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你我可是見過

屋裡點着燈,燈火雖算不上很明亮,但足夠冬暖故看清面前的司季夏了。

此時的司季夏站在牀尾處的櫃子前,袒着上身,任冬暖故將他的那隻機甲右臂裝扣他的右肩處的鋼鉚釘上。

他要跟冬暖故說的話,在廚房裡吃完飯時就已經說了,然他只是說他今夜要出去一趟,還未多解釋一句,冬暖故便點了點頭,說好,並未問他具體要去哪兒去做什麼。

司季夏覺得,與其說了讓冬暖故爲他憂心,不如不說,其實他也可以編造一個可以讓她不會憂心的理由,只是,他編造不出,因爲他不想騙她,不管出於任何理由。

冬暖故只說,回房幫他梳梳頭理理衣衫,整齊了纔好出門。

冬暖故不知司季夏要去做的是什麼事情,她只知他要去做的,是他覺得非要去做不可的事情,否則他不會這般鄭重其事地與她說。

而如今的雲城於他們來說,很不安全,他若出這相府去,不管去何處,危險都會存在,不過大與小而已。

既然出門就必會遇到危險,那她就必須叮囑他多加小心,不管他去做什麼事情都好,只要他安然無恙地回來,她的問題,可以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再問。

司季夏看着面前正極爲專心又細心地給他裝上假臂的冬暖故,他覺得阿暖縱是什麼都不問,但卻又像什麼都知道似的,似乎是知道他要去的不是太平之地,是以要給他準備得周全。

冬暖故替司季夏將假臂穩穩裝上後,再幫他將衣裳穿好,繫好腰帶,最後再替他將斗篷繫上,一邊交代道:“記得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

“阿暖不問我要去哪兒嗎?”司季夏盯着冬暖故的眉眼,有些不安地問。

“問這個做什麼。”冬暖故很是無所謂的口吻,手上卻是將斗篷繫上的結打得整整齊齊的,“你要是想說,不用我問,你自會說,你既然要說之前有所遲疑,證明你去的可不是好地方,你心裡定是覺得說出來也只會給我平添憂慮,必是在考慮究竟是說也不說。”

冬暖故將斗篷繫帶最後用力一拉,這才擡眸對上司季夏視線,微微一笑道,“我說得可對?嗯?”

“阿暖說的……很對。”司季夏也柔柔笑了,卻是有些慚愧又抱歉道,“可阿暖若是問的話,我一定會與阿暖說的。”

шшш ⊙тTk án ⊙C 〇

“嗯……你們男人不是不喜歡女人多嘴多舌又多問問題麼?”冬暖故笑吟吟的,微微歪了歪腦袋。

“這……如何能一樣。”司季夏被冬暖故問住了。

“好了,有什麼話,你回來之後再問你也一樣,我要是問了,你肯定又要想着是說了好還是不說的好,何必讓你這塊傻木頭爲難。”冬暖故笑着擡手撫撫司季夏頭頂及鬢邊的碎髮,“嗯,頭髮不亂,不用重新梳一遍了。”

冬暖故說着,伸手拿過放在木盒裡的長劍,親自遞進司季夏手裡,讓他握穩,而後張開雙臂輕輕抱了抱他,聲音輕柔地叮囑道:“去吧,記得早些回來就是,我等你回來。”

“阿暖不用等我,倦了便先睡。”司季夏用下巴蹭蹭冬暖故的頭頂,握劍的手輕環在她肩上,溫和道,“我或許要晚些時候纔會回來。”

“嗯,好。”冬暖故在司季夏背上輕輕拍拍,這才鬆開雙臂,將他輕輕往門外推,“去吧。”

“我會盡快回來。”這是司季夏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而後下了樓。

只是,司季夏離開前,帶走的不僅有他的自己的劍,還有包裹着層層黑布的雲琦。

冬暖故只是站在門前屋廊上,沒有送司季夏下樓。

司季夏也沒有回頭,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湖上廊橋的夜色之中,他都沒有回過一次頭。

