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人生分合常相伴(7.9k勉強2合1)

第403章 人生分合常相伴(7.9k勉強2合1)

天氣炎熱不堪,而鄴城周邊的氣氛因爲自南面而來的遷移人羣變得格外燥熱不堪。

這當然是可以理解的,數萬‘流民’,還有幾千全副武裝的士卒,誰能不怕?從黃巾起義之前,流民就已經算是大漢朝的某種常規災害了, 更不用說這一次還摻雜了更確切的軍事隱患。

而這其中,鄴城和緊挨着的武城、九侯城倒也罷了,三座城一大兩小互成犄角之勢,更兼鄴城本身城大人衆,倒也不懼;唯獨一個卡在清漳水與其支流污水之間的污城卻是最緊張的:

沒辦法,污城一來城小;二來城遠;三來魏郡正在易主之時, 人心天然不安;四來消息已經確定, 大概是審配和關羽也不想多生枝節, 所以便選擇了這條離鄴城最遠的道路,南面數萬遷移百姓已經明晃晃的直奔污城而來。

故此,也就難怪污城內外一時人心惶惶了。

不過,好在鄴城那邊倒也沒忘了污城,早在朝歌百姓來到清漳水前兩日,便有一位據說是做過黃門侍郎的荀君親自帶着幾十名甲士,押送着財帛、酒水來到了污城坐鎮。

這位荀君年紀輕輕,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字喚做文若,看起來也文文弱弱,但做起事來卻井井有條,讓人信服……其人甫一一入城,便當衆喚來城中駐守軍官軍士,先出示了帶有魏郡太守粟舉大印的文書,然後便當衆將帶來的錢帛、酒水按照官階、軍士人數, 親手挨個發了下去;到了第二日,他更是親力親爲,帶着本城軍士, 清理城內城外, 一邊將老弱安置於城邑中不說,一邊卻又打開糧庫,以糧食爲工錢,招募青壯拆除了城外的雜亂市場,並順勢搭建起了不少簡易卻顯得極爲整齊的涼棚,還建起了不少鍋竈,甚至在官道百餘步外挖了幾個大坑;而就在這日晚上,眼見着城內外的人心已經安定,他還派出了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一位親信‘後輩士子’,也就是郭嘉郭奉孝了,渡河去面見對面的主將關羽關雲長。

畢竟,這一日晚間,污城上下已經清楚能看到清漳水南岸的‘流民’營地有多大規模了,這時候派出使者去溝通一下,避免生亂總是好的。

然而等到翌日清晨,隨着南岸的遷移百姓開始趁着清晨涼爽搭建浮橋,籌備渡河事宜,這位荀君卻又做出了另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荀君不是派出了使者嗎?”污城守將是一名曲軍侯,此時正在城門下焦急的勸說着荀彧。“還給他們留下了乘涼的窩棚與燒水的鍋竈,何必還要再親身犯險,出城相迎?不如等使者回來再說。”言至此處,此人不禁低聲懇切起來。“荀君是此城真正做主之人,你若是有閃失,不說在下如何與鄴城交代,便是這小小污城,恐怕也不保!”

“將軍是想說,按照我兄荀仲豫的說法,乃是彼時天子無道、豪強兼併土地,還有我們這些世族壟斷仕途,早已經讓天下人無活路了嗎?”

關羽再度微微眯眼看了看郭嘉,卻又終於是放下捻鬚之手,一邊朝荀彧微微拱手,一邊喟然嘆道:“若非如此,我何至於與你們說這麼多話?無論如何,萍水相逢,還是多謝你荀文若不計立場,主動襄助遷移百姓了。”

“如何?”郭嘉問的有些模糊。

“可現在不是你想如何,而是你能如何?”郭嘉懇切勸道。“而且局勢到了這一步,你又來得及如何呢?你一開始沒有趁着討董自立,現在兩年都過去了,衛將軍與袁本初馬上都要決戰了,這時候你兩家都不從,再去尋別的人,可有合適人選?而且便是找到了,這邊卻大局已定,又有什麼用?”

“令兄何在?”關羽難得懇切詢問。

“與關將軍一起用的餐?”荀彧心中透亮。

荀彧不慌不忙,朝着對方緩緩一禮,這纔出城上馬,引着二十甲士,向南而行,準備去拜會那位振武將軍。

一葉舟船東行,立在渡口處,背對着夕陽的郭嘉望着舟中之人的背影一時感傷,卻終於還是一手扶着腰中長劍,一手握住繮繩,轉身向北去了。

言罷,其人兀自下馬登上早已久候的舟船,然後號令隨行甲士跟上,並催促船隻速行。

“衛將軍又沒說要屠盡世族。”郭嘉連連搖頭。“觀他往日行事,儼然對文若你說的這些也早有明悟,故其人也只是要捅破世族壟斷仕途而已……細細想來,你與他其實已經是算是所思所想相似之人了。”

“不過,關將軍不免偏頗。”旁邊一直沒吭聲的郭嘉忽然插嘴。“敢問將軍,昔日董卓亂政,煊赫一時,可曾見荀氏三心二意?留在朝中的荀司空與黃門侍郎荀公達策劃刺董,結果一個身死,一個下獄;而留在潁川的荀氏族人,匆匆遷移,卻只有一半成行,另一半盡數死在了潁川戰亂之中,又何其無辜?將軍當然可以看不起世族子弟,但只論荀氏上下,可有一人上負過國家,下負過百姓,中負過時局?憑什麼不許他們各存其志?”

