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此恨綿綿無絕期,長風破浪會有時

對世道的不公與殘忍,任重早已有深刻認識。

但事不關己時,心中雖有憤怒,這憤怒卻像無根浮萍,虛無縹緲。

明知它無處不在,能看得見,似乎觸手可及,但卻真抓過去時卻只有夢幻泡影。

直到不公與殘忍以極其直白的姿態,劈頭蓋臉落在自己頭上時,任重的憤怒才猛地找到了宣泄口,猛虎出閘。

他徹底破防了。

他恨啊!

蜷縮在冷凍倉下的任重指天怒罵。

我幹尼瑪!

我屮艸芔茻!

幹尼瑪的狗日的世界!

幹尼瑪的源星!

良久後,罵聲間歇。

無從選擇的猛士,只能直面血淋淋的現實。

淦!

又死了。

事情的由來共有兩段。

時間往前推,“任重時間”的四個小時前,也就是上午十點過些,此時鄭甜小隊開開心心唱着歌,打着怪。

從廂式貨卡換成奔雷車,許多東西的確不一樣了,就像登高望遠,站在山峰的不同處,總能看到不同的風景。

這一次,鄭甜做出大膽安排,選了條以前從未去碰觸的道路,仗着奔雷車犀利,強行衝過以二級墟獸爲主的封鎖區,進入星火鎮西面90公里距離的鼠崖山。

鼠崖山佔地面積大約六平方公里,是一片被闊葉林廣泛覆蓋的低矮山羣,其中墟獸以鼠類爲主。

鼠類墟獸繁殖能力極強,呈三五成羣的羣居,但個體實力相對較弱,深受廣大拾荒者喜愛。

要不是路途太兇險,不然誰都想來鼠崖山。

準備充分的鄭甜小隊殺將進去。

果然人間天堂,比起外面,這裡人少肉多,且又大多是好欺負的鼠類一級墟獸,妥妥富到流油的富礦。

衆人恍如狂風過境,運氣也是強到爆表,收穫頗豐,在短短兩小時內便累積斬獲十六隻鼠類墟獸,價值五十餘貢獻點,軍備物資庫存卻僅消耗三分之一。

有了之前貪心不足導致遭遇刀鋒螂的前車之鑑,鄭甜在關鍵決策上十分尊重任重的意見。

二人商議後,決定只稍許擴大戰果後,將貢獻點收入懟到湊滿60就見好就收,在中午之前返回。

任重也想下午時與文磊再去垃圾場化身垃圾佬,哪怕是撿垃圾,也先湊齊全身五件套再說。

不曾想,就在衆人看着歐又寧佈置陷阱,準備去引誘不遠處那窩一公一母兩隻鼠類墟獸時,一架浮空摩托艇凌空而至,一個飄移便停在衆人面前。

車上男子背上有把比鄭甜的大狙更大號的漆黑長槍,看着猙獰肅殺。

停穩後,男子摘下頭盔,側臉皮笑肉不笑看着衆人。

任重認得這車,正是鄭甜小隊掛靠的那支職業隊隊員之一。

這隻小鎮里名聲極大的職業隊全員四級職業者,實力非同小可。

不同於半職業小隊需要抱團行動,這隻職業隊的隊員在鼠崖山這等“低級地圖”行動時,從來都只單人獨行,騎着浮空摩托艇來去如風,碰見墟獸,甭管等級高低數量多少,騎臉便上。

並且這些人全都掌握了至少一級拆解師的技能,屠了鼠類獸羣老窩後就地拆出晶片,屍骸則一律扔在原地不理,放任其被其他墟獸與動物吞噬,又或是給好運的荒人拾荒隊撿了便宜。

今兒上午,鄭甜小隊就有幸白撿了三具破損率高達50%的屍首,扔在奔雷車車廂裡。

鄭甜上前交涉,看着男子摩托艇後座掛着的裝晶片的大箱子,極盡諂媚的笑道:“輝哥上午好啊,今天我們真走運,這也能碰上輝哥。”

這名叫輝哥的男子跳下車來,先是眯縫着眼睛看了眼停在不遠處的奔雷車,然後說道:“碰見我,你們是挺走運。怎麼?換了臺新車也不知道和老大報備一下?”