冬暖故只是站在廊前靜靜看他。

空中烏雲退散,明月漸漸露出了臉膛。

今夜的月,竟是異常的明亮。

夜卻有些涼。

今夜的菡萏別院,也異常的安靜。

太安靜,其實也不好。

在司季夏離開後,冬暖故沒有轉身回屋,而是也走下了樓梯,慢慢朝湖心上的廊橋走去。

很多人很多事,不是不想,就不會發生,不是阻止,就不會發生。

既然知道不想無用,阻止也無用,若是多加干涉了,或許會適得其反,不如就順其自然。

她可以什麼都不問,只要她的平安會安安好好回來就行。

本是吵鬧的桃林別院,此時也是異常的安靜,沒有人聲,像是一個人都不存在了似的。

不,還有人。

白拂還維持着盤腿坐在屋中地上的姿勢,春蕎站在他身側,一臉憂心地看着他。

整個桃林別院只剩下他們二人,再無第三人。

而此時的白拂,閉着眼,深吸着氣,每一口氣都吸得頗爲急促,面色蒼白到了極點,按在琴絃上的雙手也似垂垂無力。

可他的背挺得很直很直,似乎就算他此刻嚥了氣,他的背都不會微微弓上一弓似的。

他的十指指尖還在滴血,染過琴絃滴到琴身上,慢慢地沁進琴身之中。

只見春蕎緊擰着眉定定看着他,再看着他的雙手,而後轉身回了偏閣,再出來時,手上拿了一隻三個巴掌大小的雕花木盒,站在白拂身旁遲疑半晌,纔在他身側緩緩跪坐下身。

春蕎跪坐下身後約莫過了半盞茶時間,才聽得她聲音輕輕地喚了白拂一聲,“白拂公子十指受傷,可需要屬下幫公子上些藥?”

春蕎說這句話時,很緊張,她的神情看不出,然從她將手上的雕花木盒抓得緊緊地可以看得出她並非像面上表現的那樣只有關切。

“嗯。”白拂沒有拒絕,反是微微點了點頭,“有勞了。”

可白拂說歸這麼說,壓在琴絃上的雙手卻沒有動上一動。

春蕎稍有遲疑,以後慢慢伸出手,移向白拂放在琴上的雙手,在即將碰到白拂的手腕時下意識地將手微微往回縮,隨之又是索性心一橫,輕咬下脣的同時握住了白拂的手腕,先將他的右手翻轉了過來,令掌心向上。

春蕎本就心焦,在看到白拂指尖上那被琴絃割刮開的一條條血口子時,心不由擰得緊緊的,心疼的感覺在這一瞬間直竄腦門,令她的面色也不由發白,竟是比白拂的面色還要難看,好似受傷的是她而不是白拂一般。

當春蕎定定看着白拂那受傷的指頭心頭緊擰時,只聽白拂聲音沉沉道:“快些,我還有事急着要去做。”

“是,白拂公子。”春蕎即刻什麼都不敢再多想,連忙打開那隻雕花木盒,從中取出剪子棉布巾及藥瓶等東西,緊張又小心地先爲白拂擦淨他手上的血漬。

春蕎一心只爲白拂手上的傷想,並未發現此時的她離得白拂極近,也未發現,白拂不知何時將視線落在了她身上再也沒有移開,直到她將他十指都細心地上了藥再纏上繃帶再擡眸來看他之前,他才迅速地別開眼,作勢就站起身。

可他維持着這個姿勢在地上多了太久,站起身時難免雙腿發麻,一時間竟是沒有站穩,眼見就要面朝下栽倒,春蕎連忙扶住了他,一邊因緊張而脫口道:“當心!”

因爲緊張,連張口閉口都必帶着的“白拂公子”四個字都省去了。

而當春蕎扶住白拂她的鼻尖撞到白拂肩頭時,她的耳根霎時紅透,一時間鬆手不是,不鬆手也不是,緊張得她將頭垂得低低的,連聲音都因緊張羞赧得細弱蚊蠅,“屬下並非有意冒犯白拂公子,屬下……白拂公子可能自己行走?”

白拂本是要說“可以”,可當他聞到那近在咫尺若有似無的淡淡清香時,他張了張口,沉聲道:“不能。”

說出“不能”這兩個字時,春蕎的身子有些僵,便是白拂自己,都詫異了,似是沒有想到他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可話已出口,縱是他想改口,也不便改口了,便只好沉聲繼續道:“扶穩我,我把琴拿起來。”

“是,白拂公子。”春蕎連忙應聲,卻是連聲音都是繃得有些僵硬的。

而後是白拂右手抱着瑤琴,左手搭在春蕎的肩上,由她攙着他除了屋,往月門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急,是以春蕎也跟着他的腳步走得很急。

他明明很快就不需要春蕎的攙扶,可他卻覺那股淡淡的清香很好聞,好聞到他一時間竟不捨得收回手了,就這麼任他繼續攙着他。

難道是他今夜的鼻子不好使?平日裡他是從未聞到過這般好聞的清香,不對,是她平日裡從未靠他這般近過。

不,現下不是他能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忽然間,白拂推開了春蕎,一言不發地只抱着他的瑤琴大步獨自往月門方向去。

春蕎被白拂這麼突然一推,推得她有些怔愣地定在了原地,就這麼定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白拂腳步還有些踉蹌地獨自繼續往前走着。

看着看着,就在白拂的身影即刻就要在她的視線裡消失時,她往前跨出了兩步,揚聲道:“白拂公子當心些!”

