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泰商場內,馬明珠拉着艾清的正在逛商場,沒想到遇到跳樓這件事,把她們的好心情都攪壞了。幾乎整棟樓的營業員都跑到商場前的廣場或直接上了天台湊熱鬧去了,整個珠寶樓層只餘少的可憐的兩三個的營業員。
艾清和馬明珠在一家高檔珠寶店前停住了腳,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店長走了過來,見她們的穿着打扮,臉上已經笑起了一朵花:“二位氣質真是好啊!瞧你們臉上粉嫩光滑的,這皮膚我們整棟樓裡的姑娘們都比不上呢!”
艾清聽了心裡十分舒服,嘴上卻莫不作聲,一雙眼睛只顧着朝展示着鑽石珠寶的櫃檯裡看。
“那當然。”馬明珠高傲的像個公主,下巴擡起,“也不看看我們是誰。”
“這位小姐長的真是漂亮,模樣身段都百裡挑一啊!您看——”店長順手拿出一款全鑽的項鍊拖在手上,鑽石的光彩耀的人眼發光,“我們這款項鍊就配像您這樣有氣質的女孩子,我們這的產品是國外著名設計師設計的,都是獨款,跟您的氣質特別的搭!”店長拿着項鍊在她身上比劃着:“您瞧——”
艾清逛到了店裡的右側看一款鑽石項鍊,突然聽到一陣吵鬧的聲音從樓梯口傳出來了。
很多人圍着一個女人出了樓梯,有記者將話筒遞到那個女人面前,但她神色淡漠、不苟言笑,對伸過來的話筒置之不理。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得了。”店員覷着眼角朝樓梯口看了看,咂着嘴說:“一大羣人都勸不住,就連請來的談判師苦口婆心勸了半天都沒有用,沒想到她一來,三言兩語就搞定了!真了不得!”
“媽——”馬明珠看清了簇擁之下的人,扯了扯艾清的衣袖,氣呼呼地說:“你看,怎麼又是她?真倒黴,在哪兒都能碰到她!真掃興!”
艾清的心思全在珠寶上,神色懶懶地看過去,似乎有點面熟,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是誰。“誰呀?”
“媽,你怎麼不記得了啊!就是那個記者啊!”馬明珠怒氣衝衝,“她怎麼陰魂不散的,那天把冷哥哥叫過去的賤人就是她!拍我照片的也是她,還有,那天我們在路上不也碰到她麼!媽,她怎麼這麼討厭,我到哪兒她跟到哪兒!陰魂不散的!”
與此同時,林玥也看到了她們,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淡到不能再淡的譏諷嘲弄。
林玥沒有要同她們說話的意思,冷漠地與她們擦身而過,而就是她經過馬明珠身邊時,卻聽到馬明珠沒有囂張不屑的聲音:“沒有錢就不要來這裡逛,也不怕丟人!”
林玥腳步滯了一下,不覺冷笑一聲,緩緩轉過了身,走了幾步,徑直站在了馬明珠的面前,眸色冰冷,寒氣逼人:“你剛纔說什麼,再說一遍。”明明是平靜的不能再平靜的聲音,卻讓人聽起來只覺得壓仰的喘不過氣來。
馬明珠愣了一下,握緊拳頭,憤憤的回看着她,但氣勢明顯弱下去很多:“我說這裡不歡迎你,你根本買不起,只會丟人!”
林玥臉上依舊平靜的波瀾不驚,她不屑於跟她去吵,太掉身份!她看着馬明珠脖子上試戴的鑽石,譏笑道:“你知道你的名字爲什麼有個明嗎?”
馬明珠愣住了,她看了看林玥,又轉回頭去看艾清,她似乎從來沒有問過媽媽這個問題,她爲什麼會叫明珠呢?
林玥臉上的譏笑更盛了:“我猜他們一定是想把你當成明珠一樣來呵護,也就是因爲這樣,養成了你這樣目中無人的個性,招人厭惡!”林玥微笑着,靜靜地說完,卻不去看馬明珠,幽靜的一雙眼眸湖水一樣寧靜,一瞬不瞬的盯着艾清。見艾清似乎因爲在公開場合不好動怒,刻制着隱忍着,胸口卻無法隱藏的起伏着。林玥不卑不亢地逼視着艾清,淡漠地開口:“不過,我還聽說有另一種說法,在古代,如果有私情的人珠胎暗結,但又怕被人閒言碎語的說,故意在起名的時候加上一個明字,寓意光明正大的意思,不知道這位明珠——”
林玥的話還沒說話,艾清臉色驟然大變,渾身顫抖不已,擡手就給了林玥一巴掌,那一掌太響亮,在安靜的樓層響起了回聲。林玥沒有做任何抵抗的手勢,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灼痛感,她笑了,笑的很徹底,還好,她還知道什麼叫疼。
艾清瞪着她,低沉的吼着:“我的女兒,由不得你在這說三道四!”
這樣的場合,臉上的疼痛,心裡的疼痛,讓她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寒風凜冽而又漫長無際的下午。
那天吃過午飯,家裡來了人,是一個漂亮的阿姨。媽媽看到阿姨進來了,臉色似乎很不自然,輕輕地讓她到房間裡看電視。
她很奇怪,媽媽怎麼會讓她去看電視呢?家裡的電視前幾天就壞了,吃午飯的時候,媽媽還對對她說要去把電視機修一修呀。“媽媽,電視機壞了呀!”
“那你去看小人書去!”
“媽媽——”小小的女孩噘起粉紅的小嘴脣,委屈地說:“那些書我都看了好多遍了,你還沒有給我買新的呢!”
