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回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老夫人和夫人快去瞧瞧賢哥兒罷,哥兒怕是不好了……”

來報信的婆子話未說完,陸大夫人已是腳下一個踉蹌,直挺挺便往地上栽去,還是朱媽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方勉強穩住了身形,立時便厲聲喝道:“你這狗奴才胡說八道什麼,什麼叫‘哥兒怕是不好了’,方纔從我這裡回去之前都還好好兒的,怎麼就會忽然不好了?大夫呢,大夫怎麼說的?”

那婆子渾身抖得篩糠一般:“奴婢不敢胡說八道,是大夫說的哥兒怕是不好了,大奶奶唬得當場暈了過去,屋裡這會兒正亂作一團呢,是倪媽媽打發奴婢過來請老夫人和夫人即刻過去的,奴婢真的不敢胡說八道,求夫人息怒……”

“哪裡來的庸醫就知道胡說八道,我孫子明明好好兒的,那庸醫竟敢說他不好了,看我待會兒不把他打成個爛羊頭!”陸大夫人雙目赤紅,咬牙切齒,一副要生吃人的樣子。

目光不經意瞥見地上李姨娘臉上竟滿是快意,想起就是眼前這個賤婢害得她孫子成了現下這般模樣的,滿腔的憤恨與恐慌似是終於找到了突破口,陸大夫人猛地幾步上前,揪住李姨娘便發了瘋的廝打起來:“你這個爛了心肝兒的賤人,頭上生瘡腳下流膿的下作娼婦,我賢哥兒今日若是逢凶化吉便罷了,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不但你,連陸明麗那個小賤人我也要她一塊兒陪葬,我定要將你們這對賤人母女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好了!”陸老夫人忽然一聲暴喝:“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就算打死了她也於事無補了,還是先瞧瞧賢哥兒去是正經,廷哥兒媳婦纔多大年紀,能經過見過幾件事,一時間唬昏了頭也是有的,這時候我們做長輩的不去坐鎮,什麼時候再去?要與李氏算賬什麼時候不能算,難道她還能跑了不成?”

緩了一口氣,吩咐一旁的朱媽媽:“你立刻拿了你們國公爺的名帖,打發得力的人去太醫院將所有善兒科的太醫都請來!你真是氣昏頭了,沒聽見這婆子口口聲聲都叫的是‘大夫’而不是‘太醫’嗎,可見廷哥兒媳婦爲怕事情傳揚開來,請的不是太醫,那他說賢哥兒不好了便做不得數,他若醫術比太醫院的太醫們都還高明瞭,怎麼至今沒進太醫院?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隨我瞧賢哥兒去?”

後面一番話,顯然是對陸大夫人說的。

陸大夫人聞言,想起先前自己爲怕事情鬧大,的確囑咐過大兒媳別請太醫,只偷偷請個可靠的大夫來即可,就像老夫人說的,若那大夫醫術比太醫們都高明瞭,又豈會至今沒進太醫院?如此說來,賢哥兒的情況沒準兒沒那麼嚴重,指不定他還有救呢!

這般一想,陸大夫人心裡總算好受了一丁點兒,厲聲扔下一句:“把這個賤人給我看好了,別讓她死了,我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親自攙扶着陸老夫人往外走去。

陸老夫人臨行前悲憫的看了李姨娘一眼,本來她方纔還想着,雖然她其行當誅,但其情可憫,且到底大兒媳與賢哥兒都沒事,就讓她陪伴青燈古佛一輩子算了,誰知道如今賢哥兒雖沒中毒,情況竟比中毒好不到哪裡去,賢哥兒到底是定國公府第四代的嫡長孫,不出意外將來國公府的繼承人,那麼不管賢哥兒此番能不能化險爲夷,李氏都不能再留了!

婆媳兩個被簇擁着很快抵達了陸文廷和陸大奶奶的院子,還沒進屋,就聽得裡面傳來一聲淒厲的哭喊聲:“老天爺,你要報應就通通報應到我身上,你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去,不要索我賢哥兒的命去啊……”

饒陸老夫人心智堅定,都被這淒厲的哭喊聲嚇得一個趔趄,只當賢哥兒已經去了,渾身立時如墜冰窟,就更不必說陸大夫人了,淒厲的喊了一聲:“賢哥兒別怕,祖母來了,有祖母保護你,哪路牛鬼蛇神也休想索了你的命去!”便跌跌撞撞衝進了屋裡。