不知爲何,春蕎的心有些說不出的緊張,就像是白拂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似的,讓她的心沒來由的緊張。

白拂沒有應聲,亦沒有轉過頭來看春蕎一眼,便是連腳步稍稍頓上一頓,都沒有,他就這麼毫不猶豫地走出了春蕎的視線,溺進了夜色之中。

菡萏別院的月門外,司季夏已在等待。

這是他們昨夜約定好的時辰。

今夜的這個時辰,他們要進宮,司季夏要見到九皇子。

即便是在宮中,他也要去。

菡萏別院的月門外,早已有影衛打着風燈與司季夏一齊在那兒等候着,待到白拂在夜色中走來,影衛向其微微躬身,司季夏則是不言一語,唯聽得白拂先道:“讓公子久等了,慚愧。”

“不久。”司季夏淡淡答道,邁開了腳步,走在白拂的身側,跟隨他的腳步走在安靜的府邸裡。

影衛在他們之前打着風燈,爲他們照明。

今夜的相府,竟是處處都未有點上風燈,像是有意爲之,又像是所有人都忘記了。

天上明月猶亮,再借着前邊影衛手中風燈的火光,司季夏瞟見了白拂的右手,那五指指尖都纏繞着白色繃帶的抱着瑤琴的右手,卻也只是瞟了一眼而已,什麼話都沒有說,就像他什麼都沒有看見似的。

白拂注意到了司季夏肩上挎着的琴狀的黑色長形大包袱,也注意到了司季夏的目光有一瞬間移到他的右手上來,目光不見有變,只不疾不徐道:“今夜進宮,白某怕是幫不了公子多少忙了。”

他殺人靠的是臂彎裡的這把瑤琴,而若沒有十指,就算他有十把瑤琴,只怕他一個人都殺不了。

今夜進宮,進去必然容易,然出來,卻不見得簡單,抑或可以說,他們再要出來,只怕難。

可就算再難,就算會搭上他這條命,他也要去。

而走在他身邊的這個人,心中想的只怕也與他一樣,只不過,這個人絕不會死而已。

“無妨。”司季夏像是聽一件很是尋常的事情一般,面色不改,連聲音都還是淡淡的,似乎不管有沒有白拂在,他都不介意似的,“閣下只需給在下領路,剩下的事情,在下一人,足矣。”

“聽公子口吻,似乎那些侍衛不過玩具一般。”白拂微微一笑。

“非也。”司季夏面色頗爲嚴肅,“並非在下目中無人,不過是在下必須全身而退,再安然無恙地回到這相府而已,不過——”

“閣下似乎不介意你我的此次行動會影響到丞相大人。”

司季夏的口吻是肯定的,並非疑問。

就像……他知道白拂心中真正所想似的。

“這個無需公子掛心。”白拂又是微微一笑,“白某與公子間的交易,只是公子救大人一命,白某則是讓公子見到九皇子,僅此而已,其餘的事情,不勞公子掛心也不敢勞公子掛心。”

司季夏不再說話,只是目視前方,專心走他的路。

“不知公子肩上挎着的物事,所爲何物?”白拂問。

“雲琦。”司季夏不假思索地回答,“以備不時之需。”

因爲他們誰也無法預料得到他們進宮之後會有何事發生,就算白拂已經事先安排好,可誰又能保得準不會生變。

多一樣準備,總比沒有的好。

白拂微微錯愕,而後很是平靜道:“公子心密。”

司季夏又是沉默,不言語,只要處於冬暖故不在的情況下,他好像都能變成一個沉默寡言且冰冷的人。

白拂不介意司季夏的態度,只是擡頭看了看掛在墨色蒼穹中很是明亮的銀月,沉聲道:“宮中的路向來不好走,公子千萬要當心。”

“閣下亦是如此。”

“這樣難走的路,應該要換一換纔是了。”白拂的聲音更沉了。

司季夏微微轉頭,一瞬不瞬地看着白拂。

這回輪到白拂沉默了。

片刻後,司季夏轉回頭,依舊沉默着,一言不發。

竹林別院。

李悔獨自推着輪椅在竹林間慢慢移動着,他的動作真的很慢很慢,因爲他還要一邊照看着放在他雙腿上的那隻陳舊卻乾淨的小小長形木盒,怕把它摔了。

小東跟在他身後,多少次想伸手推輪椅都沒有這麼做,他的手多少次擡起又多少次放下,他還是選擇安安靜靜地跟在後邊就好。

“小東啊。”

