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皇后一直是將林凝眉當成自己已逝的女兒來看待,對於林凝眉的性子自然也極爲了解,眼下一聽這姑娘說要從輕處罰,重點不是在‘從輕’,而是處罰二字。
塗了胭脂的紅脣勾起一絲冷笑,程皇后睨了一旁伺候的徐公公一眼,後者是個心思細膩的,當即就明白了主子的心思,直接開口道:
“既然林二小姐求了情,鑑於林三小姐這是頭一回入宮,皇后娘娘也不願跟你這等小輩兒計較,不過規矩不可廢,林三小姐總是要吃些苦頭,否則萬一讓娘娘落了一個偏私的名聲,反倒是有些不妥了。”
平心而論,徐公公的容貌頗爲俊秀,在禁宮之中的日子也不錯,面上不帶一絲皺紋。饒是如此,這樣一張臉看在林清漪眼中,也猙獰地彷彿惡鬼一般,偏偏她還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宮女們死死拽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出了甘露殿正殿之中。
眼見着林清漪被帶了出去,老太太面上也掛着一絲憂慮之色,望着程皇后,欲言又止,到底也沒有說些什麼。
程皇后心中對這位姑母還是有幾分尊敬的,當即便安撫了一句:
“還望姑母放心,即使林三小姐沒規矩,到底還是個孩子,本宮也不會下手太重,只是賞她五板子,再跪在甘露殿石階兒下反省一番便成了。”
聞言,老太太藏在袖襟之下的兩手握緊成拳,但面色卻絲毫不變,甚至還強擠出一絲笑意,開口道:
“娘娘寬宏大量,今日的的確確是漪姐兒失了規矩,自然該罰。”
老太太都如此開口了,林清漪這一番皮肉之苦也必須得忍着,誰讓這女子非想要進甘露殿中攀關係,難道她不懂何爲伴君如伴虎?
林凝眉眉眼處劃過一絲冷笑,她對林清漪的報復纔剛剛開始,眼下這幾板子算什麼?
程皇后掃了俏生生站在堂下的林凝眉,以螺子黛畫好的秀眉也不由緊蹙,自打清楚眉姐兒跟聶修齊定下的親事,程皇后差不點兒被氣出個好歹。
不是沒想過插手此事,但因爲聶修齊剛剛打贏了勝仗,本就是得聖心的時候,萬一自己再貿然動手的話,反倒會讓聖人對甘露殿更生出幾分厭惡。
即使程皇后將林凝眉看做自己的嫡親女兒,但太子纔是程皇后真真正正的血脈,兒子與女兒相比,該保下那個,自然是不言而喻。
“姑母,您怎麼將眉姐兒配給了懷化大將軍?難道真的是爲報所謂的救命之恩?”
老太太心中確實是有此想法,但思及程皇后對林凝眉的偏愛,她自然是不敢照實開口,便解釋道: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眉姐兒這孩子雖說是個好的,不過命數卻實在是有些差了,她命格旺家,但也剋夫,咱們朝中青年才俊八字硬的不是沒有,但卻只有懷化大將軍最爲合適,若是不看懷化大將軍的名聲,他的確算是良配了。”
程皇后怎會不知晉陽侯府打的算盤?
心下冷笑,面上卻微微點頭,程皇后轉眼望着林凝眉,略帶着幾分憂慮,開口問:
“眉姐兒,你可願嫁入驃騎大將軍府?”
林凝眉自然是願意的,她共活了三輩子,有兩世都生活在大虞朝之中,唯一動過心的男人,只有一個聶修齊。
原本林凝眉以爲自己能夠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但此刻一聽程皇后的問話,她面頰飛紅,就連耳根也染上緋色,深吸一口氣,堅定地道:
“娘娘,嫁給真正的英雄,眉兒自然是願意的。”
對上林凝眉的眸光,程皇后也不由微微怔楞了一下。林凝眉整張臉上生的最漂亮的地方就是這雙鳳眸,只可惜也只有這一處跟常平不同,但卻像極了那個人。
心中低嘆一聲,程皇后壓住紛亂的思緒,直接開口道:
“既然是你自己個兒做下的決定,本宮也不會多做阻撓,省的若是成了壞人姻緣的惡人,你們不還得怨上了本宮?”
林凝眉與老太太連道不敢,而程皇后則是衝着徐公公招了招手,後者便捧着一個沉香木所制的雕花木盒走到林凝眉面前。
沉香木比同等的黃金還要貴重,徐公公稍一接近,林凝眉就嗅到了那股清香的氣味。她心中也不由有些好奇,不知道程皇后這是爲她準備了什麼物件。
“想必眉姐兒要不了幾時就會出嫁了,本宮也給你準備了一些物件兒,不算多珍貴,眉姐兒好好收着就成。”
即使程皇后口上說着不珍貴,但能用沉香木的盒子裝着的東西,哪裡會是凡物?
