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在屋裡聽得平繡將什麼都說了時,便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了。
但想着自己再怎麼說也才爲定國公府生了六姑娘,陸老夫人不看大人也要看孩子,總不能讓孩子這麼小便沒了生母照拂,且陸老夫人自來好性兒,也頗喜歡她,心裡終究還殘存着幾分希望,萬一自己只是會受點小罰,不至於被趕出去甚至賠上性命呢,畢竟害死陸中昱的又不是她,而是福慧長公主,她不過白說了幾句話而已。
只可惜她的希望很快便破滅了,張嬤嬤離開半個時辰,便又折了回來,還帶回了陸老夫人灌她和平繡啞藥,將她們賣去最下賤的地方,讓她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命令。
蕭氏當即嚇得上下牙關直打架,在瞧得張嬤嬤冷着一張臉毫不遲疑的命人給平繡灌下啞藥,平繡轉眼便只能痛苦的自喉間發出“嚯嚯”的聲音,卻再說不出一個字來時,她更是瞬間崩潰了,失聲哭喊道:“我要見老夫人,老夫人自來喜歡我,我又才爲老爺生了六姑娘,我不相信老夫人會這般對我,一定是你這個奴才假傳老夫人的命令,一定是的,我要見老夫人……”
張嬤嬤輕蔑的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老夫人自來喜歡你?我怎麼不知道,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不過一個賤貨罷了,老夫人許你進門,百般擡舉你原是瞧的三老爺,你卻不知足,成日裡調三窩四的,竟害死了三老爺,老夫人留你一條賤命已是開了天恩,你還想見老夫人,也不瞧瞧自己配是不配!”
作爲陸老夫人的第一心腹,張嬤嬤自來都是急陸老夫人之所急,痛陸老夫人之所痛的,何況此番還是陸中昱死了這樣的大事,陸中昱小時候張嬤嬤可沒少服侍他,又豈會沒有幾分個人真感情?現如今她對蕭氏的厭惡和痛恨,絕不會比陸老夫人少一星半點。
所以她纔會有意當着蕭氏的面兒先灌平繡的藥,就是要嚇破她的膽子,讓她知道沒有了三老爺,她什麼都不是,陸老夫人要捏死她比捏死一直螞蟻還容易!
蕭氏被張嬤嬤輕蔑的眼神和話語打擊得一連倒退了幾步,才失魂落魄的喃喃道:“我不相信,老夫人明明很喜歡我的,三老爺也還屍骨未寒,六姑娘更才生下來十來日,老夫人那般慈愛的一個人,怎麼可能這般對我,我不相信,一定是你假傳老夫人的命令……”
話雖如此,心裡卻明白,張嬤嬤自來都只聽陸老夫人一個人的,與自己又沒有冤仇,沒有陸老夫人的命令,她怎麼會又怎麼敢這般對待自己?而陸老夫人若真時時都那般慈眉善目,寬厚好說話,也不可能一把持定國公府的內院便是幾十年,到如今陸大夫人妯娌連同福慧長公主在生時都不敢在她面前有半句二話了。
至於陸老夫人自來所謂的喜歡她,擡舉她,說到底也不過是看的陸中昱,再就是要利用她打壓福慧長公主的囂張氣焰,一旦陸中昱與福慧長公主雙雙去了,她就算生了定國公府的六姑娘又如何,照樣什麼都不是。
蕭氏之前已見識並親身經歷過國公府的潑天富貴,今日終於又體會到了國公府的潑天權勢,此時此刻,她就算再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那點小聰明和小手段,在絕對的權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張嬤嬤,求您讓我見老夫人一面罷,就見一面,求您了,我給您磕頭了,六姑娘還那麼小,我不能就這樣離開她啊,求您了……”蕭氏喃喃着,忽然跪下衝張嬤嬤搗蒜般磕起頭來,她還這麼年輕,就算父親獲了罪,她也依然是官家千金,怎麼能被毒藥了賣到那最下賤的地方去,不,她一定不能去,她若真去了,就真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張嬤嬤冷冷一笑:“有奶子有下人,離了你又如何,六姑娘一樣活,還定會活得更好,反倒是留着你這樣一個日日只知興風作浪的生母,於六姑娘來說才真正是災難!廢話少說,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是自己喝還是我讓人‘服侍’你喝,你若是自己喝,還能保存最後一絲體面,若不然,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蕭氏滿眼滿心都是絕望,只知道本能的搖頭:“我不喝,我不喝……我寧願死,也不要喝這樣的藥,也不要被賣去那樣的地方……我不要……”
一邊說,一邊狂亂的四下裡看起來,似是在找什麼能讓自己一擊必死的東西一般,只是想到死,終究還是忍不住害怕,自己還這麼年輕,螻蟻尚且貪生,憑什麼要死?自己不想死啊!