不知過了多久,李悔喚了小東一聲。

小東連忙從椅子後邊走到他身旁來,恭敬地應聲道:“大人,小東在。”

“我覺得有些餓了,幫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填填肚子的,若是沒有,你就隨意給我做些什麼吃的來。”李悔的語氣很溫和。

小東沒有動,反是皺了皺臉,道:“可是大人,小東若是去了,可就沒有伺候大人了,不如小東讓院子外邊的影衛先來替小東伺候大人?”

“沒人伺候便沒人伺候,你只管去便是,不過一張帶了輪子的椅子而已,我還是移得動的,再不濟,我就等你回來再讓你推我回屋就是。”李悔說着,朝小東擺了擺手,“去吧,我這兒暫時不用人伺候。”

“那……大人,小東去了啊?”小東遲疑着問道。

“去吧。”李悔點點頭。

小東走得一步三回頭,讓李悔又朝他擺了又擺手,在催他快些去,小東這才小跑着離開了。

李悔把手放下,卻是沒有在推動木輪,而是將手放到放在腿上的木盒上,輕輕撫着盒蓋上那被撫摸得早已光滑的圖案,神情目光及動作都愛憐得好似在撫摸一個可愛的孩子似的,讓李悔的嘴角都牽出了愛憐的笑意來。

“撲棱棱……”忽有鳥羽扇動的聲音在竹林上方傳來,聲音不大,但足夠李悔聽得到。

李悔擡頭,見着一隻鴿子撲扇着翅膀落到了他腳跟前來。

鴿子在他地上蹦了蹦。

這是一隻灰色的鴿子,一隻腦袋上有一塊白斑、全身灰色的鴿子。

鴿子的右腳上,用細細的紅繩系綁着一隻細小的銅管。

李悔定定看了這隻鴿子少頃,繼而推動木輪離開,就像什麼也沒有看見似的。

然,他走,那隻灰色的鴿子也跟着他走,他停,那隻鴿子就也停下來,在他身旁蹦一蹦,就像有靈性似的。

李悔輕輕嘆了一口氣,將身子弓得低低的,再將手臂伸得直直的,因爲只有如此,他才能抓跟前的那隻鴿子。

鴿子很聽話,聽話得就像就是在等待着李悔將它抓起一樣,不蹦也不跳,待李悔將綁在它腿上的那隻細小的銅管拿下並將手用力朝空中方向一甩時,鴿子這才重新撲扇起翅膀,飛走了。

只見李悔將那隻細小的銅管在手裡輕輕轉了轉後,將其收進了衣袖裡,並未打開,也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竹林裡依舊很安靜,安靜得就像什麼都沒有來過一樣。

而在李悔心裡,的確什麼也都沒有來過。

丞相府外。

有兩道黑影如夜鷹又如疾風一般飛掠在雲城上空,飛於檐上走於牆上,直朝隕王府的方向掠去。

是冰刃與樓遠。

冰刃的面色較之前在桃林別院時候還要難看還要陰沉,雖不見了殺意,然卻是一副咬牙切齒得想將人千刀萬剮的模樣。

“小白臉,你和白拂是合起夥來耍老子師妹的是吧?別以爲你現在和老子一起去救那頭豬老子就能會和你一笑泯恩仇,老子現在這兒告訴你,想都別想,待那頭豬拎回來了,老子一定將你往死裡打!”冰刃說這話時,惡狠狠地瞪着身旁那速度始終能與他並肩的樓遠,咬牙切齒得恨不得現在就把樓遠給削了。

“今夜過後,要殺要剮,悉聽師兄尊便。”樓遠的聲音沉沉的,還是如方纔一般沙啞不堪,彷彿最粗糲的山風,若是耳力不好的人,根本就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就像是人嘶喊了許久許久而滴水未進纔有的聲音。

冰刃的腳尖正好踩在一處彎翹的飛檐上,聽得樓遠這一聲信口拈來的“師兄”稱呼,腳一滑,險些從飛檐上栽倒下來。

冰刃將腳步重新穩上後,憤恨地衝樓遠吼道:“呸!你他孃的別滿嘴塞糞!誰是你師兄!?你個小白臉要是敢再亂叫,老子現在就先割了你的舌頭!”

“想要娶老子師妹,沒門兒!”

