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唐曉晨出去給同事買下午茶，在茶餐廳門口遇到了劉暢。
劉暢跟服務員要了黑森林蛋糕，等蛋糕的時候，她跟劉暢隨意地攀談起來。
劉暢臉色蒼白，黑眼圈非常重，整個人看上去虛弱不堪。她忍不住問道：“上次那幫壞人是不是又來找你了？”
“沒有，他們說給我十天的時間。”劉暢搖搖頭，臉上愁雲密佈。
“你到底出什麼事了？”她不相信劉暢變成了壞女孩，這背後肯定有什麼難言之隱。
“曉晨，你別問了。”劉暢喝了口白水，她這才注意到劉暢的手乾燥得脫皮，完全不像一個二十歲出頭女孩的手。
若不是被生活打壓，她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出校園，她們真的成了這個殘酷社會的犧牲品。
“劉暢，我們是好朋友，你如果遇到了難事，可以跟我說，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幫你。”她伸手抓着劉暢的手，好給她一絲安慰。
或許是許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溫暖，劉暢的眼角竟掉下一滴淚來。
她尷尬地抹去眼淚，勉強笑道：“我奶奶得了肝癌，上個月做的手術。同事們知道我家境困難，給我捐了不少錢。但最後還差一些，我只能去借高利貸。因爲奶奶拖不起了，我就她一個親人。”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家裡出了這樣的事。”以前只以爲劉暢沉默寡言，原來是窘迫的家庭環境造成的。
上大學時，劉暢每年都拿學校的助學金，一有時間就要到校外兼職。她那時候就猜到劉暢家境不好，卻沒想到小小年紀，就要承擔起一個家庭的重任。
“我媽媽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我爸爸是個酒鬼，欠了一屁股債，跟後媽跑了。其實我奶奶不是我親奶奶，她是個獨居老人，看我可憐就收養了我，辛辛苦苦供我上大學。如今都七十多歲了，還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我以爲我上了大學就能掙很多錢養她，我以爲我努力工作就能有出息。但這個社會太現實，社會底層的人永遠也爬不上去。”
劉暢一字一頓，幾乎是把所有對現實的憤怒和不滿都積攢在這些文字上。
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劉暢，只能一直抓着她的手。
恰巧此時，茶點都做好了。劉暢拿着黑森林蛋糕，起身說道：“我去看我奶奶，她就喜歡吃黑森林蛋糕，我好久沒給她買了。”
“你等我一下。”唐曉晨掏出手機給阿進打電話，讓阿進過來取下午茶。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奶奶。”她把茶點交給餐廳服務員，告訴他們一會兒有人來取，然後跟着劉暢去醫院。
劉暢的奶奶因爲年紀太大，雖然做了手術，但醫生還是建議住院觀察。劉暢的經濟條件跟不上，所以奶奶只能住在最差的病房裡。
病房一共有五個病人，有一個傷了骨頭，疼得一直哼唧，老人也睡不好覺。
劉暢把黑森林蛋糕放在桌上，笑着說道：“奶奶，我今天帶我同學來看你了。她叫唐曉晨，我跟你提過的。”
“奶奶，您好。”唐曉晨把水果籃放下，坐在牀邊，主動牽起老人的手。
老人的手上滿是溝壑，又厚又硬的指甲參差不齊，指甲縫裡還有一些常年積攢下來的灰塵。而手心則全是老繭，咯得她生疼。
老人慈祥地撫摸着唐曉晨的手，“原來你就是曉晨啊，我聽暢暢說過，她說你在學校裡很照顧她。謝謝你，你是個好姑娘。”
老人很樸實，說不出什麼華麗的感謝詞來，但在她聽來卻很感動，只想流眼淚。
“奶奶，我給你買了黑森林蛋糕，你最喜歡吃了。”劉暢笑靨如花。
她的悲傷可以被任何人看到，但笑容只能留給奶奶。
“暢暢，奶奶不是說了，這個蛋糕挺貴的，你以後不要買了。”老人板起臉，心疼孩子花了冤枉錢。
劉暢突然將唐曉晨拽過來，笑道：“這是曉晨買的，我沒花錢。”
劉暢遞給她一個眼神，她心領神會，忙點頭道：“是我買的，我聽說奶奶喜歡吃。”
“你買的也不成，你們還是孩子，哪裡來的錢。”老人吃了一口蛋糕，雖然嘴上在埋怨他們，但笑容卻深達眼底。
她看老人吃得高興，主動端過來喂老人吃，“奶奶，我奶奶年紀跟您差不多大，我看您就覺得特別親切。以後我有時間就來看您，您就把我當孫女看。”
“好啊，奶奶又多了一個孫女兒。你別光餵奶奶吃，自己也吃點。”老人把蛋糕推回來，讓她也吃一口。
唐曉晨聽話地吃了口蛋糕，說道：“這蛋糕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老人欣慰地看着她，一點也沒把她當成外人看。
劉暢打來開水，給奶奶仔細地擦拭手和臉。老人躺在牀上，默默地流下淚來。
唐曉晨忙拿紙巾給奶奶擦眼淚，“奶奶，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奶奶倒是希望自己死了更好，省得連累了暢暢。你看她，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天天被我這個老不死的綁住了手腳。長這麼大，都沒給自己買過什麼好衣裳。”老人說着說着，眼淚流得更加厲害。
“奶奶，以後不許說這種話。我就你一個親人，我不照顧你照顧誰。”劉暢坐在老人身邊，心甘情願地給老人擦身體。
唐曉晨站在一旁看着，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清什麼滋味。
“奶奶，我要趕回去工作，你有事就讓護士給我打電話。”劉暢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一切，抓着包包就要走。
老人點點頭，說道：“快回去上班，別遲到了。”
“奶奶，那我們走了。”唐曉晨跟老人辭別。
出了醫院，她纔開口問道：“你跟高利貸借錢的事奶奶不知道吧？”
“不知道，我不敢跟她說。”
“那你打算怎麼辦？”
“走一步算一步吧，生活還能把人逼死了？”劉暢深吸一口氣，無奈地笑笑。
而有時生活逼不死人，錢卻能逼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