張嬤嬤何等老辣之人,一看她這個樣子便知道她在想什麼,冷嗤道:“你是不是在想着怎麼尋死?你若真有那個膽量尋死也還罷了,偏你又不敢,既不敢尋死,那好死不如賴活着,還是痛痛快快的把湯喝了罷,這樣大家彼此都省事兒,看在你乖乖兒聽話的份兒上,沒準兒將來我會勸老夫人待六姑娘好一些呢?”
說完不待蕭氏再說,猛地拔高聲音喝道:“你們都還愣着做什麼,等着我親自上前服侍這賤人呢?”
幾個婆子聞言,忙諾諾應是,便有兩個上前架起蕭氏,另一個則端起藥碗便往她嘴邊灌去。
蕭氏正咬緊牙關大力掙扎,耳邊忽然傳來孩子的哭聲,還有張嬤嬤的斥責聲:“糊塗東西,這樣的場面也是六姑娘小人兒家家能看得的,還不快將六姑娘抱走呢!”
卻是奉命去收拾六姑娘隨身東西並抱人走的幾個婆子收拾好了,回來向張嬤嬤覆命,可巧兒就遇上了婆子們硬灌蕭氏湯藥的場面,六姑娘也不知是不是因爲母女連心有所感應,本來先前一直安安靜靜的,一進來便忽然哇哇大哭起來。
蕭氏聽得女兒的哭聲,想起女兒生下來頭幾日,弱小得連奶都沒有力氣吸,還是她讓奶子將奶擠出來,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她,她才能活到今日的,心都快要碎了,國公府再金尊玉貴再奴僕成羣又如何,誰又能比得上母親待孩子的心呢?
她忽然拼盡全身力氣掙扎起來,架住她的兩個婆子想着她還沒出月子,身體正是虛弱之時,便沒有用太大的力氣,且六姑娘的哭聲也多少讓她們分了些神,一個不慎竟被她掙脫了,箭一般衝上前便將六姑娘搶過來,抱在懷裡哽咽着輕聲哄起來:“好寶貝,不哭哦,娘在,娘陪着你,不怕不怕哦……”
這一切都發生在火石電光之間,等張嬤嬤並衆婆子反應過來之時,孩子已經在蕭氏手裡了。
張嬤嬤當即大怒,喝罵那架她的兩個婆子:“你們兩個都是死人不成,連個人都看不住,養你們何用,待會兒完事後,自己去領二十大板!”
見兩個婆子只知道喏喏應是,忍不住又怒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上前將六姑娘搶回來,萬一被這賤人傷着了哪裡,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兩個婆子方反應過來,雙雙撲向了蕭氏,欲將孩子搶回來。
只蕭氏怎肯讓她們如願,一是自己的女兒自己心疼,孩子落到她們手裡,她們還不定怎生揉搓孩子呢,二是她方纔忽地想到,孩子如今就是自己最後一張保命符了,自己雖犯了錯,孩子卻依然是定國公府的小主子,便是得臉如張嬤嬤,也不過只是一介下人而已,難道還敢罔顧小主子的死活不成?
蕭氏一連後退了好幾步,讓兩個婆子撲了個空後,纔看向張嬤嬤顫聲喝道:“你讓她們都給我退到門邊,你也退到門邊!我要見老夫人,否則,我便掐死六姑娘,橫豎她如今已經沒了父親,又惹了祖父祖母的厭棄,便是留在國公府日子也必定好過不到哪裡去,倒不如就此隨我去了,黃泉路上,我們母女也好有個伴兒!”
