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好逑下

君子好逑(下)

燕月伸手攬過蕭蕭,蕭蕭還沒來得及反對,燕月已經提起身法,騰挪跳躍,往一處極茂密的山林裡去了。

越過一片密林,是一處斷崖,蕭蕭還來不及驚叫,燕月已經抱着她流星般墜落下去。

氤氳的霧氣瀰漫在身邊,蕭蕭眼中,便只見這將自己緊緊抱住的英俊男人。劍眉星目,挺直的鼻子,白裡透紅地健康肌膚,那一抹略帶任性的淡淡笑容,蕭蕭的心裡,盈滿了喜悅。

緩緩抱着蕭蕭落足,蕭蕭的眼睛裡已經被驚喜所充盈。一泓清潭上,飛瀉而下的瀑布激盪起漫天的水霧。清潭旁邊鮮花搖曳,翠樹橫生,碧綠的葉子在清水的滋潤洗滌下,耀目生輝。

清潭中的水,蜿蜒着瀉入一條極寬且淺的溪水中,溪底青石亮晶晶地,偶爾遊動過靈活的小魚,跳出水面,蕩起一層水花。

最讓蕭蕭迷醉的是溪邊潭邊那一大泓漫天遍野的粉色花朵,層層疊疊,疊疊層層,似柔軟的粉色華蓋,一望無際地鋪在青翠的草地上。

更神奇的是草地上的花樹,滿樹開滿深粉色的花朵,與草地上的鮮粉色遙相呼應,層次分明。

一塊大方石,晶瑩平坦,足可容五人橫躺。燕月頭枕青石,看着蕭蕭潔白的衣裙盛開在那一片粉色的柔軟上。

手裡的銅錢彈出,彷彿一縷清風吹過,草地上,花樹上,落英繽紛地圍繞在蕭蕭四周,漫天的粉紅花雨翩翩曼舞。

“燕大哥。”蕭蕭笑道:“這裡,真美。”

燕月招手讓蕭蕭過來。蕭蕭提步躍上青石,在燕月身邊坐下。燕月扳了蕭蕭的頭,讓她看向左側。

那方溪水流過的岸邊,正立着一棟碧綠的房子。燕月再次抱起蕭蕭一個騰挪,立足到那房子前。

三間透亮整齊的大房子,帶着裡外兩進院門。沒有院牆,只半人高的青色竹籬。房子是青石所建,四扇的軒窗,雕刻着繁複的花紋,如神工鬼斧般,精美完善,每一塊青石都那麼平整而又嚴絲合縫。

歡迎光臨寒舍。”燕月瀟灑地推開院門:“燕姑娘,歡迎你成爲第一個來這裡的女人。”

三人寬的石子路蜿蜒着通向三間房門。院子內,開滿粉色的花朵,六七株粉色的花樹,落英繽紛。

每株樹下,均用青石砌了四方堰,另延伸出一米左右的平整青石地面。整個院子潔淨清新,自然有序。

幾蓬葡萄架上,已經結了成串的葡萄,靠牆邊,一大叢草莓和薔薇叢生着,掛滿紅色的果子,將整個院子點綴的分外生機盎然。

讓蕭蕭最喜歡的,是一株樹下,竟支着一架紫藤鞦韆,半圓的閃着光澤的藤椅上落着繽紛的花瓣,輕輕地搖曳。

燕月手一揮,藤椅上的花瓣盡皆飄落,蕭蕭已經被穩穩地送到了藤椅上,舒服地蜷在藤椅上,蕭蕭看着燕月淡藍色的絞着金絲的袍袖中,伸出修長潔白的手,輕輕地晃動着藤椅,只覺這時間若是停在這一刻多好。

“燕大哥。”蕭蕭仰頭,對向燕月漆黑深邃的雙眸:“蕭蕭便是在這一刻死了,也無憾了。”

燕月展眉一笑,飄身坐上藤椅,自然地將蕭蕭擁入懷內:“蕭蕭,這世上女子若都似你這般容易滿足,作男人的怕不太容易了。”

蕭蕭靠着燕月,感覺他那寬闊的胸膛,不自覺地用力靠了靠,嗅到燕月身上淡淡地甜香,聞起來,讓人心曠神怡,只可惜這麼甜美的味道,傅家弟子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紫蓮露的香氣。

“你又被打了。”蕭蕭皺眉。

燕月笑道:“不過被老大教訓了兩下而已。”

“可是因爲我?”蕭蕭有些忐忑,有些心疼。

“不是。”燕月答得乾脆,又笑道:“我挨老大的板子,還用因爲誰嗎?”