“那你的去畫畫也行。”媽媽的話裡似乎有了一些不耐煩。
小女孩有些猶豫地看着媽媽,她覺得媽媽今天真的很奇怪,媽媽在她的眼裡是最非常聰明,而且記性特別地好,可是她今天卻老是說出這樣讓人好笑話。“媽媽,畫畫的筆您還沒有給我買呢!”
“那你就去睡覺!”媽媽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像咆哮一樣,震到了小女孩的耳朵,她嚇了一跳,眼睛裡很快就汪出了眼水。媽媽從來都是溫柔的,從來沒有打罵過一句,而現在卻這樣的對她吼,她傷心極了,淚水像珠子一樣從大眼睛裡流出來。
媽媽似乎很心疼,卻仍是狠心的裝作沒看見,把她推進臥室,反鎖上了門。她無辜極了,揉着眼睛哭起來,小孩子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她就擦掉眼睛不哭也不鬧了。
那時她們家很窮,房子小,門也薄,門板上還破了一個小洞,她躲在房間裡無所事事,於是就蹲在房門前,從小洞裡往外面看。
她看見那個漂亮阿姨在和媽媽說着什麼,臉上的表情時而憤怒時而笑意融融,媽媽背對着她,她不知道媽媽是不是也是一樣的表情。她看見那個漂亮阿姨從包裡拿出了好多好多的錢,放在桌子上,媽媽本來有些微微駝着背彷彿那一瞬間,挺直了脊樑,她揚手就將錢從大門扔了出去,聲音像剛纔吼她時一樣的憤怒:“你當我是什麼?你以爲拿錢就可以買走一切麼!”
漂亮阿姨的聲音也跟着大了起來:“你不要錢你還能要什麼?你知不知道他已經不愛你了!如果不是爲了那一丁點的責任,他就早就跟我走了!難道你以爲放着我這麼年輕漂亮的人不要,整天守着你這個黃臉婆是在爲愛麼!你太可笑了!”
她看見媽媽身體仰制不住的顫抖,垂在兩旁的手攥的緊緊的,那曾是給她梳頭、喂她吃飯的世界上最溫和最柔軟的手,現在卻攥的緊緊的,突然她伸出手,狠狠地給了漂亮阿姨一巴掌。
啪——
她被那一巴掌嚇的跌坐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等她再次鼓足膽量看從洞口看出去時,只見那個漂亮阿姨捂着臉,瞪着一雙仇恨的眼睛,憤怒的臉因憎恨而扭曲着,咬牙切齒道:“好,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你等着!等着爲這一巴掌付出代價,我會讓你後悔的!”
媽媽歇斯底里的吼道:“滾!你給我滾!”
漂亮阿姨走了之後,媽媽似乎把她忘了,趴在桌子上哭的很傷心。
那天爸爸回來和媽媽大吵了一架,吵的很兇很兇,記憶裡爸爸一向溫煦寧和、媽媽端莊溫柔,兩個人幾乎沒有紅過臉!林玥嚇傻了,只是在他們斷斷續續的爭吵中,聽到爸爸指責媽媽不應該打人。
媽媽突然一下子就沒有力氣,坐在椅子上,笑的慘淡:“怎麼?一巴掌你就心疼了?”
“是!我心疼了!你太可怕了!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以前那個溫柔賢良的林靜芳去哪兒?”爸爸傷心不已,垂着頭無奈地看着地板。“你不知道她的臉,那樣一個小姑娘,你讓她以後怎麼辦?”
“怎麼辦?你在外面有了女人,你讓我們怎麼辦?”
爸爸突然提高了音量,“你只想你自己,你爲了自己,你就打她?你把她的臉打成那樣,那傷疤以後怎麼消除?!”
媽媽怔住了,皺了皺眉頭,有些懷疑茫然的說:“什麼傷疤?我只是打了她一巴掌,能把她怎麼樣?”
“林靜芳!你太讓我失望了!”爸爸突然萬分痛心,眼睛失望地盯着她說:“你的這一巴掌打散了我們七年的感情,我們離婚吧!”
林玥還太小,不明白離婚的含義,但她從父母凝重的表情裡猜出來一定是非常不好的一件事。
我們離婚吧——爸爸輕輕的五個字,生生割斷了父女情。
林玥的半邊臉已經隱隱有些紅腫,但她絲毫不覺得疼痛,她突然笑了,齊白的牙映着紅腫臉的,觸目驚心之餘又讓人膽顫心驚。
林玥微微擡起下巴,神情冷漠,目光中透出來的森然讓活了大半輩子的艾清都駭然不已,她冷笑地揶揄道:“這就是你教育女兒的方式?”
“我怎麼教育女兒,是我的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插手!”艾清回道。
“那好,”林玥笑了一聲,聲音裡竟然反常透着一絲輕鬆友好的意味兒:“祝你們購物愉快,再見!”
“得調查一下。”——艾清看着林玥的背影,心裡早已翻天覆地,她暗暗地想,在不同的場合幾次三番的遇見,處處針鋒相對,而這個女人處事做人的態度讓她很好奇,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對自己的過去有所瞭解,說是巧合卻又難以讓她自己相信,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恐懼,冥冥中總覺得這事一定不是那麼地簡單。
林玥昂着臉一步一步朝外走,背脊挺的直直的,她臉上的冷漠氣息讓周圍的人不由自主的讓出一條道來,而她全然不在乎,每走一步,心裡的重量就減輕一分,直到出了商場的大門,終於如釋負重,雪終於停了,太陽暖暖地照在身上,那樣的舒服,她知道,新的一切即將開始!
盈盈的暖笑拂在臉龐——媽,你耿耿於懷了大半輩子的那一巴掌,已經還清了!從這一刻開始,就是他艾家和馬家償還我們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