陸老夫人見狀,忙扶着張嬤嬤也顫巍巍的跟了進去。

就見賢哥兒小小的身子正仰躺在靠窗的榻上,雖不再口吐白沫了,渾身卻仍抽搐個不住,呼吸也是一聲比一聲急促,雖還活着,卻出的氣多進的氣少,離死也不遠了。

一個五十來歲,頭髮鬍子都已花白了的乾瘦老頭兒正滿頭大汗的在給他施針,只可惜效果看起來並不好,也就難怪陸大奶奶會哭得癱軟在地上,一下一下的以頭搶地,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了。

陸大夫人一進屋便衝到榻前,將賢哥兒抱進了自己懷裡,急聲說道:“賢哥兒別怕,祖母來了,有祖母保護你,誰也別想害了你去,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急得那大夫忙道:“這位夫人,病人現在不能隨意搬動,只能平躺着,還請夫人將孩子放回榻上去,容老朽繼續施針……”

話沒說完,陸大夫人已厲聲道:“你這庸醫知道什麼,你若真那麼厲害,我孫子這會兒就該好起來,而不是越來越嚴重,我告訴你,今日我孫子若是無事便罷,若是有事,我即刻打發人拆了你的醫館,還要以‘草菅人命’之罪,將你送去衙門問罪!”

把那大夫氣了個半死,若是尋常病人的家屬敢這麼說他,他立刻拂袖而去,國公夫人的混賬話兒他卻不敢計較,便只是淡聲道:“既然夫人信不過老朽的醫術,那老朽便先告辭了,夫人只管另請高明!”

陸大夫人如何肯讓他走:“把我孫子的病越治越嚴重,眼見治不好了,便想一走了之,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告訴你,今日我孫子若不能醒來,你也不必踏出定國公府的大門了!”

陸老夫人太陽穴如被重捶,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穩住心神,低聲喝斥陸大夫人道:“且不管這位大夫醫術怎麼樣,至少也比你我這樣的門外漢強得多,他既說孩子現下只能平躺,你便將孩子放回去便是,醫者父母心,你以爲就你心疼自己的孫子,這位大夫就願意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病人在自己面前有個什麼好歹不成?”

若是平日,陸大夫人自然不敢公然違抗陸老夫人的命令,但現下她已因賢哥兒生死命懸一線之事陷入半魔怔的狀態了,哪裡還顧得上去管當衆頂撞婆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想也不想便冷笑道:“自己的孫子自己心疼,若是現下出事的換成這個庸醫自己的孫子,您看他還能不能這般氣定神閒,我不管,今日我孫子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這個庸醫就等着給他陪葬罷!”

這話實在過分,饒那大夫顧忌着她國公夫人的身份,也禁不住動了怒,冷笑道:“國公夫人好大的口氣,老朽治不好令孫便要爲令孫陪葬,莫不是國公夫人以爲有皇后娘娘擎天護着,便可以任你隻手遮天,爲所欲爲,草菅人命?國公夫人眼裡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

陸大夫人毫不示弱:“我能不能隻手遮天,爲所欲爲,你大可一試……”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我看你真是急糊塗了!”陸老夫人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只恨不能一巴掌將陸大夫人扇暈過去,也免得她再胡攪蠻纏,延誤了賢哥兒的病情。

正沒個開交處,陸文廷領着四五個太醫滿頭大汗衝了進來,連招呼都顧不得與陸老夫人和陸大夫人打一個,先便急聲道:“太醫,快瞧瞧我兒子,快!”

太醫們顯然在路上就已知道大略的情況了,其中一個當是打頭的,立刻便上前給賢哥兒診起脈來,隨即又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皮,才滿臉沉重的道:“小公子是受了巨大驚嚇亂了心脈所致,情況很不好,下官且先開一劑燈心薄荷金銀湯,熬了來伴着壓驚的丸藥與小公子吃下,同時再輔以鍼灸,看今夜能否醒過來,若能便有希望了,若是不能……”

後面的話雖沒說出來,未竟之意卻不言而喻。

另一個太醫其時也已給賢哥兒診過脈了,接道:“陸夫人,小公子是風搐,必須平躺着方好。”一邊說,一邊看了下方纔那大夫施針的幾個穴位,點頭道:“幸得這幾針還灸得及時,如此方能有三分希望,否則,便是下官們再如何傾盡畢生所學,也是一分希望都沒有了。”