一邊說,一邊還將顫抖的手放到了六姑娘細嫩的脖子之下,以示她不是在恐嚇衆人,而是真的隨時都有可能掐死六姑娘。
張嬤嬤氣得半死,怒罵道:“賤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卻心狠至廝,難怪害死三老爺後,還能一點影響不受,繼續受用自己的!你快把六姑娘放下,否則,我絕對對你不客氣!”
嘴上罵歸罵,行動上卻只能按蕭氏說的,領着衆人退到了門邊,就像蕭氏想的那樣,她再不好,六姑娘也是定國公府的小主子,今兒若真任由她死在蕭氏手裡了,回頭她們誰也別想脫得了干係!
張嬤嬤因忍氣與蕭氏道:“我們有話好商量,你也知道我雖只是一個下人,老夫人的主倒一多半都做得,你且說說你想要什麼,若不是太過分,我便代替老夫人答應你了,只要你把六姑娘放下。否則真惹急了我,就讓你掐死了六姑娘又何妨,回頭我們不過得一個保護不力的罪名而已,六姑娘卻是你親生的,我還不信你真能下得了那個手了!”
蕭氏冷笑道:“你別想糊弄我,我若真把六姑娘放下,才真真只有死路一條了!廢話少說,我要見老夫人,你快帶我去,否則我便真掐死六姑娘,反正她的命是我給的,如今被我收回也是人之常情,誰讓她命不好,偏託生在我肚子裡呢!快點!”
張嬤嬤怒不可遏,反手就給了就近一個婆子一記耳光:“混帳東西,若不是你們畫蛇添足,偏來複什麼勞什子命,不將六姑娘直接抱走,又怎麼會橫生事端,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你們!”
待心中怒氣稍減後,才冷聲向蕭氏道:“你要見老夫人,我便帶你去見,只你最好別異想天開,覺得老夫人會饒了你,老夫人指不定就如了你的願,讓你們母女倆一塊兒去死!”說完當下往外走去。
蕭氏懶得與她多說,只緊緊抱着孩子,隨着衆婆子一道出了聽雨軒,很快便到了榮泰居,然後便徑自跪到陸老夫人的正房前,淒厲的哭喊起來:“老夫人,求您看在六姑娘的面子上,就饒我一命罷,求您老了,我也不敢有別的奢望,只求您老能讓我看着六姑娘長大一些後再發落我,屆時我絕無半句怨言……但若您真要我的命,如今六姑娘就在我手上,我少不得就只能帶着她一塊兒上路了,黃泉路上,我們母女也好有個伴兒!”
陸明萱在屋裡一聽得蕭氏的話,便知道六姑娘這輩子完了。
她想過蕭氏不會坐以待斃,一定會做垂死掙扎,卻沒想到她會以六姑娘的性命來要挾陸老夫人,也不知是該說她膽大,還是該說她蠢。
也不想想,陸老夫人從來不缺孫女兒,就算如今孫女兒們都不在跟前兒了,小一輩的哥兒姐兒們卻已成長起來了,她怎麼也缺不了承歡膝下的人,多一個六姑娘少一個六姑娘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更何況六姑娘還是蕭氏所生,陸老夫人如今又恨毒了蕭氏,連帶會對她生的六姑娘有什麼好臉色,不過只是想着到底是自家的血脈,再不待見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死,所以才讓張嬤嬤將人暫時接到榮泰居來安置罷了,要說以後會對六姑娘如何千嬌百寵,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偏蕭氏不知死活,死到臨頭了不知爲女兒的將來籌謀也就罷了,竟還異想天開拿女兒做要挾,意圖陸老夫人能饒過她這一次,真是不作不死的典範,六姑娘託生到她肚子裡,一定是上輩子做了太多的孽!
果然就見陸老夫人瞬間勃然變色,喘着粗氣道:“那個賤人,竟還敢以她生的賤種做要挾,與我討價還價,真以爲我多看重那個賤種呢,呸!不過是想着到底是陸家的骨血,勉強留她一條小命罷了,賤人既說要帶了她一塊兒上路,萱丫頭,你出去傳我的話,就讓賤人帶着她一塊兒上路罷,也省得我以後看她一次噁心一次,沒的白給自己添堵!”