樓遠沒有再說話,只是不禁然地咳嗽了幾聲,速度稍稍有減緩,然很快又繼續能與冰刃的速度平齊。

銀月不知何時又藏到了雲層之後,濃濃夜色中,冰刃看不見樓遠的面色,是以沒有看見他眸子里正亮着一抹堅決的光。

他樓遠說過的話,要做的事,不論如何,他都一定要做到。

夜色本是濃黑,忽然間卻又變得明亮起來。

因爲隕王府一直以來的夜晚,都是燈火通明的。

今夜,也不例外。

甚至,今夜的燈火比尋日裡亮得更甚。

樓遠與冰刃的腳步沒有停,在腳尖點過隕王府外最後一幢樓閣的飛檐時,只聽冰刃沉聲道:“兩個時辰之後,這個地方,老子一定要見到老子師妹。”

“放心。”樓遠只說了這兩個字。

下一瞬,只見黑影如劍影般釘進了燈火通明的隕王府裡,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墨空上的銀月,似是與那濃濃厚厚的烏雲耍起了玩笑來,時而躲藏時而半露臉膛,使得今夜的夜色倏明倏暗。

夜色愈濃,愈漸覺不到風的存在。

風,不知何時停了。

一輛烏篷馬車由相府菡萏別院及桃林別院後那扇掩映在竹林中的偏門轔轔駛開,不緊不慢地朝王城方向而去。

馬車裡,白拂與司季夏均微閉着眼,似在假寐。

車窗外家家戶戶門前垂掛的風燈安安靜靜地垂掛在那兒,漏過一搖一晃的車窗簾照到馬車裡來,打照在司季夏與白拂身上,已然變得零碎。

馬車在經過宮門時被值守的侍衛以手中長戟攔下,卻又在白拂將從懷裡掏出的一塊白玉牌遞出馬車讓其瞧清楚後收了長戟,站到了一旁讓馬車暢通無阻地入了宮門,竟是未將馬車進行盤查。

司季夏在這時慢慢睜了眼,還是一副淡淡的口吻道:“閣下在這宮中的地位好似挺高,在下便是連喬裝打扮都省去了。”

“公子此言差矣。”白拂微微搖了搖頭,眸中有嘲諷之意,“地位高的,不過是白某手中的這塊玉牌,以及白某的這雙手而已。”

“白某可不認爲白某若沒了這雙手還能拿得到這塊玉牌。”白拂說着,淡淡一笑,這纔將手中的白玉牌收回了衣襟後。

他其實與薛妙手一樣,有用的,只有這麼一雙手而已。

當今聖上愛美色愛琴樂,所以他纔有了這所謂的“地位”。

而現下,他便是十隻指頭都傷了,倘若這一趟入宮出現什麼意料之外的情況,不知他能否自如應對。

但願,無事。

馬車停到了車馬場,司季夏與白拂下了馬車後,有一名年輕的宮人即刻上前來,道是已恭候琴師多時,接着便是給司季夏與白拂領路。

而這宮人將司季夏與白拂領去的方向,竟是後宮方向!

司季夏面不改色,然眸子深處卻寒光沉沉。

他將頭上的風帽拉得很低,將頭也垂得有些低,不讓任何人瞧見他的容貌。

白拂也是神色不改,只從容地跟在領路的宮人後邊,就像他要帶司季夏去的地方,就是後宮。

這一路由車馬場去往後宮,路上所遇到的宮人及太監不少,然但凡見到白拂的,都往旁退開幾步,而後垂首立在那兒,待白拂走了,他們纔敢走,不忘悄悄地瞟白拂幾眼。

因爲這宮中,無人不知琴師白拂喜素淨的白衣,喜在臂彎裡抱着一把通體沉黑的瑤琴,琴師白拂,是王上請來的貴客。

這天下間,能有幾人能得天子認爲貴客,禮待有加不算且還予自由出入王城的權力,並且就算是王上見到了琴師白拂都禮貌客氣,更何況只是一個小小的宮人?

曾有一個宮人不小心將茶水打翻在琴師身上,王上即刻下令重打五十大板,還是琴師爲其說話,那名宮人才逃過一難,否則五十大板下來,只怕命都掉了大半條,可見王上極爲重視琴師這個貴客。

而王上愛琴樂,誰人不知?

