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婉兒是今天早上讓陳俊楠發現她復明的，當時的他還躺在陪護牀上闔着眼睛，朦朧中，他聽到隔壁發出一記輕微的聲音，作爲家屬陪護，他幾乎一整夜都不會讓自己沉睡過去，神經總是繃着，聲音雖輕，可他已靈敏地翻身下牀，剛剛落地的喬婉兒身子一抖，猛地朝後仰，當他伸手靠過去時，她撇開他的手，顯得驚慌無措：“我自己會走。”
“婉兒！”陳俊楠驚喜，他看到她眼裡的精光，手準確無誤地去揮他的手，只能說明她看到了，“你……看到我了？”
喬婉兒側過身，驚慌的表情馬上恢復了平靜，點點頭：“恩。”陳俊楠高興地抱住了她，連連問，“那你想起我來了嗎？知道我是誰了嗎？”
她沒動，靜默了足足有一分鐘才推開他，對他澀然一笑：“沒有。”
陳俊楠的悵然遠遠抵不過婉兒復明的喜悅，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軟綿無骨，他包在掌心裡，溫暖如初，“沒關係，慢慢來，你現在看得見了，過幾天一定會想起我的。”
“我想出院。”她垂下眼簾，他的眼睛似乎讓她有些不安，有些不習慣。
“可你還沒完全康復。”
“我不想呆這裡。”
“好，我依你。”
後來主治醫生過來了，帶她作了一次全面檢查，對她的復明也表示了驚喜與祝賀，只是疑惑她的記憶怎麼不會同時恢復，那個中年男醫生戴着一副高度眼鏡，透過鏡片，眼神再想犀利地看清婉兒的眼底似乎也不容易，注視了許久，他放棄了對她的探究。作爲醫生，他能醫治人生理上的毛病，可心理上的病兆他是無法用肉眼探測出來，除非病人自己開口陳述。
他建議她再住一天，明天再出院，因爲他還要開點藥讓她帶回去按時服用。
餘茜過來的時候，她正站在窗邊，院子裡的花壇開滿了花，幾棵洋槐葉子嫩綠，還沒長出花蕊，幾隻鴿子飛落下來停在了一顆高大的杉樹上，枝葉搖墜，鴿子站立不穩，拍拍翅膀再次飛走。
“婉兒！”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溫柔的叫喚，她轉過了頭，看到一位清秀的短髮女孩，她眼裡有淚，閃閃亮亮的，泫然欲泣
，她就是餘茜，出電梯的時候碰上了陳俊楠，他很高興地告訴她，婉兒復明了，於是她跑過來，她想婉兒肯定會認出她的。
事實是婉兒的眼睛只是劃過一絲亮光，然後就平靜無波了，靜靜地看着餘茜過來，任她抱着自己，手垂在身側好半天沒有擡上來摟住她。
“婉兒，我是餘茜，你的同學，你的好朋友。”餘茜又是哭又是笑，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等擡起頭再次望向喬婉兒時，她的笑變得有些僵持，這就像一個人的獨角戲，她一個人進入了角色，配角卻毫無反應。
她抹了把淚，嘿嘿地傻笑了兩下，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還沒恢復記憶啊，我……我不知道，聽到陳俊楠說你復明了，我就高興地跑進來……婉兒，我相信你會想起一切的，我相信。”她說完這些，就鬆開了她的肩，轉身的時刻，她發現喬婉兒的手拉住了她的衣角，就跟以前那樣，她上街喜歡往前面跑，婉兒趕不上她，就會拽她的衣角，迫使她停下腳步，她就怨一句：你是不是缺乏安全感啊？
“餘茜。”婉兒叫她，看她的目光似相似又似陌生，餘茜被她看得有些尷尬。
“婉兒，你相信我剛纔的話了？”
喬婉兒點點頭，眼神變得真誠歡喜，嘴角漾開了笑紋：“我相信。”
餘茜高興地再次落下了淚，張手又抱住了她，抽抽噎噎着訴說：“兩年多了，這兩年多時間我一直沒忘了你，夢裡都有你，總想你會回來的，你會回來的……這不，你回來了，你還像以前那樣漂亮，婉兒，哪天我帶你出去踏青，我們去學院，我幫你恢復記憶。”
喬婉兒擁住她，眼裡的淚霧濃了，輕咬住脣，她“恩”了聲，餘茜隨後就高興地跑出了她的病房，她說她要把好消息告訴蕭子璃。
蕭子璃和安雯隨餘茜進來，婉兒已坐在牀上看電視，花合子正給她削蘋果，牀櫃上是一束美麗的紅玫瑰，芳香馥郁，衝散了房間淡淡的藥味。
“婉兒！”蕭子璃叫她，她微笑，然後下了牀，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看他那隻左腳，滿眼的關心，“蕭哥哥，快好了嗎？”
“就好了，過兩天可以出院。”蕭子璃的聲音有
點激動顫抖，婉兒蹲下身子，手輕撫上他腳上的繃帶，她的頭離他的鼻子很近，他微微傾了身，手想去捋她額前的一縷碎髮，可眼角的餘光閃動着另外兩位女人的身影，他終究沒能擡起手。
安雯一直面露微笑地看着喬婉兒，這個人她已慢慢熟知了，她的眼神是帶着設計者的那種精銳，目光像在剖析一個人的心臟，她審視了她許久，也沒覺得她有什麼與衆不同。
大家一起說說笑笑，完全把喬婉兒當作了健康的人，只是誰都不提兩年多以前的事情，也不提她的孩子。
半小時後，陳俊楠帶着妞妞過來，後面跟着陳美琳，李亞博，貴賓病房一下子變得擁擠，喬婉兒抱着女兒，也沒有大家預想的激動狂喜，她很淡定，女兒的臉似乎早已烙印在她的心裡，倒是妞妞看見母親的眼睛有了焦距後變得有些困惑，她拿小手在母親眼前不停地晃，終於能看到母親的眼珠子眼隨她的小手左右轉動，她笑了，甜甜也叫着：“媽媽，媽媽……”小手指拔拉着她的眼睫毛，眼皮子，似有千言萬語無法表達出來。
牀前圍着一大羣人，他們在聽母女對話……
“媽媽看得見了，看見妞妞真醜，這麼圓乎乎。”
“媽媽醜。”
“妞妞不乖，又想哭鼻子了。”
妞妞啾啾小鼻子，不甘示弱：“媽媽不乖。”說着，指尖摁在婉兒的眼角，拿起來舉給她看，上面有晶瑩的水珠。
陳老太太得知婉兒已復明，立刻吩咐曹管家去購置一些煙花爆竹回家，又讓下人打掃衛生，張燈結綵，邢素素對婆婆的做法很不理解，看着下人忙忙碌碌，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又不是請個財神回來，搞得這麼大陣勢做什麼？”
陳老太太人老耳不聾，媳婦的話還是清晰地落進了耳朵，她擰着老眉子，語氣不悅：“人能找回來就是個大喜事，現在眼睛看得到了，這不是祖先保佑了嗎？放放煙花爆竹，熱鬧熱鬧也只是給孩子們驅驅邪氣，日後運氣好了，什麼都順心。”
邢素素嘆口氣：“真能順心就好了。”
陳老太太沒理她，拽了曹媽媽的手：“出去曬太陽去，外頭空氣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