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龍羽與含煙、月冷三人騎馬。隨風作在車轅之上,權充馬伕。環兒也進了車中,一路向北而行。幾人曉行夜宿,一路平安,半月左右,已經臨近關隘。人煙越來越少,道路也越見荒涼。
前面是一處極大的市集,龍羽看看天色,決定在鎮上休息一晚。
找了一間上好的客棧,要了三間上房。環兒讓店家將飯菜端到房中,宋老夫人要在房中用餐。龍羽等卻選了鎮上最大的酒樓,準備嚐嚐當地特色。
宋老夫人躺在紗帳裡,店小二將飯菜送上後,退了出去。環兒輕輕拉開房門,四處看了一下,又掩上房門,悄聲道:“郡主,你可以出來了。”
紗帳中的人道:“環兒,快來幫幫我,這麼熱的天,真是難受死了。”聲音清脆悅耳,再不是蒼老的婦人聲音。
環兒走到紗帳邊,挽起紗帳,裡面的宋老夫人已經坐起。臃腫的衣物隨着環兒的手被拽下,接着,從脖子上仔細地尋找,隨後,一張薄如蟬翼般的精巧面具被拿了下來,隨後拿掉花白的頭罩。
一條矯健身影躍下牀來,宋老夫人竟然變成了一個十七八歲的美麗少女。少女的頭髮短短的,可是很黑,很亮,如同少女明亮的雙眸。
少女撅着嘴道:“辛苦死我了,這麼熱的天,還要從頭到腳帶着如此厚重的裝飾,什麼時候纔是頭啊。”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皺眉道:“真是難看死了。環兒快幫我卸掉。”
環兒笑道:“玉兒郡主,你就忍忍吧。郡主此行關係十分重大,如果不是這樣從頭到腳的僞裝,一定會被識破的。”說着話,仔細地從少女的腕上退下一層滿是皺紋和老年斑的肌膚,少女那潔白而富有彈性地光潔皮膚重見天日。原來,少女雙手之上直到腕部,也罩有一層人皮。如此精緻的易容術,江湖上十分罕見。
環兒小心地收好雙手和臉部的易容物品,道:“郡主,我已經讓小二端來了熱水,你洗洗吧。”
少女去洗了臉,淨了手,拿起一面鑲嵌有翡翠珠花的銅鏡,仔細端詳自己美麗的容顏,看着看着,鏡中忽然出現傅龍羽俊逸的身影,她連忙把銅鏡放下。
一瞬間,少女收起了嬌憨之態,冷聲問道:“環兒,到目前爲止,沒有什麼破綻吧。”
環兒道:“是。郡主,一切都在計劃之內。”
少女點了點頭,隨後從身上的貼身口袋中拿出一張圖來,放到桌子上,仔細地看着。
環兒道:“郡主,先吃飯吧,飯都快涼了。”
少女仔細看着圖,那似乎是一副從哪裡臨摹下來的圖,中間一處位置上標着紫貂玉佩四個字。環兒見少女沒有反映,輕輕走上兩步,想爲少女將桌上的燈撥亮些。誰知剛到桌前,少女忽然出手,緊緊抓住了環兒的脖子,同時喝道:“你敢偷窺寶圖?”
環兒被少女掐得喘不過氣來,只是搖手,眼淚也嚇得掉了下來。少女用力一甩手,將環兒摔倒在地。
環兒一邊咳嗽着,一邊道:”郡主,環兒怎敢偷窺寶圖,環兒只是想爲您挑亮燭光罷了。”
少女看了環了一眼,才冷冷地道:“不是最好。你要是想起什麼異心,別怪我不念主僕之情。”
環兒忙道:“郡主放心,環兒的命是郡主所賜,環兒決不會背叛郡主的。”
少女這才臉色好轉,將地圖收了,放到自己懷中,道:“以後舉動小心些。”看環兒還坐在地上,皺眉道:“快過來吃飯。”
環兒這才走過來,心裡仍然有幾分懼怕,服侍少女用餐。少女用筷子扒拉着飯菜,十分沒有胃口。卻勉強吃了幾口,然後問道:“這家鏢局的鏢師姓傅嗎?”
環兒道:“是。運鏢的據說是關外鏢局局主王祿的一個遠房侄兒,叫傅龍羽。”
“傅龍羽。”少女默唸了幾遍,然後道:“王祿武功機智全都平平,他手下的鏢師卻都是少年俊傑,尤其是這個遠房侄兒,不知道他的武功怎麼樣。”
環兒道:“既然是唐禮推薦,想必有獨到之處。一定能順利保護郡主和寶圖安全抵達關外的。”
“如此品貌,只做一個鏢師,有些可惜了。”少女自言自語,看了一眼環兒,冷笑道:“你和那個趕車的小夥計好象很多話說。莫不是看上他英俊嗎.”
環兒忙搖手道:“沒有。我只是覺得他是個好人。”
少女猛地擡頭看向環兒道:“好人?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好人。你別忘了我是從什麼人手裡將你救了出來?”