陸明萱先沒有應陸老夫人的話,而是輕拍她的背給她順了一會兒氣,才輕聲道:“祖母且別生氣,蕭姨娘不過只是在做垂死掙扎罷了,您何必與她一般見識,白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就划不來了。我這便出去傳您的話,只是六姑娘……她終究是無辜的,若是我能勸動蕭姨娘放了她,您以後能否不要遷怒於她,多少疼愛她幾分……我與她身上終究流着一半相同的血,而且我們的處境雖不盡相同,卻也多少有幾分相似,我至少還有您和爹爹的疼愛,她卻什麼都沒有,她還只是一個襁褓中的孩子,稚子無辜,還求您……”
後面的話因見陸老夫人臉色越來越難看,到底沒有再說出來,但未竟之意卻十分明白。
其實陸明萱還想說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陸中昱,如今他死了反倒乾淨,就讓一切隨着他的死一了百了罷,別再讓活着的人因他痛苦或是受累,只這話誰都能說,惟獨她不能說,也就只能隱在心底了。
陸老夫人聽完陸明萱的話,直覺便想說六姑娘‘休想’,她能留她一條性命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還想她不遷怒她,疼愛她,簡直就是做夢!
但見陸明萱滿臉的哀傷與悲憫,想起陸明萱說的她與六姑娘處境雖不盡相同,卻也有幾分相似,這話便再說不出來了,想到了陸明珠。
好像小兒子的女兒們就沒有一個有日子過的,萱丫頭如今看着是過得還不錯,但別人不知道她能完好無缺的活到今日到底經歷了多少磨難與兇險,自己卻是知道的;而珠丫頭貴爲縣主,如今卻不得不遠嫁出京,與夫婿還過不到一處;下剩這個小的就更不必說了,才生下來不幾日,父親便死了,生母還是害死父親的間接兇手,本身還因早產先天不足,長得大長不大尚屬未知,便是真長大了,在府裡的處境也是尷尬至極。
由此不免又想到了跟過兒子的女人們,福慧長公主不必說了,萱丫頭的母親早早便死了,如今蕭氏也沒有好下場,下場稍好一些的,反倒是在福慧長公主下降以前,跟過他的兩個通房,——說到底,都是因爲兒子連最基本的修身與齊家都做不到,纔會造成這一系列悲劇的,又怨得了誰呢?
念頭閃過,陸老夫人不由嘆道:“罷了,就依你說的,只要你能勸動那賤人放下孩子,我以後不遷怒她便是,該有的都不少她,但不該有的也絕不會多她,其他的就更不必說了!”
頓了頓,覷眼發狠道:“只是蕭氏那賤人實在可恨,她想死我還偏不成全她了,我要將她賣到最下賤的煤井窯子裡去……”話才一說口,猛地想起當着陸明萱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不該說這話,因緩和了臉色吩咐她:“你出去時順道把張嬤嬤給我叫進來,我有話吩咐她!”
陸明萱屈膝應了,卻並不就走,而是隔空叫了陸大夫人等人進來後,方退了出去。
陸大夫人等人自然也早聽見了蕭氏在外面的哭喊哀求聲,只陸老夫人沒發話,她們也不敢出去過問,如今更是心裡再好奇,也只能進來守着陸老夫人了。
陸明萱方行至正房門口,迎頭便碰上了滿面慍色的張嬤嬤,她忙叫住張嬤嬤道:“老夫人正好叫我請嬤嬤進去,說是有話吩咐您呢。”
張嬤嬤忙道:“老夫人如今好些了罷?”
“才哭了一場,平靜了好些,又喝了半碗蔘湯,想來當不會有大礙了。”陸明萱小聲說道,“六姑娘怎麼會落到蕭姨娘手裡的,不是去了那麼多人嗎?”