是以,琴師白拂,宮中無人敢不尊。

再者,就算從未見過白拂琴師的人,只要見到一襲白衣,臂彎裡枕着一把沉黑的瑤琴的年輕公子,也不難想得到其便是白拂琴師。

在這王城之中,白拂琴師不管何時出現,不管他去何處,都無人敢管無人敢多猜想,這些宮裡的人,只要做好自己應當做的事情,便行,不該管的不要管,不該猜的也不要猜,這樣才能活得長。

是以沒有人敢管白拂琴師如此深夜時辰往後宮去是做什麼。

約莫走了大半個時辰,那領路的宮人終是停下了腳步不再繼續朝前走。

司季夏這也才微微擡頭看向面前雕樑畫棟上邊懸掛着的厚重匾額,匾額上鑿着篆書寫就的三個大字——芳蘭宮。

司季夏不曉北霜國王城內的情況,是以不知這芳蘭宮裡住着的是何許人,然單單從這道宮門看,也可知住在這一處地方的人,必是王上身邊的紅人。

若非如此,斷不會有如此派頭。

而那領路的宮人,在這宮門外停下了便是停下了,非但沒有進去通傳一聲的意思,反是朝白拂福身恭敬道:“琴師大人,請。”

白拂並未理會宮人,反是向身旁的司季夏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客氣道:“公子,請。”

司季夏收回看向匾額的目光,與白拂一同進了宮門。

院子裡很安靜,除了挑掛着的幾盞風燈外,偌大的院子不見任何一名宮人的身影,便是宮門,也在他們進來後闔上了。

庭院中自是有殿閣,殿閣外只有一盞風燈,風燈在搖晃,而明明,此時此刻,沒有風。

不,風燈不是因風而搖,而是因那架杆而搖,因爲那架杆在動。

而那竟也不是架杆,而是……一個人。

一個身材高挑,整個人都溺在黑暗裡的人。

殿閣內沒有點燈,而庭院內的幾盞風燈離得殿閣又有些遠,就連他手中的那盞風燈都被她遠遠伸出,好似有意不讓火光照到自己身上似的。

待得司季夏與白拂的腳步朝殿閣拐來時,才聽得那人聲音冷冷道:“來了啊。”

聲音很冷,是女子的聲音。

是薛妙手的聲音。

也正是她說話時,她纔將手中提着的風燈緩緩朝自己面前移,讓火光照到她的臉上。

風燈的火光照出的,並不是薛妙手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而是一張三十五六歲的婦人臉膛,盤着頭髮,容貌尋常。

這是純貴妃的貼身宮婢,跟隨她一同進宮,一直一直在她身邊伺候着的林姑姑。

然,所有人都管她叫林姑姑,卻無一人知道她究竟姓什麼名什麼,更無多少人見過她,更鮮少聽到她說話。

因爲她雖說是純貴妃的貼身婢子,然她只在這芳蘭宮裡伺候純貴妃,倘純貴妃出了這芳蘭宮,伺候純貴妃的,便又會換成其餘婢子。

也有人說,這林姑姑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的。

白拂不知曉也不清楚真實情況,因爲他沒有來過這個芳蘭宮,是以他從未見過這個“林姑姑”。

白拂雖從未見過林姑姑,但現下有一件事情可以確定,那便是,林姑姑不是啞巴,她會說話。

而這個林姑姑之所以從未離開過芳蘭宮,現下他也大致能猜得到其中因由。

“夫人。”白拂朝薛妙手微微垂首,抱拳拱手,語氣客氣。

薛妙手輕輕笑了,“大琴師莫不是看花了眼,這兒可只有我這麼一個老人家林姑姑,哪裡有什麼‘夫人’?”

白拂不作答,將手垂了下來。

“你們想見的人稍後自會來,在這之前,我還要勞煩這位公子幫我一個小忙。”薛妙手說着,轉眼看向了站在白拂身旁的司季夏,淺笑着,昏黃的燈火之後,只見她眸光深沉,似乎要從司季夏身上看出些什麼來似的,“不知公子可願意幫我這個小忙?”

白拂也看向司季夏。

只聽司季夏淡淡道:“姑姑且說。”

“聽聞公子是大夫,我家主子這幾日身有不適,而我家主子不能信任這宮中的太醫,公子既已來了,不知可否能幫我家主子號上一脈,看看她究竟是怎麼了。”薛妙手倒是很不客氣道。

白拂還是看着司季夏,目光有些沉,似乎有些擔心司季夏會拒絕。

司季夏沉默。

薛妙手不着急,只是靜等着他的答案。

少頃,才又聽得司季夏淡淡道:“可也。”

“那我便在此先行謝過公子了。”薛妙手又是微微一笑,稍稍側開身子,併攏五指指向黑漆漆的殿內方向,“公子請隨我來。”

殿內明明處處都有燈盞,可沒有一盞燈點上,整個殿內黑暗一片,只有薛妙手手中的風燈在亮着。

明明有燈,卻不點,明明有燈,卻偏偏要多餘地打着一盞風燈。

整個殿閣,漆黑得就像一座牢籠,就像隨時等候着獵物掉落下來似的。

而殿內明明走着三個人,卻只聽得到薛妙手一人的腳步聲,竟是絲毫都聽不到司季夏與白拂的腳步聲。

薛妙手不覺有異,只是在前邊打着燈,說了一句不相關的話,“習慣了黑夜,就習慣了不點燈。”

她說的,是她自己,還是別人?