環兒嚇得臉色發白,慌忙站起來:“環兒不敢忘。環兒說錯了,請郡主原諒。”
少女忽然微微一笑,道:“你緊張什麼,我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實話說,這位傅鏢師和他帶的幾個夥計的確都是少有的美男子。”
環兒對這個喜怒無常的主子似乎早已習慣,只是垂首道:“環兒謝郡主不罪之恩。”
少女站了起來,走到窗前,似乎很想推開窗子看看,然後還是控制住自己,道:“把飯菜端下去吧,我要用功了。”環兒應了聲是,匆匆收拾好飯菜,端了出去。
少女這才坐到牀上,盤膝運功。漸漸地,頭上、身上生出一絲絲青氣來,臉色也變得青綠可怕。她的表情越來越痛苦,似乎遇到了困難,不一會工夫,身體顫抖起來,可是她仍然強自支撐,又過了一會,再也忍受不住,忽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也幾乎從牀上掉下來。
環兒立在門前,側耳傾聽裡面的動靜,忽然冷笑了一下,隨後又恢復了一副恭順的神態。
她沒有進屋查看,而是默默地數着數,數到6的時候,裡面傳來少女的一聲悶哼,顯然少女想極力忍住,卻仍然發出了聲音。
環兒又冷笑了一下,正準備推開門,忽然又停住了,轉過身去,高聲道:“傅鏢師。”
傅龍羽和含煙等用過飯菜,沒有多做耽誤,就返回店中。傅龍羽與月冷的這一間房與宋老夫人的房間相鄰。
傅龍羽微笑道:“環兒,老夫人用過飯了嗎?”
環兒道:“用過了。老夫人一切都好,謝謝傅鏢師掛念。”
傅龍羽微笑着點了點頭,道:“你服侍老夫人早些安歇吧。”
環兒應了一聲,輕手推開門。少女嘴角掛着鮮血,臉色蒼白,倒在牀上,已經昏了過去。
環兒猶豫了一下,倒了一碗水,走到牀邊,輕聲呼喚着:“郡主,郡主。”
少女睜開眼睛,虛弱地看了環兒一眼,搖了搖頭,示意環兒不要出聲,強自坐起來。
第二日一早,隨風已經檢查好車馬,準備上路。環兒來到馬廄,道:“小少俠早。”
隨風道:“是環兒姑娘,你怎麼上這裡來了。”
環兒笑道:“我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隨風道:“都已經準備好了,一會就可以請老夫人上路了。”然後道:“這些事情我自己做就好了,你進去吧。”
環兒幫着隨風拿些草料,道:“這一路來,你很辛苦啊。”
隨風笑道:“這沒有什麼辛苦。若是在家裡,比這還要辛苦幾倍呢。”
環兒眼珠轉了轉道:“我聽你叫那位傅鏢師爲四叔,你們難道不是鏢局的夥計嗎?”
隨風笑道:“四叔是鏢師,我們自然也是鏢局的夥計。只是不在鏢局拿銀子罷了。”忽然道:“環兒姑娘,你的胳膊怎麼了?”
原來環兒拿草料時,柴草支起了環兒的袖子,露出胳膊來,可是胳膊上卻有一道道的青紫傷痕,嚇了隨風一跳。
環兒連忙將袖子拉下來,掩蓋道:“沒什麼,我不小心摔倒了。”說着話,眼圈都紅了,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樣。
隨風道:“摔倒怎麼會是那樣的傷痕,明明是被鞭子打的。”隨後驚訝道:“難道竟是你家老夫人打的嗎?”
環兒慌亂地道:“你不要問了。我先進去了,一會老夫人若是找不到我,又要罵我了。”
隨風奇怪道:“你家老夫人看着很慈祥,也很少說話,難道脾氣很壞嗎?”
環兒垂下頭,道:“咱們做丫鬟的哪裡敢說主人的好壞。還不是任人使喚打罵。”說到這裡,眼淚噼裡啪啦地掉下來。
隨風不禁皺眉道:“丫鬟也是人,你家老夫人怎麼能如此對你一個女孩家呢。”
環兒哭道:“那有什麼法子,誰讓我無父無母,從小賣給宋家爲奴,只能認命了。”說着話,身體搖晃了一下,幾乎要摔倒。
隨風連忙扶了她一下。環兒本想順勢倒在隨風懷裡,隨風卻收了手道:“環兒姑娘,你不舒服嗎?”
環兒心裡暗罵了一聲,卻也站穩身形道:“沒什麼,我,我只是太餓了。”
隨風道:“難道你沒有吃飯嗎?”
環兒流着眼淚道:“昨天環兒不小心打翻了水盆,老夫人罰環兒一天不準吃飯。今天早飯也沒讓吃。環兒又身無分文。”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
隨風忍不住道:“你家老夫人怎能如此罰你。太不近人情了。”
環兒道:“這是我的命啊。小少俠千萬不要和老夫人說起,否則環兒會被老夫人打死的。”然後急匆匆道:“一會要上路了,我先去服侍老夫人去了。”說着話,忙向房中跑去。
人跑了一半,又躡手躡腳地轉了回來,躲在角門處,向馬廄張望。
隨風彈了彈身上的灰,向門外走去。環兒臉上淚痕未乾,卻得意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