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達與饕餮交談的這會兒功夫,那幾乎被饕餮啃掉了大半個翅膀的鯤鵬,大概意識到今天很難完成飛天使命了,鯤鵬哀鳴一聲,緩緩沉入北海。
一陣波濤洶涌後,北海再度恢復平靜。
饕餮吃了頓鯤鵬大餐,又以一柄土系仙器做拌料,看起來吃得他很是滿足,仰着肚皮躺在海面上,曬星星,曬月亮。
林達對這饕餮,很好奇。
畢竟成語字典裡,關於真龍九子的,除了睚眥必報這句外,就是饕餮大餐這句最出名。
踩着雙刃劍繞着饕餮轉了幾圈,林達得出的結論是,這傢伙的外形,完全不符合審美觀念。
龍頭與龍身不合比例,龍鱗顏色又綠又暗像是一灘死海水。
從美學意義上來講,吃起來肯定不合胃口……
正想着,饕餮卻突然睜開眼睛,那雙足有林達大小的眼眸裡,發散出瑩瑩紅光,彷彿黑夜裡海上的兩個巨大光源。
一人一龍對視半響。
“你在想……吃我?”饕餮蹦出一句。
“我在想你肯定不好吃。”林達如實承認,又很疑惑的問:“你怎麼知道我在想……吃你?”
“直覺,百發百中的直覺!”饕餮的聲音鄭重起來,龍軀一抖,顯示出一種只有頂尖的專業人士在談及自己領域時,纔有的王霸之氣。
“在我的領域中,任何妖仙神,只要動了和吃有關的念頭,我都會在第一時間感覺到,並且知道他吃了什麼!想吃什麼!將能夠吃到什麼!”
“……還真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本領!”
林達堅起大拇指,並且覺得自己很虛僞。
“哼哼,我知道你已經很久很久——至少三年沒吃過東西了,你真是個無趣至極的傢伙,走開,別煩我,咱們沒有共同語言。”
饕餮收了王霸氣,在海面上滾來滾去,不住的用尾巴撲騰海面,激起朵朵Lang花。
“這個……”
林達原本接近饕餮的目的,自然是要他帶自己去龍宮。
之前他一廂情願的認出,龍族的龍宮,自然就在北海最深處,然而闢荒金梭潛水潛了一會兒他忽然想到,如果龍宮不在海底呢?龍宮肯定在海底,這是種約定俗成的想法,卻是未必準確。如果龍宮建在三座仙山上呢?如果龍宮建在次元空間甚至異空間呢?
就算它在,無邊無際的北海底,是比海面更加遼闊神秘的未知空間,他全部搜索一遍,需要多長時間?
“我覺得我這還有你喜歡吃的東西。”
林達用饕餮最喜歡的東西來誘惑他,當然,如果願意的話,林達也可以試試武力征服,不過他是去求龍王的,先把他的兒子打哭,這樣做有利於接下來的談判麼?
“什麼?”
饕餮懶洋洋的翻過身體,紅色眼睛半睜不睜,似乎是困了。
“仙器,你不喜歡麼?”
林達問他。
“你身上有七件仙器,三件神器,還有一大堆速成仙藥丸子……”饕餮鼻子聳動——林達覺得他這個動作像是某種狗。
“我沒興趣。”
饕餮下了結論。
“對你也沒興趣,你的肉太硬,吃起來硌牙。”
饕餮對林達也沒興趣。
“……很遺憾你這麼說。”
林達太陽穴上青筋直跳,這死龍完全是把他當做食物來評論,如果覺得他的肉比較香會怎麼樣,一口吞下麼?
林達考慮暴力征服這傢伙了。
“咦?”
就在林達決定單刀直入,問饕餮龍宮所在,如果不說就打到他說的時候,饕餮忽然睜大了眼睛,眼中紅光燦爛,如霓虹燈般,照亮了這片海域。
“狗,黑狗,黑仙狗,一劫黑仙狗……”
饕餮挺直身子,彷彿是不自覺的,龍身已經飄上了天,他的目光愣愣的望着北方,那種嚮往、那種貪婪、那種渴望,就像是幾世沒碰過女人的老處男,看到了脫光衣服的武騰蘭。
“嗯?”
林達不知道饕餮在說什麼,聽起來好像是在‘捲簾子’——是一種詩句的對仗方式,一人出上聯,每次多加幾字,另一人對下聯,一句一對,根據上聯的字數應對。
當然,饕餮不是對穿腸,他林達也不是唐伯虎,此情此景想這個未免有點不着調。
想到這,林達乾咳一聲。
“饕餮,龍宮在哪?”
他很正經,甚至帶着一點殺氣的問。
這時饕餮卻在空中一個抖身,海水如雨般落下,林達叫了聲晦氣,運出仙力擋住海水,再擡頭看這發瘋的饕餮,卻看到他已經幻化成人形,那是一個腦袋大脖子粗的青年胖子。
“仁兄!”
胖子饕餮落到林達面前,把住林達的肩,語聲親切至極。
“啊?”
林達皺眉,不太適應和男人這麼親近。
“你想知道什麼我全都告訴你!我大哥看起來是個喜愛音樂的文藝青年,其實假正經,特別喜歡看年輕女龍的屁股。二哥一直不找女朋友,我懷疑他是玻璃龍。三哥前兩天又私上天庭被打得半死。四哥最怕鯨魚……”
“停!”
