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小島有山臨海的那一側,起了座新墳,墳邊搭着一間木屋。
以後的日子裡,每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耀,總能看得到,一朵掛着露水的曇花在新墳前靜靜綻放。
小屋裡不時到來訪客,有時是睚眥,有時是龍族其他龍子,但看着那個在盆盆曇花間忙碌的身影,他們發現自己無話可說,於是只好留下幾聲咆哮或者一記嘆息,灰着身影離去,那個一直抱着雙膝,沉默在屋檐下的女孩,就會用很冷默的目光,注視着他們的背影。
日子一天天、一週周、一月月的過去。
又是一個清晨。
天空澄藍澄藍的,一兩絲雲絮隨意飄浮,好像古代匠人留在瓷器上那分妙手偶得的美麗。
海水拍打巖壁,聲音清脆入耳。
林達手捧着一盆曇花,嘴角含着笑,來到墳前,說:“師姐,天氣不錯,是吧?”
他手中的曇花,似乎被某種力量催發一樣,原本的花骨朵,竟然漸漸抽芯拔蕊的綻放開來,那花瓣顏色是淡藍色,晶瑩剔透,幾縷白色紋理浮在藍色中,彷彿此刻的天空一樣,奇異又美麗。
“又是新品種,因爲顏色和天色很像,我想叫它‘天青雲渺’,好不好?”林達把這盆曇花放在墳前,那裡已經擺滿了許多盆曇花,每盆都會綻放出一種世間從未出現過的美麗。
新的夥伴加入,曇花們頓時搖曳起來,生機彷彿能夠傳遞一樣,一朵朵曇花竟相開放,迎着天,奼紫嫣紅,各顯風姿,謂爲奇觀。
這不是曇花該開的時節,即便是,也不可能出現這種百盆曇花同時開放的奇觀,當然,此時此地,不可以常理度之。
“你上次教訓過我之後,我就不再把花朵揪下來了,仔細看看,其實這樣也挺漂亮,不過就是比較擠,一百盆就已經擠成這樣了,如果是一千,甚至一萬,我該擺哪呢?”林達絮絮叨叨的抱怨,又說,“不過既然是師姐的意思,我就照辦吧,不如,在這裡搭個花園吧,這裡擺一排架子,那裡又是一排,然後中間擺很多很多曇花,一定很漂亮。”
不知從何處,起了一陣微風,吹落了新開曇花上的顆顆露水,彷彿晶瑩剔透的淚。
林達挨着那塊無字墓碑坐了下去,又說:“最近龍族在搞什麼建木計劃,說是要建一條通道,上連仙界,下通地獄,睚眥來請我幫忙,我沒理他,他真是小孩子,又發脾氣了,拆了我整間屋子,這已經是被他拆掉的第六十間了,他呀,真是個大麻煩。”
“不如我們搬家吧?”林達忽然有了個新主意,他半坐起身,“要不是當初我傷勢很重,是不應該把家安在這裡的,龍族不甘心被滅族,肯定會和仙界再打一架,城門失火,我們恐怕會做了那條池魚。”
“嗯,立刻就搬,遠離是非之地比較好……”
林達剛定下主意,那邊卻響起一個聲音。
“是不是還想遠離你老媽啊?”聲音響起,林達循聲望去,就看到了戴着白色寬幅遮陽帽的紅玉,以海天爲背景,紅玉的露臍小可愛和短短熱褲,好像來沙灘渡假的夏威夷女郎。
真是好久不見!
林達急忙站起來,笑了:“這是哪裡說得話,老媽你要來,我求之不得呢?”
“聽龍族那幫小子說我要來,你就想逃了,是吧?你小子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你……”紅玉張口就是粗鄙俗語。
“媽!”林達急忙制止,“這邊還有人呢!”
然後林達轉頭去看那無字墓碑,抱歉的笑着:“傾城,這是我媽,她個性比較直,你別在意。”
“喲喲喲!”紅玉嘟起嘴,蓮步輕移,走近了,看着那低矮土墳邊的百盆勁放曇花,再看看那無字墓碑,左右繞了幾圈,她說:“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沒想到還是真的……”
“媽,你說什麼啊!”林達急了。
“而且這媳婦還是個鬼媳婦,摸不着看不見,嘖嘖。”紅玉搖頭嘆氣。
林達面色驟變。
“兒子,根據你老媽我,也就是告死使者,全三界對於死亡第二瞭解的半神的專業意見,你的傾城,已經死了,死得透透的,死得不能再死。”紅玉直截了當,“我還可以告訴你,這個墳,你建得太不標準,不方不圓的,你以爲是種樹啊?不過這小龍伏屍的風水穴還是不錯的,有點水準。”
林達的眼神黯淡下來。
“雖然很殘忍,不過呢,兒子,我還是要告訴你一個事實,那就是修真者的魂魄不歸地獄管,或者說,凡是修真者,都沒有真正的、可以投胎轉生的魂魄,修真一死,天地不容,知道麼?”紅玉又說。
林達搖搖頭。
“你想說什麼?”紅玉逼近林達,目光直視自己兒子的眼睛。
“她在……陪着我。”林達避開紅玉犀利目光,回頭去看那無字墓碑。
“誰?誰陪着你?”紅玉表情陰沉下來。
“……傾城,她一直陪着我,曇花都是因爲她纔開放的。”林達喃喃低語。
“哦?呵呵。”紅玉怒極反笑,擡步走到無字墓碑旁邊,單手撫摸那石碑,若有所思的表情,林達看着紅玉動作,想阻止又不敢,現出擔心神情。
“她陪着你?”紅玉再呵呵一笑,轉身離去,語聲在風中飛揚:“我再過幾天還會來,如果你還是這個樣子,我就把你扔到神獄去!”
一陣輕風吹過。
那塊普通石材雕出的無字墓碑,彷彿沙子堆成一樣,悄聲崩塌,碎成了齏粉,在風中飛舞。
“對不起!”林達急忙快步奔過去並且半跪在地上,懷抱着那團四處飄飛的粉末,口中喃喃低語,於是奇蹟出現,那糰粉末竟然重新凝結成了一塊石墓,跟原來那塊,一模一樣,半絲不差。
傾城,真的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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