陸大夫人這才悻悻的將賢哥兒放回了榻上去,方纔那大夫則有些得意的仰起了頭,不過卻是沒有再說離開的話,太醫院的國手們會診呢,素日他哪裡有這樣親眼觀摩的機會,可不能白白錯過了。

當下幾位太醫都給賢哥兒把了一回脈,待燈心薄荷金銀湯來了後,打頭那位太醫取出一枚丸藥,在湯裡化開以後,便親自撬開賢哥兒的嘴給盡數灌了下去,所幸藥吃下去後不久,賢哥兒的抽搐之症便好了些。

陸老夫人婆媳三代方暫時鬆了一口氣,由張嬤嬤朱媽媽等人扶着坐到了婆子們才架好的屏風後面去。

這麼大的動靜,免不得驚動了老國公爺和陸中冕,很快父子兩個也趕了過來,賢哥兒畢竟不比尋常孫子,而是國公府的承重孫,他若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後果不堪設想!

所有人都焦急的等着,一直等到天都黑透了,太醫們才結束了鍼灸,向坐在一旁的老國公爺和陸中冕抱拳道:“小公子若今夜能夠醒來,便無大礙了,只需再好生將養一段時間即可,可若今夜不能醒來,那便有些個兇險了,便是以後能醒來,只怕……心智也要永遠都似現下這般,只得兩三歲孩童的水平了……”

也就是說,賢哥兒今夜若能醒來便罷,若是今夜不能醒來,以後便是醒了,也是傻子一個了!

老國公爺與陸中冕父子飽經風霜的人,聽到這話都禁不住遽然變色,就更不必說陸文廷和陸老夫人等人了。

半晌,還是老國公爺最先穩住心神,沉聲向太醫們道:“有勞諸位太醫了,老夫已命人備了席面,還請諸位略微用些再走。”吩咐一旁的陸文遠,“你代我和你父兄好生款待諸位太醫。”

陸文遠忙應了,客氣的請了衆太醫出去。

老國公爺方看了一眼榻上正安靜睡着的賢哥兒,沉聲吩咐道:“廷哥兒媳婦,你留下照顧賢哥兒,他是未來的定國公,生來便有神靈護體,一定會遇難成祥逢凶化吉的!其他人都去榮泰居!”說完率先走了出去。

餘下陸老夫人見狀,忙也就着張嬤嬤的手站起身來,跟了出去。

陸大夫人既擔心孫子,又怕老國公爺和陸中冕知道今日禍事的起因後會與她秋後算賬,便不想去榮泰居,因小聲與陸中冕道:“老爺,我實在不放心賢哥兒,要不我就不去了罷……”

話沒說完,陸中冕已冷聲扔下一句:“可以啊,那你以後一輩子都不用去了!”拂袖而去。

陸大夫人臉上不由白一陣青一陣的,看向一旁陸文廷和陸大奶奶委屈道:“你們父親是什麼意思,我爲這個家操碎了心,他竟這般說我,莫不是他還想爲了那對賤人母子休了我不成?”

只可惜無論是陸文廷還是陸大奶奶,此時都因賢哥兒今日的禍事說到底是由她招來的,而多少怨恨着她,聞言都只低着頭沒有理會她,她只得悻悻的一甩帕子出去了。

陸文廷待她走遠了,方低聲安慰了蒼白着臉紅腫着眼的陸大奶奶幾句:“你別擔心,祖父方纔不是說了,我們賢兒是未來的國公爺,生來便有神靈護體,一定不會有事的嗎?”也跟着去了榮泰居。

待所有人都到齊後,老國公爺第一句話便是沉聲問陸大夫人:“老大媳婦,你來說,今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陸大夫人在老國公爺威嚴冷冽的目光之下,方纔在路上已想好了的抵死不承認的話竟怎麼也說不出口了,支吾了半日:“回父親,兒媳、兒媳、兒媳……”都沒支吾出個所以然來。

“還是我來說罷!”陸老夫人沉聲打斷了陸大夫人的支吾,三言兩語將自己知道的情況說了一遍,末了道:“李氏雖其行可誅,說到底也是出於一片愛女心切,依我看,就賞她一個全屍罷。冕兒,她是你屋裡的人,你怎麼說?”