“傅小卿……”蕭蕭的話還未說完,頭上就被燕月敲了一記:“誰許你直呼老大名諱。”

蕭蕭想起以前自己曾因爲言語對小卿不敬,被燕大哥打了板子的事情,不敢再說,卻有些不服氣道:“人家是……”

蕭蕭不自覺地說了這兩字,自己也覺有些發嗲,忙住了口,卻偷眼去看燕月,燕月看蕭蕭臉色微紅,嗔怪地說出“人家”兩字,然後心虛地望着自己,早止不住呵呵地樂出來道:“蕭蕭,你儘管說好了,你本就是女子啊。”

蕭蕭瞪了燕月一眼,忽然想起個重要問題,正色問道:“燕大哥,若我還是男子,你可還喜歡我嗎?”

燕月被蕭蕭的話問了一愣,用手掐了蕭蕭下頜仔細看,白皙的頸部,再看不出一絲男人的痕跡,鬆了手笑道:“若蕭蕭是男子,燕大哥也一樣喜歡。”

蕭蕭聽得心花怒放。

“月師兄。”忽然傳來一聲略顯尖利的叫聲,嚇了蕭蕭一跳,正慌亂着要否離開燕月的懷抱,燕月的銅錢飛出,旁邊的花樹上已經噼裡啪啦地滾落下一隻彩羽的小鳥來。

“師兄饒命,師兄饒命。”小鳥撲騰着,一根漂亮的羽毛飄落,燕月將羽毛接到手中,送給蕭蕭:“漂亮嗎?”

這是一根七彩的羽毛,光滑而有光澤,茸茸的毛從頭到尾,竟有七種顏色。

蕭蕭看了手裡的羽毛,地上那隻小鳥已經撲騰着又飛起,卻是落在離兩人稍遠處的葡萄架上:“小多見過燕月師兄。”

蕭蕭驚訝地看着那隻會說話的小鳥:“這是你養的鸚鵡嗎?它的話居然說得和人一樣。”

小多白了蕭蕭一眼:“偶是小鳥,不是鸚鵡。”看着蕭蕭手裡的漂亮羽毛,欲哭無淚,瞪燕月:“你拔我的毛,送給你的馬子,你狠。”

“這隻多嘴的鳥叫小多,”燕月懶洋洋地介紹:“是玉翎養大的。”

招了手,讓小多飛落在他手上,示意蕭蕭隨便看。

蕭蕭伸手摸摸小多的頭,又摸摸它似綢緞般柔順鮮豔的羽毛:“我從前也養過一隻鸚鵡,可惜它只會說幾句話,還含混不清的。哎呀,還這麼胖乎乎的。”

小多被蕭蕭摸得有些發毛,這個女人不是想把我烤來吃吧。

“小多,你怎麼會在這裡?”燕月很奇怪,回來時,就沒看見小多,從江南迴來這麼長時間,也沒看到,今日卻在這裡看到了。

“小多不知道。”小多有些做賊心虛。

燕月抓了小多,揚手朝樹上扔去。

“啊!”蕭蕭嚇得閉上眼睛尖叫。

小多也“啊”地尖叫,卻在身子幾乎就要砸在樹上之時,展開翅膀,撲楞楞着飛了起來:“救命,救命”,小多尖叫着,用力撲着翅膀飛遠,頗有落荒而逃的架勢。

“燕大哥,你幹什麼?”蕭蕭氣得瞪燕月:“你怎麼可以對一隻鸚鵡下毒手?”

燕月笑道:“誰讓它在你我跟前礙眼。”

蕭蕭想想也笑,若是燕大哥真想下毒手,它如何又能逃得開去。

跳下藤椅,牽了蕭蕭的手:“進裡面參觀下吧。”

這房間竟然佈置得如傅家一般舒適。每間正房,都有裡外三間,帶着廳堂、書房和臥室。

“小時候,我有次被師兄打得狠了,便偷偷逃跑,不小心跳下山崖,發現了這裡,就在這邊建了房子。用了些時間,就佈置成這樣了。”

燕月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來,笑得頑皮。

蕭蕭卻滿心憐惜,以燕月這樣倔強的個性,得受到怎樣的責罰,才能讓他也覺得“打得狠了”,以至要“偷偷逃跑”呢。

“燕大哥,你難道,嗯,我是說,難道你的武功打不過你們老大嗎?”

“你也知他是我們老大,我哪敢和他打。”燕月嘆了口氣,拉着蕭蕭坐到一張書案後,“師父是最疼老大地。莫說是和老大動手,就是言語上稍有不敬,不論誰對誰錯,都是要打我的板子的。”

蕭蕭擡眼望去,對面玲瓏架上,參差放着幾隻花瓶、彩石、玉飾一類,而最醒目的,居然是一根三指粗細,一米多長的紫黑的藤棍。

燕月順着蕭蕭的目光看去,心裡也是一緊,站起來,拉着蕭蕭出了房門。

“藤棍是老大命放在這裡的。”燕月無奈地道。

“我還以爲能偷偷逃掉,哪知老大也跟了來,爲了救我,還差點沒死在這裡。”