張嬤嬤沉聲道:“一言難盡,回頭再細細告訴姑娘,我且先進去聽老夫人吩咐。”
當下二人遂不再多說,各自擦身而過,進去見陸老夫人的進去,出去勸蕭氏的出去了。
方一出門,陸明萱便一眼看見了跪在臺幾下面的蕭氏,她穿着一身素面杭綢褙子,雙手緊緊抱着一個大紅色的刻絲襁褓,額頭上還勒着抹額,也不知是不是因之前掙扎得太厲害,頭髮散了好些下來,凌亂的襯着她青白交錯瘦了一圈的臉,實在是可憐得緊。
但俗話說得好,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想起她是因自己無事生非才會落得今日這般下場的,陸明萱卻是實在同情不起她來。
而蕭氏瞧得張嬤嬤前腳進去,後腳便有人出來,還只當是陸老夫人願意見她了,忙滿臉希望的擡起了頭來,急聲說道:“老夫人,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求您看在……”
話才起了個頭,便發現出來的人不是陸老夫人而是陸明萱,立時滿臉失望的住了嘴,但很快又說道:“萱姑娘,是老夫人讓您出來見我的嗎?求您幫我與老夫人說說情,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我也不敢有別的奢望,只求老夫人能讓我再陪六姑娘幾年,她還這麼小,如何離得開親孃……求萱姑娘不看僧面看佛面,只看在六姑娘是您親妹妹的份兒上,就幫我與老夫人求求情罷,我們母女一輩子都不忘您的大恩大德,我先給您磕頭了……”
說着,果真給陸明萱磕起頭來。
陸明萱就當沒看見她的動作,也沒聽見她的話一般,先以眼神示意四散站在她周圍,滿臉都寫滿了憤慨兼無奈的十來個婆子們退後一段距離後,才淡聲說道:“蕭姨娘既知道六姑娘是我的親妹妹,就該知道我與三老爺是什麼關係,認真說來,蕭姨娘還是我的殺父仇人呢,換成是蕭姨娘您自個兒,會幫着自己的殺父仇人求情嗎?”
蕭氏被說得語塞了片刻,才勉強說道:“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不過就是白抱怨了幾句,希望能借此讓三老爺越發怨恨長公主,徹底絕了二人破鏡重圓的機會而已,誰知道長公主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我真的只是無心之失,況長公主性烈至廝,就算沒有此番之事,她與三老爺十有八九也遲早會走到這一步的,求萱姑娘就幫我向老夫人求求情罷,我真的不能離開六姑娘,她還這麼小,又惹了老夫人的厭棄,將來還不定會被闔府上下作踐成什麼樣兒,有我在,好歹還能照拂她一些,我求求您了萱姑娘,下輩子我一定結草銜環以報您的大恩大德!”
“你說得對,以長公主的性子,就算沒有你在中間架橋鋪火,只怕她與三老爺也遲早會走到這一步的。”陸明萱冷哼一聲,“那照你這麼說來,當初你的族人謀奪你家的產業,逼死了你母親還拐賣了你弟弟時,你就該在家中等死,而不該進京來告狀,更不該傍上三老爺,進了國公府大門的,橫豎每個人早晚都要死的麼,早死晚死又有什麼區別!”
這話說得蕭氏越發反駁不得,陸明萱也不想再與她廢話,隨即說道:“方纔你喊的話老夫人和我都聽見了,老夫人讓我出來給你帶句話,她老人家不過是着六姑娘到底是陸家的骨血,所以勉強留她一條小命罷了,你既說要帶她一塊兒上路,那邊帶走罷,也省得以後她老人家看六姑娘一次噁心一次,沒的白給自己添堵……”
“你胡說!不可能!”一語未了,蕭氏已尖聲道:“老夫人明明很看重子嗣,也很看重六姑娘,六姑娘還未出世時,便已賞了好些東西下來,還說將來要接了她至身邊親自教養,怎麼可能不理會她的死活,你分明就是在假傳老夫人的話!”