李姨娘畢竟服侍了陸中冕二十年,雖然只是一個婢妾,陸中冕對她也不至於就真一點也不瞭解,他知道她自大年初二陸明麗回來後便一直有些不對勁,也知道齊家這門親事並不若陸大夫人先前說的那般好了,可他想着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了,李姨娘又自來柔順,想來心裡彆扭個一陣子也就好了,至多以後他讓大兒子隔三差五敲打齊長楓一次,讓陸明麗日子好過一些也就是了。

卻沒想到,李姨娘心中的怨氣竟大到這個地步,這也側面說明了齊長楓和齊家的問題,只怕比他想象的還要大,這也是方纔在陸文廷院裡時,陸中冕會對陸大夫人那般不假辭色的原因。

而事實也果然證明了齊長楓的問題大到但凡好點的人家都不肯將女兒嫁給他的地步,這要是讓旁人知道了,他還要不要出門見人了?

就更別說陸明麗再是庶出,那也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待她又豈能沒有幾分心疼?陸中冕心裡憋氣得不行,你哪怕明着刻薄我的庶出子女呢,也好過像現在這樣,明面上一副賢良嫡母的範兒,實則將庶出子女往死裡作踐,還引出今日這般禍事來,害人也害己,何苦來哉!

是以聽得陸老夫人的話,陸中冕想也不想便道:“兒子但憑母親吩咐,李氏做出這樣的事來,再是其情可憫,也留她不得了。只是一點,徐氏心胸狹隘,已不適合再主持府裡的中饋,廷哥媳婦倒是個好的,偏現在賢哥兒又病着,她也未必有那個心力管家,所以兒子想着,這段時間少不得只能讓母親受累,幫着照管一陣子,待賢哥兒好起來後,再讓廷哥媳婦正式接手主持府裡的中饋了,未知母親意下如何?”

這便是要明着剝奪陸大夫人當家主母的權利,讓她這個定國公夫人以後在定國公府內只是一個擺設,卻再無任何威信可言了!

陸大夫人如何肯吃這樣的眼前虧,想也不想便尖聲道:“老爺這是什麼意思,竟是打算爲了李氏那賤婢和她生的小賤種欲架空了我這個定國公夫人,竟是要寵妾滅妻不成!”

陸中冕冷冷一笑:“不錯,我的確打算架空了你,也省得你再禍害我定國公府上下!你嫁進陸家二十幾年,生了廷哥兒兄妹三個,我就算不看你身後的安國公府,不看宮裡的皇后娘娘,只看在三個孩子的面上,也不可能休了你,但也僅此而已,以後你若還想在府裡興風作浪,一手遮天,卻是絕無可能了!你要告我寵妾滅妻也成,我倒要瞧瞧這官司真打到了御前,皇上最終會聖裁誰是誰非!”

陸大夫人被說得立時蔫了,別說陸中冕從來不曾寵妾滅妻過,就算他真有,當今皇上就是全天下第一等寵妾滅妻之人,難道皇上會站在她這一頭不成,更何況理虧的本來就是她?

屆時被打臉的只會是她,指不定還會帶累宮裡皇后娘娘和鳳丫頭……陸大夫人只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陸文廷:“廷兒,你倒是說句話呀,難道你就忍心眼睜睜看着你娘被作踐不成?”

不想陸文廷卻沉聲道:“娘此番的確太過分了一些,二妹妹再怎麼樣也是我們兄弟三人的同父姐妹,您卻害她落得今日這般進退維谷的地步,您讓我們兄妹以後如何自處?就更別說此事還間接害了賢兒,好好兒的一個家也因此被弄得亂七八糟,娘就聽父親的,以後只安心做自己的老封君,日日高樂自己的也就是了,其他事自有您兒媳婦操心,我娶她便是爲了讓她孝順父母,主持中饋的,她如今又已是府里正經的世子夫人,不管是對內主持中饋還是對外與人交際應酬,身份都足夠了,娘不必擔心她應付不來!”

“你、你……”陸大夫人先是滿臉的難以置信,繼而便全轉化爲了惱怒,尖聲哭道:“難怪世人常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我現在還沒老得眼花牙掉,這失禁那失禁的呢,你便嫌棄起我來,真等到那一日,你豈非日日盼着我死?早知道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便生下你這麼個不孝的東西,當初我就該將你直接摁死在血盆子裡,也好過今日氣我的……”

“好了!”老國公爺冷眼看至這裡,再也看不下去,一聲暴喝打斷了陸大夫人的哭嚎:“此事就這麼定了,你待會兒便讓人把對牌與你母親送來,這段時間就讓你母親先幫着照管一陣子家事,待賢兒好起來後,再讓廷哥兒媳婦正式接手主持中饋。你若是不服,老夫明兒便親自見安國公太夫人去,看在三個孩子的面兒上,定國公府雖休你不得,讓你害個病什麼的,去莊子上將養十年八年還是做得到的!”