推開軒窗,燕月指着不遠處的那一泓清潭:“這谷底清潭裡,原本居住着一個“怪物”,見我闖入,當然不能甘休,若非老大及時趕到,我就被那“怪物”吃了。”

原來這麼美的地方也會有怪物啊,蕭蕭有些驚奇。

“我和老大合力殺掉了怪物,便將這片山谷據爲所有了。”燕月得意地道:“如今連這裡的地契都弄到手了,絕對是我燕少俠的私產。”

“那後來呢?”蕭蕭有些羨慕地看着面前的小“地主”。

“後來?當然是老大一能爬得起牀來,便將我拎過去,扒了褲子,又打個皮開肉綻。”燕月窘迫笑道:“不提也罷,哎,在老大跟前,我這輩子是討不到便宜去了。”

院子裡的東西很齊全,後面廚房裡,還準備了肉乾和米麪,不過蕭蕭和燕月一樣,原本都是當慣“大少爺”的,自然做不出什麼浪漫的溫馨愛情餐。只好還是維持武林俠少的規矩:去找家酒樓,來個一醉方休。

可是燕月帶着蕭蕭去的酒樓卻實在不小,確切地說,那是相當大。

金碧輝煌的三層酒樓,氣派華麗。“錦華樓”,栓馬的樁子都是大理石的。

一層、二層,雖然客滿,卻絲毫不聞喧譁,訓練有素的青衣小廝,各個眉清目秀,手腳麻利,穿梭往來,送酒上菜,卻不聞雜聲。往來的客人也是衣着華貴,舉止斯文。

步上波斯軟毯鋪就的寬敞樓梯,進入三層大廳。如今的整個三層大廳,竟只擺了這一張大理石的餐桌。餐桌上精美的桌布上,擺放着兩套玻斯制的黃金餐具。

十幾名伶俐的青衣小廝,面帶笑容地站成一排,殷勤地給兩人行禮。

蕭蕭驚訝地看着這種排場,很有些不習慣。

燕月笑道:“伺候未來的東主,自然是要下些功夫。”

“東主?”蕭蕭奇怪。

燕月爲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了,才走到她對面坐下:“沒錯。你從今起,就是這酒樓的老闆娘了。”

一個長相頗英俊的的小廝端着一盞翡翠盤過來,謙恭地放到蕭蕭面前。翡翠盤上,是一塊心形的奶油蛋糕,點綴着新鮮的草莓和提子。立在紅心處的,是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石符刻。

燕月笑着拿起那枚符刻,蘸着奶油,印在一方精美的棉布手帕上:燕蕭蕭,三個篆字,旁邊是一彎月牙兒。

將符刻遞給蕭蕭。“聽說過天盟嗎?從今日起,你手裡的這枚符刻,與我和燕傑的一樣,都可以任意調動天盟裡的任何人或物。”

蕭蕭端詳着那枚符刻,只看着燕蕭蕭三字,和名字邊上的那彎月牙。這就是燕大哥送我的定情信物吧。蕭蕭臉紅紅地,吃吃地笑,仔細地將符刻收入懷裡。

小廝開始輪流上菜。

燕月端起斟滿果茶的琥珀杯,有些遺憾:“這若是佳釀該多好。”

思慮再三,終還是不敢在老大和師父的眼皮底下喝酒,只得舉杯將茶當酒乾了。

菜色豐富,菜餚精美。蕭蕭很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

等小廝們送上漱口的茶來,再淨了手,燕月過來,拉過蕭蕭的手:“你還沒仔細看看大明湖吧。大明湖的秋色,不看可惜。”

蕭蕭真的很想去看,又有些替燕月擔心:“不用去玉翔他們那邊看看嗎?”

燕月笑:“植樹這種事情會有什麼紕漏。”他其實已經悄悄吩咐過玉翔,約在未時(下午三點左右)一同返回傅家的。現在還有一個多時辰,自然不急。

畫舫輕悠,青山秀水。站在船邊,燕月與蕭蕭指點着遠山近水,徐徐地風吹過,心裡暖洋洋地愜意。

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燕月忽然笑道:“蕭蕭,你膽子不會太小吧。”

手一動,一枚銅錢刷地沒入水中,蕭蕭正在奇怪,身子已被燕月一把抱起,足下的畫舫忽然咔嚓一聲,四分五裂,六七條青色人影蕩着浪花翻出水面。

青芒劃過,凜凜刀鋒全斬向燕月雙足。

燕月身形一轉,曼妙地躍出了這些刀鋒,一丈左右的水面上,一條紅色大鯉魚,正好躍出水面。

燕月身形如電而至,足尖在鯉魚身上一點,鯉魚落回水中,遊向深處時,燕月已經藉着這一點之力,帶着蕭蕭身形再起,凌空飛渡,從丈寬的水面上掠過,直落到岸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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