看着眼前胖子一張肥嘴,上下翻飛、口水四濺,林達急忙避開臉大聲喊停。
“我不想打聽龍族的八卦,你帶我去龍宮就行。”
林達說出自己的要求。
“沒問題!”
胖子拍着胸口答應,林達知道他接下來還有轉折,也沒吭聲,只是看着他。
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剛纔饕餮看着林達像是看見了空氣,現在卻突然熱情起來,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林達確定自己不是龍族的私生子,那麼,饕餮一定別有所圖。
果然,饕餮又開口了,胖胖的臉上,擠出燦爛如花的笑容,兩腮肥肉抖動,把那雙小紅眼睛擠進了肥肉堆裡。
“只要你幫我弄到那條狗。”
“什麼狗?”
“當然是天狗。”
“什麼天狗?”
“那條耳聽三界鼻聞八方的天狗。”
“顯聖真君的哮天犬?”
“就是這隻……,誒!你別走啊!”
林達極其乾脆的想要御劍迴轉,卻沒料到胖子一把撲在了他的腳下,半跪在海面上,雙手環着他的腳,不放林達離開。
“唉。”
林達嘆口氣,“饕餮,你身爲真龍之後,天璜貴胄,爲了一口狗肉,做到這一步,值得麼?”
“值得!”
胖子拼命點頭。
“可是我覺得不值得,爲了讓你帶我去龍宮,我要把命搭上,這很不值得。”
林達無奈的搖搖頭。
“大不了、大不了我到時候分你一塊狗肉……,哦,不,分你一條狗腿!”
看着饕餮兩腮上抖動着的肥肉,和眼中那痛惜的光,林達知道,他這已經是做出了最大犧牲了。
可惜啊……
林達又嘆口氣。
“讓我走吧,我們的價值觀、人生關相差太大,再持續下去也是註定沒有結果的。”
“不!我不要你走……,嗯?”胖子皺眉頭,瞅着自己胳膊上的血洞,再很茫然的擡頭看林達,不解問着:“你幹嘛拿劍戳我?”
“豈止拿劍戳你!”
林達臉上是猙獰恐怖的笑容,“三秒鐘之內,說出龍宮所在,要不然我戳死你!”
“啊……,等等等等。”
言情劇忽然變成了犯罪劇,饕餮那具只爲吃而生的腦回溝,接受不了如此之大的打擊,他擺手喊停,思索了一秒,然後急忙從懷裡掏出一隻銀碗,託在手上,承接着自己身上流下來的碧綠龍血。
“一直想嚐嚐自己身上的肉和血是什麼滋味,一直沒機會,這下好了,別Lang費別Lang費,可以灌血腸,可以做血豆腐,可以涮血火鍋,可以……”
林達的眼睛越瞪越大,喃喃自語的饕餮,在他看來,彷彿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
“仁兄,我們可以繼續了。”
饕餮瞪着天真的紅眼睛,向林達建議。
“龍宮,在哪?”
“幫我抓哮天犬就告訴你……,啊!戳我之前先說一聲好不好,又Lang費了!”
“告訴我,龍宮,在哪!”
“幫我抓哮天犬……,啊!幸好我準備及時……,喂,仁兄,你說我兩隻手怎麼拿三個碗,特別是還有一個傷口在右肩的情況下,能不能考慮讓我換個大銀盆,你知道真龍之血非常珍貴,Lang費了始終不好麼……,啊!”
“龍宮!”
“啊!啊!啊!這下舒服多了,不過我沒放過自己的血,不知道這個銀盆夠不夠大……,如果你等下還要扒皮抽筋的話,我建議你先去鱗,你知道我們龍族的龍鱗非常硬,所以最好有專用工具,一般刮鱗刀是不行的……”
“龍宮……,算了……”
林達覺得自己要瘋了。
現在的饕餮,正盤腿坐在一隻大銀盆裡,盆裡的血全是自他身上流出來的,已經漫過他的腳面,他還在笑嘻嘻的探討如何蒸煮自己才能取得最佳口味,初步提出的意見已經有一百多條,龍鱗、龍角、龍肉、龍骨樣樣都不Lang費,可以做成一桌滿漢全席。
這世上只有偏執狂最對付,因爲他們的世界裡,除了自己的愛好別無他物,任何公理正義也好、蠱惑人心的歪理斜說也好,他們都充耳不聞,在他們的世界裡,他的愛好最大,大過一切。
紅玉的這句評語,用來形容饕餮再好不過。
“仁兄?你決定幫我了?其實你沒必要擔心的,只要你做誘餌,把哮天犬引過來,之後就全部交給我,完全沒必要擔心自身安全,我會保護你的!”
“你覺得我會相信麼!”
林達瞪着饕餮,真是恨不得乾脆吃了他。
“沒問題沒問題的,我已經想吃哮天犬很多年了,定了一百多個計劃,就是因爲仙界不太好混進去,纔沒成功,現在這狗跑到修真界來,我不吃他簡直對不起他……”
林達搖着頭,嘆着氣,生平第一次這麼無可奈何。
“你怎麼知道哮天犬來了?你怎麼知道它要找的是我?”
“這是一個美食家的覺悟!”
“……”
驢頭不對馬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