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清殿中,燈火已上,周圍的宮女宮娥們,小心翼翼地站立在旁邊伺候着,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眼前之人生氣,陡然丟掉了性命。牀上橫躺着的女子,面色蒼白,似乎剛剛從噩夢中解脫出來一般,連呼吸都若有似無地脆弱。
白逸面無表情地站在旁邊,眸中透出疑惑和不解。牀上這個昏迷不醒的女子,究竟是不是真的白熙公主?之前那妖女,究竟是俯身在白熙身上,還是換做了替身?他的目光死死盯在牀上,似乎想將那女子看穿一樣,恨不得能將其剝皮開骨。眼中閃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和殺氣。
牀沿邊,白慕晗守在那裡,動也不動。面色沉重不堪,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兩隻手緊緊握住白熙冰涼的手,嘴脣開開合合幾次,卻終沒能說出什麼來。腰間的玉佩,閃着瑩瑩光亮,在搖曳的燭火中,顯得有幾分耀眼。
“皇上,喝點粥吧。奴才想着進來天氣陰冷,特意讓御膳房準備了一些避寒的食材,做成了這八寶粥。您多少喝一點兒吧。熙公主若是醒過來,見到這般場景,會難過的。”一箇中年的太監,關切地端着個金碗,在白慕晗面前說道。
白慕晗嘆口氣,搖搖頭,揮手示意自己沒有胃口。
“這……”太監滿臉擔憂,站在那裡,不願退出。貴妃特意交代過,要讓他親眼看着皇上吃點東西。如此不吃不喝,明日還要早朝,身子怎麼吃得消?他這邊辦不好事情,回到那邊也是挨罰。與其如此,不若現在逆了白慕晗的旨意,說不定最後能勸他吃點兒。
“你們都退下吧,朕要和熙公主單獨待會兒。”白慕晗下了命令,臉又扭回到牀邊,再也不移動絲毫。
太監含着期望的眼神看了看白逸。
白逸走上前去,接過他手中的碗,示意衆人都退下,一切交給自己。太監這才放心,恭敬地領着衆人退出門外。
“皇上。”待他們走後,聽到關門聲,白逸輕聲喚了一句,“您不必太難過,太醫既然已經查看過,公主並無大礙,很快便會好起來的。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若是你倒下了,公主又該怎麼辦?”
白慕晗點點頭:“這些,朕都明白。白逸,你跟了朕這麼多年,你說,朕當初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聽到這句話,白逸身子一顫,碗裡的粥搖晃了下,差點灑出來。
“若是當初,由太子繼承了皇位,熙兒,也許就不用去和親了。這一切,也許就不會發生了。”白慕晗目光遊離,似乎在幻想着什麼。雖然他的眼睛看向牀上的白熙,卻似乎是在透過牀上之人,看到另外一個世界一般。
“皇上,事已至此,再說這些,都是沒用的。”白逸安慰道,“再說,太子天生羸弱多病,雖然心善慈悲,做事卻猶豫不決。而且,他真的不適合擔此大任。若是淺青要與尤商開戰,那麼若是太子領兵,必敗無疑。你這麼做,是爲了天下百姓着想。不要忘記自己的初衷,天下的百姓,還需要你!”
白慕晗猛然轉頭看着他,堅毅的目光給了他極大的鼓勵。
“謝謝你,白逸。”白慕晗微微一笑,“皇族中人,看似錦衣玉食,什麼都不缺的樣子,實際上真正能夠快樂幸福的,又有幾人?”他孤獨地一笑,笑容悽慘:“從我們皇族守護淺青以來,便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自己肩上的責任。”
白逸聽到,亦是摸了摸腰間的佩劍,點了點頭。不知是在告誡自己,還是在告訴白慕晗。
“既然我以後不能再保護熙兒了,那麼,就請你好好幫我保護她的。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希望你能夠像保護我一樣,好好保護她。”白慕晗換了自稱,右手過來牽住白逸的手,放到白熙露在被子外的一隻手上,輕輕拍了兩下。
白逸碰觸到那冰涼的手,心中一顫,繼而看到白慕晗期待的眼光,又堅毅地點了點頭。
“這個東西,你帶上。”白慕晗卻是從懷中取出之前那枚國璽,“你早就知道,它可以除妖避邪,料定幽冥界的妖孽會去金黃塔中盜取,因此纔會提前就守候在那裡了吧。”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緩慢說着,雙手也不停止動作,將那枚雕刻龍紋的玉璽,放到白逸手中。“這個東西,定能夠保護熙兒。此去尤商,路途遙遠。中秋之日,便是迎親之時。不過還有兩日,你好生準備一下。將來,熙兒就拜託給你了。”說着,他竟然起身要跪下去。
白逸驚訝不已,趕緊將他扶起:“皇上,你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不用皇上言說,白逸自然會拼命保護好公主。白逸自幼得如妃娘娘收留,與公主和皇上從小一起長大,早已經將公主視爲自己的妹妹一般對待。而今公主遠嫁和親,白逸定當隨之而去,一定不辱使命!”他雙手抱拳,神色堅毅。
“嗯,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是我這個做哥哥的,對不起她。”白慕晗面色緩和下來,點點頭,拍了拍白逸的肩膀,卻是邁步離開。
最後他回頭,望了牀上女子一眼。雙目輕合,呼吸均勻,面色祥和,嘴角微微上彎,想必夢中景色定然十分美麗吧。他留戀一眼,最後一狠心,邁步開門走了出去。
白逸手中握着那枚龍紋玉璽,眉頭緊皺。看着白慕晗遠去的身影,擔憂着淺青,擔憂着這個國家的一草一木。牀上的女子,卻是睜開了雙眼,看着他那痛苦的樣子發笑,似乎極爲快樂。
“你笑什麼!”白逸回身望想她,“這就是你要的?”
“果然是聰明。”牀上的人依舊躺着不動,“你知道嗎?在人界,要對付一個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將他殺死,而是,讓他生不如死。”說罷,她笑得更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