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孃抿了抿嘴。
寧氏示意思雨把人扶起來,道:“這裡有我,你不必擔心。”
跪了一夜,田二孃的膝蓋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她踉蹌着站定,躬身行禮。
寧氏擺了擺手,示意跟來的婆子一道,把幾乎不能行走的田二孃送回去。
門外,王管事探頭進來。
寧氏冷着臉請示,“那兩個該怎麼辦?”
“先關着,”寧氏冷着臉道。
王管事領命,快步走遠。
寧氏來到徐九棺木旁,低聲道:“你喜歡她,我就把她送去陪你可好。”
她撫摸着徐九冰冷的臉頰,笑得慈和溫柔。
“我知道,你打小不喜歡那些勾心鬥角,只是爲了我,才咬着牙硬撐着。”
“現在你終於自由了,是不是開心了?”
寧氏聲音柔軟,帶着濃濃的寵溺,就如平日與徐九聊天一般。
沒多會兒,徐家郎君們隨着徐家主及叔伯們皆到了。
各自祭拜過後,便有客陸續上門。
田二孃簡單的盥洗過後,便趕了過來。
答謝了幾波賓客之後,門外僕從唱名,杜家人到了。
聽到來報,寧氏和田二孃不約而同都擡起頭來。
門邊,一面容消瘦的中年男子一臉肅穆的進來。
徐家主迎上前去,見禮說話。
寧氏與田二孃又同時垂下眼,繼續燒紙。
男子略略說了幾句話,便來到廳中央,上香,安靜的退去門外。
直到此時,寧氏才擡眼,把視線定定的落在他身上。
男子似有察覺,微微側了下肩。
寧氏眼珠微轉,正好看到幾個庶子面上帶着事不關己的冷漠。
她頓時大怒,兩眼惡狠狠的瞪了過去。
庶子們頓時一凜,急忙忙垂下頭,快速調整表情。
寧氏卻不肯罷休,轉頭交代,讓這些庶子按照古禮守孝。
王管事當即將話挨個傳到。
庶子們皆暗自叫苦。
要知道古時守孝,可是連正經的米飯都不能吃。
他們平時可是頓頓都要吃肉喝肉羹的。
一連幾個月都只能吃那玩意兒,可不就是要了他們的命嘛。
寧氏纔不管那些。
在她眼裡,庶子們就是草芥,連跟前得用的管事都不如。
她的兒子死了,她沒讓他們陪葬,就已經是仁慈。
當天晚上,徐家上下所有吃食皆換成薄可見底的清粥,佐餐的小菜不過是加了些鹽的時蔬。
待到徐九出殯當天,徐家庶出的郎君們皆面帶菜色,一臉悽苦的出現在靈堂。
寧氏很是滿意,暫且放過他們。
纔剛趕回來的徐大看在眼裡,只暗自搖頭,卻不敢多說半句。
待到算好的時辰一到,鍾罄齊鳴。
和尚與道士寶相莊嚴的從內堂行出。
徐大的長子手捧牌位,在前引路。
十幾個精壯的漢子扛着足有他們手臂粗細的槓子,費力的將雕刻精美的棺槨擡起。
寧氏淡淡擡眼,庶子們皆背心發涼,幾乎同時扯着嗓子,發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徐家主距離他們不願,猝不及防之下,唬了一跳。
他環顧一圈,心裡暗忖,怕是他死了,這些兔崽子也未必能哭成這樣。
寧氏很滿意,垂下眼,哀慼的抹淚。
其後,田二孃步履蹣跚,靠着思雨攙扶着,才能跟上隊伍。
如此行了幾近兩個時辰,就在庶子們即將哭啞之時,衆人站在一早挖好的墳坑跟前。
看着深深看不見底的大坑,庶子們在心底大大鬆了口氣。
徐大側目。
徐家主傷感的看着徐九棺槨,點頭。
徐大深吸一口氣,高唱落地。
漢子們來到近前,小心翼翼的將棺槨安放在坑中。
徐家主上前,纔要添土,寧氏喝止了他的動作,微微側頭。
王管事帶着人擡着個困成糉子的人來到近前。
衆人定睛,看清那人模樣之後,皆抽了口涼氣。
寧氏目光冷冷,道:“把她扔進去。”
槓子上,馬穎杏眼圓睜,連連掙扎的發出嗚嗚的抗拒聲。
“你這是,”徐家主不贊同的擰眉。
“我這麼做,自有我的道理,”寧氏斷然打斷他的阻止,冷聲道:“還愣着作甚?”
兩婆子當即不敢耽擱,使了幾分巧勁,把馬穎蕩進棺槨與泥土中間的夾縫裡。
馬穎不甘心被埋,忙掙扎想要起來。
奈何她手腳皆被綁得結實,嘴巴又被堵了個嚴實,便是想要求救,也是不能。
寧氏斜了眼徐家主,瞪徐大。
徐大輕咳一聲,看徐家主。
寧氏冷笑,上去抄過徐家主手裡的木杴,剷起一蓬土,直接灑在馬穎身上。
周圍,握着木杴的漢子們遲疑着,不敢動。
要知道,從本朝開始就已經廢黜了陪葬制,活人殉葬,可是會被定罪的。
他們也不過是聽差辦事,主子沒吭聲,他們還真不感動。
“還不動手,”寧氏冷聲呵斥。
徐家主側眸看她一眼,沒有吭氣。
漢子們左右對望一眼,挖了一杴土,拋了進去。
周圍,所有人皆保持沉默。
漢子們立時明瞭,當下手下加快,將土一杴一杴的往裡撒。
塵土連成一片,不停的往下傾撒。
馬穎不甘心就這麼死了,她來回扭動的掙扎,將落在身上的塵土抖落,並試圖藉此太高自己的高度。
只是她能行動幅度不大,漢子們動作又很快。
沒多會兒,土已經沒過她半截身子。
馬穎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活動越來越困難。
死亡在一點一點向她靠攏。
馬穎很不甘心,她還有好多事沒錯,她的兒子,她的希望還在襁褓,就連說話都不能。
她眯着眼望向坑外,試圖在其中尋到能夠救她出去的人。
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側開眼,雖面帶不忍,卻都不肯做聲。
土越往上埋得越快。
馬穎可以清楚的感覺自己呼吸困難,胸口悶脹疼痛,憋得她根本喘不上氣。
她用盡了全力掙扎,只是此時的她便連動一動,都不能了。
寧氏一直盯着她,嘴角掛着殘忍森冷的笑。
直到土徹底將她掩埋,壓實,才長長吐了口氣。
人羣裡,田二孃鬆開思雨攙扶的手,輕而緩的吐了口氣。
終於,她爲她的孩兒報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