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達和睚眥乘着白荷青蓮衝入興雲大殿中,觸目所見,卻是無比尷尬的局面,只見那身着紫蟒龍袍、頭戴垂簾水晶金冠的乾瘦老頭,正在扎手紮腳的半仰在御座上,這肯定就是老龍王了,之所以會被擺成這種造型,是因爲Lang蕩子裝扮的無支祈,正一腳踏在御座上,再一手拎着老龍王的衣領,姿勢無比囂張。
在御座前,無名神棒正插在那裡,砸得玉石地面分裂崩解,剛纔林達和睚眥在秘道里感覺到的搖晃,應該就是這一棒導致的。
“無支祈!你奶奶的!放開我老爸!”
睚眥應該是也沒預料到這種局面的發生,此刻見了,頓時氣得雙目紫紅,發出磣人的寒光。
林達卻是要比睚眥冷靜很多。
進得雲興殿來,他左右一打量,卻發現偌大的殿堂中,除了顯聖真君、四大天王,還有無支祈,竟然沒一個龍族的人。
這場面,絕不像看到的那樣簡單。
林達意識到了,自己和睚眥的突然闖入,可能壞了龍王的某種打算。
不過,現在想再退回到密道中去,卻也晚了。
見到林達和睚眥的闖入,原本正在御階下座席中,閒極無聊正扣着茶碗玩的顯聖真君,忽然眼中一亮,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老龍王,你不是說不敢去仙將使臣無禮麼?”
無支祈瞅一眼睚眥,再瞅一眼林達,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囂張,拎緊龍王的領子,把嘴湊到他耳朵,咄咄逼人。
“那這個是誰?你兒子吧?快叫他滾過來叩頭認錯,我就饒了他這一遭!”
這話,就彷彿火上燒油,讓睚眥幾乎瞪裂了雙目,他奮力掙動手足,肌肉暴漲,卻仍然掙不脫真龍言靈所成鐐銬,只掙得手腕腳踝處肌肉撕裂,鮮血橫流,那模樣着實嚇人,口中兀自大聲喝着:
“狗日的王八蛋!”
狗日的……王八蛋……?
聽了這罵聲,林達恍惚一下,似乎覺得邏輯不通,不過如此無聊的想法,顯然不適合在這種緊張時刻出現,馬上被他消滅在萌芽中。
他伸指一揮,仙力悠運,白荷青蓮便又迴轉,停在了九龍登泰圖的近側,遠離無支祈和被欺負的可憐老龍王,這讓睚眥大大的不滿,張着嘴開始向林達嚎叫,林達沒理他。
“睚眥……”
老龍王顫巍巍的轉回頭,枯樹皮一樣褶皺的老臉上,那對半睜半閉的眼睛中,有種很奇怪的平靜,那是種海闊一般的包容和隱忍。
照理說身在如此屈辱的處境中,老龍王不該有這種表情的。
而老龍王的一聲輕呼,卻彷彿是傾盆大雨,澆息了睚眥的憤怒。
睚眥不再嚎叫,只是咬着牙,林達聽到咯吱咯吱的崩裂聲,愕然一看,看到睚眥嘴角流出的血跡,才知道,睚眥竟然咬碎了自己的牙齒!
什麼叫咬碎銀牙,林達總算見識到了!
這也讓林達明白了睚眥已經憤怒到何種程度。
“仙將大人,看在小王的面子上,就饒了龍族這一遭吧……”
老龍王繼續對着顯聖真君哀求。
“嘻嘻。”
無支祈笑得極**,“常昊羊顯死在北海,找你要兇手,你不交!你家老六煮了顯聖真君的哮天犬,讓你交人,你也不交!還有你們大逆不道用武器轟擊天庭,顯聖真君說隨便交兩個龍子上天庭抵罪,你還是不交!”
“你讓顯聖真君大人,怎麼饒你?”
無支祈扯緊老龍王的袍子,將老龍王乾瘦的身體差點扯離御座。
這場景更可憐了,御座後方,青蓮白荷之上,睚眥已經恨得緊閉雙目,不忍再看,林達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北海上襲殺常昊羊顯的,是他,和饕餮一起煮了哮天犬的,是他,不小心將湮滅炮弄走火,轟上天庭的,大概還是他。
現在卻要一個可憐的老人代他受過,這讓他於心何忍。
“咳!”