沒人知道。

殿閣很大,中間還有一箇中庭,中庭後邊,終是見着了屋宇之內有燈火。

只是這個燈火,並不明亮,相反,很微弱。

因爲只有一盞燈。

因爲屋子很大,是以顯得那一盞燈的燈火顯得很微弱。

天上明月正好又露出了半邊臉膛來,讓人能瞧清這中庭的情景。

中庭頗大,只是這頗大的中庭裡卻不值花草,反是堆着一堆亂石,亂石之中,有一杆竹。

一杆墨竹。

一杆生長得並不好的墨竹。

因爲竹竿很瘦,竹葉也很瘦,似乎還有些枯黃,遠遠比不上竹林別院裡的任何一株竹子。

這一株墨竹,就這麼孤零零地長在一堆亂石之中,看起來很是怪異。

後殿的窗戶上,有人影,殿內的人影,人影似乎在擺弄着什麼。

薛妙手走到後殿的殿門前,稍稍頓足,只是對司季夏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並未與殿內的人報上一句話一個字,便這麼徑自跨過了門檻,似乎她根本就沒有與殿內的人事先報上一聲的必要。

白拂在跨進後殿門檻前轉頭看了那好似在亂石堆中長出的那株孤零零的墨竹一眼,又隨在司季夏身後進了後殿。

而這一回,薛妙手沒有像在前殿那般走過了便是過了,只見她將風燈的燈罩拿開,取了裡邊的蠟燭,將殿內的燈燭一一點上,本是黑壓壓的後殿漸漸敞亮了起來。

如此這般,才讓司季夏與白拂愈加瞧得清那坐在窗戶前正低頭專心致志地擺弄着一盆青綠竹子的貌美婦人。

身姿婀娜,臻首娥眉,一名嬌媚的美婦人。

這名美婦人司季夏見過,正是那日清晨他去竹林別院時見到的女子。

這名美婦人白拂當然也見過並且認識,因爲這是王上身邊最得王寵、攬着後宮實權的純貴妃,雲綠水。

她的瞳眸,一如白拂每一次見到她的那般,似乎總盈着一股無法述說的哀愁,淡淡的,卻又拂之不去,讓男人見着都覺得疼惜。

只是,此刻她這雙哀愁得似乎能落下細雨來的瞳眸卻不是看着他們,而是看着她面前小几上的那種在盆中的青綠竹子,此時此刻她的眼裡,竹子,比人還重要得多。

沒有人說話,薛妙手也不說話,只是倒了一盞茶,放到雲綠水手邊。

雲綠水自然是沒有喝。

司季夏看着雲綠水。

白拂則是看着雲綠水手中的綠竹。

一會兒後,才見得雲綠水微微擡眸,掃了一眼出現在這後殿的人,將目光稍稍在司季夏面上停留。

“這位公子瞧着似乎有些眼熟,你我可是見過?”

------題外話------

叔沒有復活,叔吊了幾天的針,今天覆診,應該還要接着吊,深深的蛋疼,但是叔還是努力地爬來更新了,看!萬更!叔有沒有很給力!哦呵呵~求點贊求雞血!今天30號了!這個月馬上就要過了,姑娘們荷包裡的月票再不掏就過期了~!

還有就是,這個月裡升了貢士的姑娘,請聯繫叔把地址戳給叔,叔好給你們寄禮物;這個月升了解元的姑娘,要是8月份不打算升貢士,也可以把地址戳給叔,叔也把禮物寄給你們,但要是這個月升了解元也領了禮物的,8月份要是繼續升貢士的話就沒有手繪書籤了,這個月升解元的姑娘比較多,叔沒有記住,請姑娘們自行戳叔~

