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你們走吧

方眠從陰間逃出來後,花費了幾天的功夫來尋找附身的對象。

她找過十幾歲的少女,也找過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可是每當她準備附身的時候,忽然又於心不忍。

附身之後,她揹負的就是別人的人生了。而別人的人生,卻會因爲她的介入而戛然而止。

她畢竟是一個小神,她沒有辦法狠下心來奪走無辜凡人的人生。

就在她感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她遇到了方眠本尊。

她至今不知道當時剛剛出生的方眠本尊,究竟爲何會那樣做。

那一日她漫無目的的走過方眠本尊的樓下,也就是她此刻的家樓下,正當她因爲沒有找到葉神也沒有找到附身對象而垂頭喪氣的時候,她聽到了來自樓上的一聲呼喚。

某個稚嫩的女孩子在說:“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她嚇了一跳,因爲彼時附近沒有任何人,她看到的幾隻鬼也都是男鬼,這女孩子的聲音又是從哪裡傳來的?

正疑惑間,女孩子又重複了一次。

在等誰?

她疑惑的擡起頭看着樓上,感覺那聲音應當是來自某一個家中。她想了想,乾脆隱了蹤跡循着聲音找了過去。

她當時的陰力並沒有多麼強大,諦聽的陰力還沒有真正的與她融合,她施展的隱身術也不過只是個障眼法,但凡有點陰力的人都可以看到她。

所以房間中的那個*看到她微笑的時候她完全沒有在意,心裡想着這*大概是遺傳了某位長輩的陰力,因而能看得到她。

她衝着可愛的*打了個招呼,扭頭在房間中尋找着方纔說話的人,或者鬼。

不過是因爲好奇而進入了方眠本尊的家,卻沒想到那裡日後竟然變成了她的家。

她轉過身的時候,再次聽到了女孩子的聲音:“我等了你很久,我以爲,我要永生永世的等下去。”

她微微一怔,而後猛地轉過身,恰好對上了*淺笑的小臉。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見到嬰兒,在陽間的這幾天她已經見過很多個了,可是面對着她開口說話並微笑的*,她還是第一次見。

她的第一反應是,這*陰力必定很強大。

但*隨後的話語卻讓她徹底懵了:“來吧,附身在我的身上。”

她皺皺眉走上前,俯下身子看着這個在嬰兒牀裡裹着粉紅色小被子的*。這是個目測應當出生沒多久的小嬰兒,五官還有些皺皺巴巴,可是她卻盯着她,伸出了肥嘟嘟的小手。

“快來附身啊,你怎麼不動彈?”

花神方眠更加懵了:“你認識我?你怎麼知道我需要附身?如果我附身在你身上,那你怎麼辦?我不能侵佔你的身體,更不能剝奪你成長的權利。”

*咯咯地笑着,肥肥的小手抓住了她的頭髮:“因爲我就要死了,我的魂魄即將離開我的身體,但是我不想讓我的父母傷心,所以需要你來代替我活下去。這個理由,你能接受嗎?”

花神方眠低頭看了看拽着自己頭髮的小手,有些遲疑了:“可是,我這幾日見過的小嬰兒都不會說話的,你爲何會說話?你又是怎麼知道自己要死了?”

*笑的更加歡實了,嘴巴明明沒有動彈,可花神方眠就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因爲我不是普通的嬰兒啊!不要說別的了,我就要死了,等我的魂魄離開我的身體的那一刻,你就馬上附身。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從我的身體裡出來,如果你離開了,我的身體也將從三界六道消失了……”

“哎?什麼意思?爲什麼會……”

“眠眠!”

花神方眠的話還沒有說完,身後白色的門忽然被拉開,一個年輕男人樂呵呵的走了進來,手裡還拿着一個布娃娃:“我最俊最俊的閨女!看老爹給你帶來什麼好玩的!”

她皺皺眉,意識到這是*的爸爸。正要說些什麼,她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是被拉扯一般向下傾斜,她詫異的轉過頭的瞬間,自己已經被強行吸入了*的身體裡。

恍惚間,她再次聽到了*的聲音:“代替我,好好活下去。凡間的一切,就由你來銘記了。”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猛地回想起來在陰間的時候聽說的事情。

在三界六道的規則中,附身在嬰兒的身上是需要代價的,而那個代價,是失去所有的記憶。

自那之後,她就是方眠了。

前不久恢復了當時附身的記憶,令方眠沉默了很久。

雖然附身在方眠本尊的身體裡,並不是她的本意,但說實話,她當時已經對方眠本尊的建議動心了。

本因內疚而找不到附身的人選,可突然有一個人心甘情願的讓她附身,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細細想來,她卻並不明白方眠本尊爲何會讓她附身。

等了很久,又是什麼意思呢。

直覺告訴她,方眠本尊不是個普通人,或許她並不是凡人,又或許她有着某種特殊的能力,生來就記得前世的記憶。

可那不就是沒有喝孟婆湯嗎?沒有喝孟婆湯而轉世,那豈不是避開了輪迴而投胎嗎?