恭敬的接過木盒,徐公公衝着林凝眉溫和地笑了一下,倒也沒有多言什麼。
程皇后留下林凝眉與老太太一齊用午膳,老太太因心中記掛着跪在甘露殿外的林清漪,所以即使這桌飯菜極費工夫,她吃着也彷彿味如嚼蠟,但林凝眉卻是不同,她可不忍心糟踐好東西。
野鴨桃仁丁、金銀鴿蛋、螺絲肉包子、烤松茸、八寶豆腐等。
這每一道菜最少也得耗費十餘道的工序,即使晉陽侯府是勳貴之家,但卻是萬萬比不上皇宮這般靡費。
算上前世,林凝眉在甘露殿用飯的次數也不少,現下心情不差,胃口自然極好。先取了共用的牙箸給程皇后以及老太太佈菜之後,她這才悶頭享用起美食來。
比之林凝眉的舒坦日子,林清漪此刻當真難受的很。
她不知道甘露殿的宮女們手勁兒竟然大到了這種程度,寬厚的板子砸在腰臀處,只是五板子,林清漪皮肉上就往外不住滲出血跡,好在她今日穿的是大紅的裙衫,即使疼痛難忍,但看着也不算太過狼狽。
生生挺過了這五板子,林清漪以爲自己終於可以解脫了。誰曾想她居然被帶到了甘露殿殿外的石階兒上,直接跪在溫熱的大理石上。
如今剛剛入秋,秋老虎本就生猛,現在還正處於午時。林清漪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先是被好好磋磨了一番,又在日頭下一跪,面頰上不斷滲出冷汗,將脂粉都給糊了,紅紅白白的,當真可笑的緊。
太子姜其琛與五皇子姜遠道來到甘露殿外頭,待見着跪倒在殿外的林清漪時,姜遠道一眼就認出了這姑娘。
她怎的會在此處?
這是挨罰了?
心中有些疑惑,但姜遠道面上卻未曾露出半點兒端倪,倒是太子順着姜遠道的目光一掃,待瞧見了跪倒在地的林清漪時,眉頭不由皺了皺。畢竟林清漪現在的模樣着實算不得好,就連宮中身份最低賤的粗使宮人,看着也比她齊整的多。
林清漪在日頭下曬得有些發昏,大概是要中暑了,面色也越發蒼白。
見着她這幅楚楚可憐的模樣,五皇子姜遠道心頭一緊,拳頭握緊了復又鬆開,在太子面前,他萬萬不能暴露自己的情緒,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跟着太子一起踏上石階兒,待清楚程皇后在膳堂之中用膳時,太子朗笑一聲,擡手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道:
“甘露殿裡小廚房的廚子手藝極好,五皇弟便跟着孤在此處用膳罷。”
聞聲,姜遠道抿脣笑笑,俊朗的面龐上一派溫和。
二人走入膳堂之中,因攝於兩位皇子的威勢,也無人膽敢阻攔,等到太子進到膳堂裡頭,這才瞧見此處除了程皇后之外,還有一老夫人以及一個妙齡女子。
老婦人身上的衣裳是正二品誥命夫人的朝服,而落座在母后身側的那女子,姿容生的極爲豔麗,面龐與母后有幾分相似,卻更爲出挑。
太子一時間也不由有些愣神兒,等反應過來之後,趕忙衝着程皇后抱拳行禮,道:
“兒臣給母后請安,不知母后宴請了客人,這纔多有冒犯,還望母后莫要怪罪。”
程皇后膝下只剩下太子一個兒子,自然是偏寵於他,哪裡會在細枝末節上計較?
笑着擺了擺手,程皇后開口道:
“琛兒今日來的不巧,母后正與你姑祖母一齊用膳,若是無事的話,你便先回東宮吧。”
大虞朝的男女大防雖說不像前朝那麼苛刻,但林凝眉好歹也是訂了親的女子,自然是不能與太子一個正當年的外男同處一室,否則若是傳出了什麼風言風語,吃虧的還是林凝眉。
林凝眉前世裡雖說也來過甘露殿中幾次,但卻從未見着過太子。
餘光掃了一眼面前身長玉立的男子,發覺他五官生的極爲硬朗,自帶着一股尊貴不凡的氣勢,與程皇后沒幾分相似之處,大概是更像了聖人。
聽得程皇后所言,太子識趣地退出膳堂,而跟在他身後的姜遠道先是恭恭敬敬地衝着程皇后行了禮,這才離開此處。
太子離開後,林凝眉舀了一勺白魚火腿蝦圓湯,不知怎的,忽然沒了胃口。前世裡太子姜其琛便沒有登位,登上皇位的自然是《貴女風華》的男主角五皇子。
想到五皇子對林清漪的寵愛,林凝眉喉間就跟哽了一團棉花似的,難受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