林達乾咳一聲,手中按住了圓舞劍。
“那個……,這三樁事,都是我乾的,要找就找我吧。”
林達開聲言道,圓舞劍已經備在手中,仙力灌注,隱於藍色光紋浮於左右,準備這些仙將動手時就逃之夭夭。
不過,出乎他預料的是,聽了這話,無支祈、顯聖真君、四大天王,甚至包括老龍王,都沒有任何反應。
該囂張的還在囂張,該求饒的仍然求饒,該寞然以對的,終究是寞然以對。
面對這種情勢,林達愣了一下。
“喂?聽到我說話沒有?我說,殺常昊羊顯的是我,煮哮天犬的也是我,發動湮滅炮的,更是我,要抓就來抓我吧!”
話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卻還是沒人理林達。
面前彷彿在演着一場極爲熱鬧的電影,本以爲自己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演員的林達,卻猛得發現自己的身份,只是路人甲,根本無法參與到演出進程中去。
這不是很奇怪麼?
林達開始仔細思索,前前後後,北海這一行的起始、發展、衝突……,再是忽然心中靈光一閃,他忽然得明白了。
有了這個想法,他猛得擡頭望向正在御座下方閒坐的顯聖真君,這個不苟言笑的真君級仙將,在這一刻,查覺到了林達的目光後,竟然向他笑了一笑。
這一笑彷彿證明了林達的猜想,讓他冷汗津津,透背而出。
他想到的是:有可能,自始至終,顯聖真君的目標都是龍族。
只要印證一下,對於哮天犬踏入陷井時,無支祈不聞不問的態度,就可以窺見一二。
甚至極有可能,顯聖真君的這次下界,就是爲了對付龍族,至於林達自己,則是那個想要順手收拾掉的小雜魚。
恰好這條小雜魚生命力頑強,在梅山七聖的圍剿下,還活蹦亂跳的投向北海,這下更好了,顯聖真君直接以他爲引子,織出了針對龍族的計劃。
爲什麼在修真界繞了好幾個月,林達只除掉了金大升,而一到北海,在梅山四聖的圍追堵截下,林達竟然能夠連殺兩個仙將,除了龍女的幫忙、和林達自己的努力外,有沒有其他外因?
或者,就是因爲龍女的出現,顯聖真君才放手讓林達盡情的屠戮他手下梅山七聖。
這一切想法都讓林達覺得不寒而慄。
而方纔秘道里睚眥對顯聖真君的評價,又重新浮現在心頭。
這絕對是個心機深沉的人物!
那麼,面對他,現在自己應該怎麼辦?
恐怕唯一的選擇,就是與龍族共同進退了,如果龍族被仙界所滅,那麼他林達也沒什麼好結果。
但是,如果龍族平穩渡過這次危機,那麼身爲非龍族的主犯,林達覺得自己一定會被交出去抵帳,而仙界肯定不會放過他。
畢竟,林達可以想到,顯聖真君並不是不想追究他的責任,只不過現在他的目標是龍族,沒心情也沒時間顧及到他這條小雜魚而已。
也就是說,無論龍族和天庭是戰是和,他林達,都處於一個極危險的位置上。
該怎麼辦呢?
林達這邊心中正在進行的着激烈的心理活動,那邊無支祈的態度已經囂張到了極點,現在已經在指着老龍王的鼻子破口大罵了,那老龍王,卻是仍然那副半死不活甘心認罪的可憐態度,這讓無支祈大失所望,無奈的嘆口氣,伸手一推,將老龍王重新推回到御座上。
然後,無支祈伸手拎起棒子,似乎是極爲氣不平想要照龍王來那麼一棍,不過猶豫片刻,還是沒敢。
迴轉身,無支祈衝着顯聖真君聳聳肩:“老大,不是我無能,實在是這老頭太狡猾……”
“哦?”
顯聖真君輕哦一聲,輕撫茶碗蓋,抿了口清茶,再用茶蓋點點御座後方的睚眥。
“找他兒子嘛。”
此言一出,老龍王頓時渾身一抖。
“也好。”
無支祈點點頭,無名神棒抗在肩上,幾個踏步,就繞過御座,奔到了林達和睚眥近前。
“滾回去!”
睚眥怎麼說也算是林達的朋友,現在眼看着無支祈折騰完了老龍王,又想來折騰睚眥,林達怎麼能夠坐視。
拎出法則劍,林達沉喝一聲,雙眼寒光乍現,盯着無支祈。
“嘿嘿。”
無支祈冷笑着,無名神棍擎在手裡,隔着十米左右,棒端直指林達。
“要不是顯聖真君大人讓我留情,你這廢物早就被敲成肉泥了,識相的,現在就滾,等我們收拾完龍族再來收拾你,要不然……”
“大猿王無支祈是吧?”
林達忽然問起眼前對手的名字。
“沒錯,就是你爺爺我。”
“問下,你是不是從來不刷牙?”林達笑了,“要不然,怎麼嘴這麼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