她想不透,也猜不到。

可是所有的疑惑,在此時都已經失去了探究的意義。

方眠看着因爲她的講述而跌坐在椅子上的老爹,眼淚再次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此刻還能說些什麼呢,反反覆覆,她也只能說三個字了。

“對不起,對不起。”

可是即使她說上萬遍對不起,也不能彌補老爹心中的創傷。

從他興奮地拿着布娃娃走進女兒房間的那一刻,這個女孩子就已經不是自己的女兒了。

那是另一個靈魂,那是另一個身份,是另一個世界的小神。

“我的女兒呢……我真正的眠眠呢……她真的已經……”

方眠聽到老爹低聲的喃喃聲,心臟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苦不堪。可她還是擡起手背抹了一把淚水,竭力想要上前抱住他:“她不在了,可是我可以陪着你,我現在就是你的女兒啊……”

“你不是。”老爹猛地擡起頭來,令她的動作停滯在半空中,他眸中的血絲沒有絲毫的減弱,好似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我的女兒,是一個普通人,而你,只是個附身在她身體裡的冒牌貨。”

冒牌貨三個字,重重的落在她的心裡。是啊,即使彼岸和若添他們不停地勸告她就是方眠,可實際上老爹纔是最明白的人,她只是個冒牌貨而已,她不可能變成真的方眠。

千言萬語在腦子裡冒了出來,可到她嘴邊,卻依舊是那三個字:“對不起……”

“所以,我的身邊有着不是女兒的冒牌貨,附身在小沫身上的白無常,還有兩隻不願投胎的鬼,啊既然如此,那隻兔子也不是單純的兔子對吧?我早就該猜到的,哪有兔子會是它那個樣子呢……”老爹的聲音漸漸顫抖起來,他的手臂垂下去,無力的搭在腿上。

“是……”方眠無比艱難的開口,“它是上古時代便已存在的神獸九嬰……但是它從陰間出來之後從來沒有做過壞事,我們,都沒有做過壞事!老爹,我們……”

“不要叫我老爹!”老爹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她,“你不是我的女兒,你沒有資格叫我老爹!”

“……”方眠的話被憋了回去,她的眼淚在眼眶打轉,忍了忍還是沒有流下來。

“她就是你的女兒,她陪伴你十八年,爲何不是你的女兒?”從方眠講述附身事情開始便沉默的白無常終於開了口,她站起身,緩緩站到方眠身邊,“如果不是花神,十八年前你就沒有女兒了,又哪會有接下來的開心日子?”

老爹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他聽到白無常的話後腦袋便耷拉下來,聲音顯得虛弱無力:“所以,從你放假之前,家裡就已經有鬼魂在飄來飄去了是嗎。可悲的是我竟然完全不知道,我以爲家裡只有你和我,可實際上,只有我自己而已……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方眠更加心痛了:“不是這樣的,我打心眼裡把你當我的爸爸,我沒有騙你的意思,而彼岸和文竹,他們也沒有打擾過你的生活……”

“在我身邊飄來飄去,可我卻不知道,這難道不是打擾嗎?”

方眠聽着那個沒有力氣的聲音,心惶惶的向下墜去。

這便是說出真相的結果了麼,雖然早已預料到老爹會很生氣,可真正面對他這張崩潰的臉,她還是難過的要命。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如果你很介意我佔用了你女兒的身體,我可以立刻從她的身體裡出來,只是那樣她的身體便消失了……如果你希望她的身體留存,我也可以帶着彼岸他們離開這裡,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你們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們了。”老爹擡起那張滄桑的臉,雙眼紅的厲害,“無論是白無常,還是你,我都不想看到了。你們馬上帶着那兩隻鬼還有所謂的九嬰離開我家,我家不歡迎你們這些神鬼。但是蘇陽要留下來,他是無辜的,他不該跟着一個鬼生活。”

方眠擡頭看了看白無常,她的淚水也順着臉頰落了下來。

良久,她聽到彼岸在一旁說道:“走吧,他已經鐵了心了。”

方眠哽咽的看着老爹,沙啞着嗓音開口:“老……那我們離開了,陽陽就拜託給你了……”

方眠掙扎着想要轉身,可她卻無法下定決心,握緊了拳頭,也不能讓自己就此離開。

最先離開的,是白無常。

她轉身離開的時候,留下了一句話:“那就當做,你我從未有過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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