鄭甜湊上前去,一把挽住輝哥的臂彎,搖晃着說道:“就是個破二級車而已,這點小事我哪敢打擾輝哥你們吶。”

“行吧。碰到就是緣分。按規矩,既然你們和我們選的狩獵區有重疊,那你們就該表示表示,所以我說你們運氣好呢。我只拿你們一半東西走,要換別人,開口至少要七成。讓你們拆解師把箱子拿過來,趕緊的。”

不遠處,停下手頭工作,走回來與任重並肩而立的歐又寧臉上洋溢着熱情豔羨的笑容,嘴裡卻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他媽的。我們果然被盯上了。畜生。吸血鬼。”

任重:“怎麼說?”

歐又寧依然笑得很和善很熱情,“我們換了好車,有往上爬的機會。這羣雜碎立馬就來卡脖子。我特麼纔不相信什麼見鬼的路線重疊。開口就要一半,艹。”

任重聞言,微微眯起眼睛,想要藏住心中怒意。

但這很難,他剋制不住眼睛深處的銳芒暗閃。

之前他就知道職業隊的20%固定提成,以及10%的萬物稅,當時他本以爲自己對這世道的惡意已經看得夠真切了。

現在才發現,真不只閻王可惡,其實小鬼更可恨。

“嗯?”

正從陳菡語的箱子裡往外拿晶片的輝哥感知極其敏銳,似是覺察到了身側投射來的怨恨目光,猛擡頭看向任重與歐又寧二人方向。

任重沒想到側面的自己竟也會被留意到,趕緊換上與歐又寧一樣的影帝級笑容。

輝哥凝視着任重,也不看旁邊的鄭甜,嘴裡只問道:“那人是誰?”

鄭甜心頭緊張,趕緊答道:“名字叫任重,一個剛加入小鎮的荒人,我看他挺順眼的,就收了他。”

任重是普查官一事,鄭甜只告訴了鎮長馬達福,是因爲她知道馬達福不會與她搶食,更不會把普查官的身份暴露出去,讓小鎮裡的人幫忙弄虛作假,那是自毀前程。

但對着職業隊員貝立輝,她就沒那麼實誠了。

貝立輝聽完,又等幾秒,纔將眼神挪開,“行吧。這人有點意思。”

等貝立輝走了,鄭甜走回來,小心翼翼地問任重,“任哥你剛纔是不是看他的眼神不對勁?”

任重老實承認,“是有點不爽他,怎麼了?我也沒想到他這麼敏感啊,不就多看了一眼麼?至於麼?”

鄭甜苦笑道:“貝立輝是四級槍械師,警覺性高得很。任哥你這……算了你好像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由於好不容易積攢的家底憑空“蒸發”近半,小隊裡幾人簡單商議後,改了主意,決定繼續奮鬥。

按規矩,鄭甜小隊今天已被貝立輝收了一次偶遇稅,那麼下次再碰見時就可以被放過了。

另外,任重沒能湊夠10個貢獻點的收穫,也心有不甘。

時間走到下午兩點過,此時小隊又將收穫拉回至60點。

又一次,在準備臨走撈一把時出了狀況。

先是遭遇二級鼠類墟獸晶甲長尾巨鼠,這東西體型恍如牛犢,渾身覆蓋晶體鱗片甲殼,幾乎免疫所有類型的動能彈藥,幸好任重及時查詢機載電腦,找到其破綻是對火焰抵抗力較低,然後再由白峰冒險將另一種墟獸屍骸中的可燃瀝青灑在它身上,最後再由鄭甜引燃,將其活活燒死,纔算是有驚無險的過了關。