老國公爺的眼神很冷,也很堅定,讓人一眼便能看出他絕不是在危言聳聽,他絕對說得出做得到!

陸大夫人就不敢再哭鬧了,說到底她能在定國公府橫着走最大的倚仗便是孃家和兒子,孃家要的只是與定國公府的姻親關係,只要這關係還在,她是在定國公府生活還是在莊子上,區別其實並不大;而大兒子如今又擺明了怨上她了,且她是他的親孃,難道陸中冕便不是他的親爹不成,他總不能爲了親孃便去忤逆親爹罷?

她只能小聲啜泣着,癱軟在了地上,終於明白何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了,早知如此,她還不如與陸明麗找一門不好不壞的親事遠遠嫁了呢,豈非就不會有今日的禍事了!

老國公爺見不得陸大夫人這副敢做不敢當的慫樣兒,正要命人先將她送回去,祖孫三代連同陸老夫人再議事,就見原本奉命守在門口的張嬤嬤皺眉走了進來,屈膝稟道:“才朱媽媽讓人來稟告,李姨娘她……服毒自盡了!”

“服毒自盡?”陸老夫人不由也皺起了眉頭,“她哪裡來的毒藥,上房的人不是奉命守着她嗎,那些人都是幹什麼吃的,連個人都看不住!”

地上陸大夫人聽得此話,先是一喜,隨即卻滿腔的憤恨,她正想着回去後定要好生折磨那賤人一番,以稍稍出一出自己心裡的惡氣呢,誰知道人竟已死了,真真是便宜了她!

張嬤嬤道:“聽說李姨娘將毒藥,也就是先前……剩下的砒霜,悉數藏在了自己一直貼身戴着的空心手鐲裡,趁看守的婆子一個不注意,便洗漱倒進了口裡,等看守的婆子發現時,她已不行了,臨死前只留了一句話,求老夫人看在二姑奶奶到底也是國公爺血脈的份兒上,做主讓她和離大歸,以後哪怕嫁個普通的鄉紳富戶,也好過在齊家守一輩子的活寡,生不如死!”

陸老夫人聞言,沉默了片刻,才揮手打發了張嬤嬤,向老國公爺和陸中冕道:“就算李氏臨死前沒有提這樣的要求,我也打算讓二丫頭和離再嫁,你們爺兒倆怎麼說?”

老國公爺想了想,道:“女方想要和離,總得男方有大問題才成,那姓齊的倒是真有大問題,可這事兒不能輕易揭露出來,不然傷的就不僅僅是幾家的顏面了,萬一齊家不承認,或是迫於無奈答應了和離,事後卻到處敗壞二丫頭和陸家的名聲,吃虧的還是我們自己。”

陸中冕點頭道:“父親說得是,二丫頭以後又不是不再嫁人了,我們家雖比齊家勢大,事情鬧開之後,萬一齊家真的狗急跳牆,我們是細瓷他們卻是瓦罐,犯不着與他們硬碰硬,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我倒是有個主意,”陸文廷忽然道:“過幾日我私下找齊長楓談談去,讓齊家同意二妹妹過陣子‘病逝’,屆時二妹妹連同她的一應陪嫁不都可以一道回來了嗎?只是如此一來,二妹妹以後少不得就要換個身份,再不是定國公府的二姑娘了,未知祖父、祖母與父親意下如何?”

陸文廷這個主意與當初陸老夫人不想陸明鳳再嫁給恭王之時想出的主意,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論是老國公爺、陸老夫人還是陸中冕,仔細一想後都覺得眼前這個法子是最合適的了,反正他們也不再指望通過讓陸明麗與人聯姻來爲家族再添助力了,讓她隱姓埋名嫁個普通人家也不錯。

老國公爺因說道:“此事就這麼定了,廷哥兒你過幾日便找那姓齊的去,只是這事兒少說也得一兩個月才能辦成,夫人你明日打發人可靠的人走一趟齊家,把這事兒瞧瞧與二丫頭說了,讓她再忍耐一段時間,也免得她以爲我們真不管她了,痛苦絕望之下,做出什麼傻事來!”

陸老夫人與陸文廷忙都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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