052 怪女子036 喜氣012 那麼討厭我呢新文開004 思念071 我沒有資格當父親025 這是我相公不是你相公068 我幫阿暖姑娘上些藥086 平安我們回家吧002 回家005 我要你可以嗎035 殿下你會死的005 生身父007 應該會是個聽話的好孩子020 要他們無處可去074 原來那個孩子叫平安啊093 再見段晚晴040 把阿暖還給我038 年飯094 能遇平安是我此生大幸011 秋雨062 我何時不狠心020 司季夏062 我何時不狠心049 靜好大結局077 燒柴還是燒手018 呆瓜015 花簪080 抱抱他吧015 阿暖不可001 秋雨夜091 你死她也死004 無所謂089 對殿下來說很重要059 千里行附上架嘮嘮嘮081 豈是由你欺負的052 我覺得她好就行019 他選擇拿劍022 姑娘叫遊柔掌門人活動009 阿暖039 真情088 溫情008 右丞相069 當心我等你回來026 抱歉阿暖091 你死她也死001 秋雨夜069 當心我等你回來闖蕩末024 阿暖無父親在下無岳父017 平安你好暖064 大人見過或是認識在下041 歡鬧034 死也無憾040 把阿暖還給我006 親自審029 第一107 酒朋友兄弟卷三終上046 怕凍着065 李某能否知曉公子姓名065 我來取你這條命001 平安你怎麼了035 不可忍021 擦眼淚題外叔有話說戳091 你死她也死001 爹爹的手063 阿暖姑娘會說話028 起風波044 傻木頭你要當爹了加更041 我要當爹了033 鳳求凰026 深秋冷092 你是叫平安吧可對076 平安我喜歡你075 如何能不讓她擔心奉上020 司季夏099 走了就不要再回來075 如何能不讓她擔心奉上029 第一019 殿下來怎不見你妻060 一個不爲世容的野種048 阿暖對不起我來晚了033 小王爺033 鳳求凰009 一家四口068 我幫阿暖姑娘上些藥070 你剛剛說誰殘廢呢021 沒事的相信我007 又是一年盛夏時030 我好想你好想見你重要通知088 有時候情太深也不好029 你等着102 你想怎麼死057我要你在原地等我回 來037 夫人不見了045 司季夏詭公子080 我的路荒草叢生附部分獲贈名單065 我來取你這條命001 她等不及了082 我回來了不會再離開069 當心我等你回來
052 怪女子036 喜氣012 那麼討厭我呢新文開004 思念071 我沒有資格當父親025 這是我相公不是你相公068 我幫阿暖姑娘上些藥086 平安我們回家吧002 回家005 我要你可以嗎035 殿下你會死的005 生身父007 應該會是個聽話的好孩子020 要他們無處可去074 原來那個孩子叫平安啊093 再見段晚晴040 把阿暖還給我038 年飯094 能遇平安是我此生大幸011 秋雨062 我何時不狠心020 司季夏062 我何時不狠心049 靜好大結局077 燒柴還是燒手018 呆瓜015 花簪080 抱抱他吧015 阿暖不可001 秋雨夜091 你死她也死004 無所謂089 對殿下來說很重要059 千里行附上架嘮嘮嘮081 豈是由你欺負的052 我覺得她好就行019 他選擇拿劍022 姑娘叫遊柔掌門人活動009 阿暖039 真情088 溫情008 右丞相069 當心我等你回來026 抱歉阿暖091 你死她也死001 秋雨夜069 當心我等你回來闖蕩末024 阿暖無父親在下無岳父017 平安你好暖064 大人見過或是認識在下041 歡鬧034 死也無憾040 把阿暖還給我006 親自審029 第一107 酒朋友兄弟卷三終上046 怕凍着065 李某能否知曉公子姓名065 我來取你這條命001 平安你怎麼了035 不可忍021 擦眼淚題外叔有話說戳091 你死她也死001 爹爹的手063 阿暖姑娘會說話028 起風波044 傻木頭你要當爹了加更041 我要當爹了033 鳳求凰026 深秋冷092 你是叫平安吧可對076 平安我喜歡你075 如何能不讓她擔心奉上020 司季夏099 走了就不要再回來075 如何能不讓她擔心奉上029 第一019 殿下來怎不見你妻060 一個不爲世容的野種048 阿暖對不起我來晚了033 小王爺033 鳳求凰009 一家四口068 我幫阿暖姑娘上些藥070 你剛剛說誰殘廢呢021 沒事的相信我007 又是一年盛夏時030 我好想你好想見你重要通知088 有時候情太深也不好029 你等着102 你想怎麼死057我要你在原地等我回 來037 夫人不見了045 司季夏詭公子080 我的路荒草叢生附部分獲贈名單065 我來取你這條命001 她等不及了082 我回來了不會再離開069 當心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