隨後,真正的狀況來了。

貝立輝與另外五名職業隊員再次出現,且直奔鄭甜小隊而來。

起初時,衆人以爲對方的目標是晶甲長尾巨鼠,不曾想真正的獵物竟是任重。

在不遠處挺穩後,摩托艇上的貝立輝二話不說,直接摸出大槍。

沒有審訊,也沒有呵斥,他就只是淡然冷漠地停在那裡。

森然槍口對準了任重。

他沒有立刻開槍,眼神裡只帶着貓戲老鼠的淡淡笑意。

職業隊裡的其他人也沒開口說話,只居高臨下的看着所有人。

鄭甜小隊衆人盡皆當場愕然。

場面上一片死寂,只有摩托艇引擎發動時的細微聲響。

死亡陰影籠罩,任重如墮冰窟,口乾舌燥。

莫名陷入生死攸關的境地,他是真沒想到,因爲一個不經意的眼神竟就會惹來殺生之禍。

“輝……輝哥……這是爲什麼啊?”不曾想,場面上打破沉默的人竟會是文磊,他硬着頭皮往前走出一步,“輝……輝哥你別這樣。任……任哥他不是小人物。”

貝立輝終於有了反應,別臉看着文磊,“哦?不是小人物?先前鄭甜不說了他是荒人嗎?騙我?”

鄭甜見火燒到自己身上,必須得開口了,趕緊道:“輝哥不好意思,我實在是不方便說。任哥他確實不是荒人,是……是上面排下來的普查官。他這是在微服私訪。”

“普查官?”

職業隊裡爲首那男人短暫愕然,其他職業隊員也差不多。

下一剎那,包括貝立輝在內的職業隊員們同時鬨堂大笑起來。

爲首那領頭的男人收得最快,“鄭甜你怕是腦子燒掉了。第一,就算有普查官微服私訪,也絕不可能和你們這些垃圾荒人廝混在一起。普查官至少是五級公民,你知道那意味着什麼嗎?第二,我們老闆親口說過,這一次普查,縣城絕不可能向星火鎮派出普查官,因爲根本沒這個必要!”

鄭甜大驚,“什麼!”

“別傻了,你覺得是你懂還是我懂?別耽擱時間,貝立輝,殺了他。”

下一瞬間。

任重再次進入“陰間上帝視角”。

他看到了自己破碎的屍體,還看到了鄭甜臉上的表情在極短時間內由錯愕變成憤怒,也看見文磊眼神中的悲痛,還看見歐又寧的遺憾、白峰的漠然、陳菡語的訝異與不忍。

同時,他自己心中卻也在想着。

普查官?

那是什麼?

隨後,他便從冷凍倉裡鑽了出來,心頭一切情緒皆被憤怒的火焰覆蓋。

良久後,任重終於緩緩站起身來,開始熟練地拆卸冷凍倉的輔助機載電腦,隨後又利用工具,按照曾經計劃的那樣,順着冷凍倉維保設計圖的指引,拆出釹鐵硼永磁鐵,試了試磁性,雖有減弱,但還算強磁鐵。

隨後,他再度走向小溪。

抵達小溪,他喝了些水,然後往回退一步,仰頭看去,紅果子從天而降,熟練地用衣服兜着接住,啃了。

再等一會兒,脖子處的淋巴結陣痛先發作,再遊走全身。

扛完。

又等一會,第二個果子落下。

但這一次,任重卻沒用衣服,而是準確是伸出手去,精準接住,輕鬆卸力。

最終,他完好無損的拿住了紅果子。

任重的臉上無悲無喜,平靜中帶着冷漠。

但他心裡卻稍許好受了一點。

算了,這次復活也不算一無所獲。

剛接第一個果子時,他發現了些變化。

當自己注意力高度集中時,那自由落體的紅果子速度似乎變慢了些。

這表明,在上次復活時,他五天苦練出來的高達34.7點的腦反應指數維持住了。

腦反應指數和記憶一起被帶回來了。

大腦的生理結構並無變化,變化的是自己熟能生巧的思維處理信息的方法。

吃飽喝足,他起身走人,直往正南方向而去。

他又想起包括貝立輝在內的職業隊那羣崽種。

娘希匹的,老子胡漢三又回來了!

我踏馬的發誓!

遲早有一天,老子一定要砍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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