陸明萱一臉平靜的點頭道:“在六姑娘出生以前,老夫人的確賞了不少東西下來,也的確說過要將她接到身邊親自教養的話,可那時候三老爺還好好兒的活着,老夫人是因爲先疼愛兒子,後纔看重六姑娘的,如今三老爺已經死了,還是你間接害死的,老夫人恨六姑娘尚且來不及了,你如果真能一把掐死了她,反倒爲老夫人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勾了勾脣角,繼續涼涼說道:“到底是自己的親孫女兒,讓老夫人一味的作踐六姑娘也做出來,可親孫女兒的生母卻是害死兒子的兇手,要疼也疼不起來,倒不如早早死了乾淨,反倒一了百了,你要掐死六姑娘就趁早,我瞧着六姑娘死了,也還回去向老夫人覆命。”
蕭氏滿臉的難以置信,可莫名的卻覺得陸明萱不會騙她,也犯不着騙她,霎時面如死灰,似被抽走了渾身的筋骨一般,整個人都癱軟下來。
她怎麼就會覺得陸老夫人會因她以女兒做要挾就會妥協,會饒她這一次,放她一條生路?就像陸明萱說的,老夫人是因爲疼愛三老爺纔會看重六姑娘的,沒有了三老爺,六姑娘又算得了什麼?尤其三老爺的死還與她脫不了干係,六姑娘就更處境堪憂了,她怎麼會蠢到這個地步,以爲六姑娘會是她最後的保命符?
偏陸明萱還在一旁涼涼的催促她:“蕭姨娘要動手就快點兒,說來六姑娘如今才十來日呢,力氣只怕比一隻小貓兒大不到哪裡去,要掐死她還不容易?只要你將自己的手輕輕一收攏,要不了小半盞茶的時間,她便鐵定沒氣兒了,你還猶豫什麼呢,難道是下不了手不成?說的也是,到底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又豈有不心疼的,連老虎那般兇狠的,尚且不吃自己的兒子呢!”
“不過話說回來,你既做得出以六姑娘性命相脅之事,照理就不該猶豫纔是,畢竟只有自己的性命纔是最寶貴的麼,別人的哪怕是自己親生女兒的,都算不得什麼不是?勞你快點兒,我真沒空兒在這裡與你多廢話。”陸明萱說完,還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打了個哈欠。
瞧在蕭氏眼裡,竟是一副對六姑娘的死活半點也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可陸明萱可以不在乎六姑娘的死活,蕭氏卻沒辦法不在乎,到底是她懷胎十月辛辛苦苦掙命一般生下來,連哭一聲她都要心疼好久的親生骨肉,她怎麼可能真下得手掐死她?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抱着女兒放聲大哭:“老爺,您睜開眼睛瞧瞧啊,您才走了幾日呢,她們就要逼死我們母女了,我還不如當時就帶了六姑娘隨了您去,至少一家人在地下能有個照應,總好過現在活着被人作踐,生不如死啊……”
陸明萱對蕭氏光打雷不下雨的尋死覓活膩歪透了,要不是因爲中間還有個陸老夫人,她纔不耐煩管陸中昱和他的女人們的這些破事兒。
她待蕭氏哭夠了,才冷冷道:“方纔臨出來前,我還與老夫人說,如果我能勸動你放下六姑娘,求她以後千萬不要遷怒六姑娘,她老人家也答應了,但現在看來,很顯然你是一點不在乎六姑娘以後是好是歹,既是如此,我也不想與你多說了,連你做母親的都不心疼她了,我還心疼她做什麼!”
拔高聲音喝命遠處的婆子們:“都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上前將六姑娘搶回來,不要怕弄傷了六姑娘哪裡,只要搶回來時還能有一口氣即可,反正她的生母都不心疼她了,我們也犯不着去管會不會弄痛弄傷了她哪裡。”
衆婆子聞言,果真上前不管不顧的搶起人來,雖說有陸明萱的話在先,她們的手腳依然不敢太重,但看在蕭氏眼裡,依然心疼得直哆嗦,不過與衆婆子僵持了片刻,便先鬆了手,將六姑娘交給了她們,——說到底,哪個做母親的又能真正不心疼自己兒女的,蕭氏自然也不能例外。
陸明萱見狀,方暗暗鬆了一口氣,總算蕭氏還未泯滅做母親的自覺,六姑娘也能有一個相對好些的未來了。
適逢張嬤嬤聽了陸老夫人的吩咐自裡面出來,見孩子已經搶回來了,也鬆了一口氣,先請陸明萱將孩子抱進去後,便宣佈起陸老夫人對蕭氏最後的懲罰來:“灌下啞藥,挑斷她雙手的筋骨,讓她以後都不能再寫字,再賣到最下賤的煤井窯子裡去,務必讓她受盡一切屈辱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