不能爲他養老送終。”
“喲,想不到你還有這種覺悟。”蒙多的刀更加緊逼着烏純純的脖頸,新換的囚衣已經因爲烏純純脖子上的血而紅潤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