“巧了。”郭嘉扶着腰中長劍走上前來,輕鬆應道。“我吃的幾乎與你完全相同……”

“受教了!”荀彧誠心誠意,俯身大禮相拜。

“奉孝,人生於世,心中理想多發於少年,而少年萌發志氣之時,一言一行、周邊周遭便要嵌入你身上一輩子的……我是世家子,我所見父祖兄弟皆是道德之士,世族子弟四字於我而言乃是榮耀自得之事,你讓我心中所想治世無世族,我做得到嗎?我自幼被人稱爲王佐之才,所學乃是儒家經典,族中世受漢恩,父祖教育我的時候,也是要我一展胸中所學,匡扶漢室……你說,我心中平定大爭之世後的大治之世,怎麼可能沒有漢室的位置呢?這就好像你郭奉孝,自少年憧憬衛將軍,越長大越難忘一般,不是一回事嗎?”話到最後,荀彧難得失態。

“小子也受教了。”剛剛加冠的郭嘉自稱小子,倒也無妨。

“不過……”郭奉孝忽然插嘴。

“何處偏頗?”郭奉孝緊追不捨。

其實,以郭奉孝的聰明以及他對荀彧外柔內剛性格的瞭解,又何嘗不明白此行乃是白費力氣呢?又何嘗不明白此行只能讓人徒然心生黯然呢?

但是,正如荀文若明知漢室不可復興而要復興,明知其人的理想不可成而一定要成一般,誰也沒資格阻止郭嘉做一次明知不可爲也一定要爲的徒勞伴行……其人心知肚明,此次分別,再相見時就不知何年何月了,甚至可能一生難得再會!

夕陽西下,郭嘉勒馬扶劍,單騎悠悠北走不停。

“說起這事。”郭奉孝忽然失笑。“我昨日在營中聽說了一事,據說這次關將軍北走乃是奉命而爲,而正是因爲昔日同僚個個名揚天下,而關將軍卻枯坐數年,最後反而只能棄城而走,所以令到之日,他一度還爲此鬧了脾氣,幸虧衛將軍對其人性情早有知曉,派了個會說話的人,這才說動了其人……”

荀彧欲言又止,卻終於是失笑頷首:“將軍不至於騙我。”

張曲長幽幽一嘆:“既然荀君看的這麼透徹,在下也無話可說,只能盡力維持城上防務了,還望荀君此行順利……”

荀彧一邊示意隨行甲士打開城門,一邊卻又微笑搖頭:“張軍侯可不能只守城,我自去迎人,還望張軍侯搬出柴薪、召集民夫,幫忙燒水,並在深坑那裡立上男女標誌,以作溷藩(廁所)……不要驚異,請足下想一想,此舉其實是爲了咱們自己好,天氣炎熱,如此數萬之衆過境,非只是要防兵禍,更要防疫,他們喝不到生水、得了病、走得慢、弄的到處是污物,對咱們污城上下而言又有什麼好處呢?若非時間來不及,我都想幫忙在北面污水上建個浮橋的。”

“什麼如何?”荀文若騎在馬上,揹着夕陽幽幽反問。“是關雲長如何?還是衛將軍如何?又或是袁車騎、衛將軍相較如何?還是關雲長昨日所言如何?”

“自然是這把劍的功勞。”郭嘉從容答道,復又指了指自己腰中佩劍。“不過,主要是我遊俠姿態,不像是個世族出身,所以關將軍並未爲難,反而親近……而如你直接報出潁川荀彧之名,卻天然招了厭惡。”

不過,不知道算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臨到河邊,荀彧正逢浮橋搭建完畢,然後無數朝歌百姓拖家帶口、在持械士兵的維持下秩序井然渡河而來,其人報上姓名錶明來意,卻許久都沒有得到關雲長的召見……哪怕荀文若肉眼可見,那位身高九尺格外顯眼的關將軍就立在浮橋北岸監督過河,距離他不過百來步而已……反倒是之前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的郭奉孝,此時逸逸然匹馬扶劍而來。

“不過,至於關雲長之言語,一來固然發自其人肺腑,恐怕也正是衛將軍本意;二來,我還是覺得有些偏頗了。”荀彧坦誠答道。

“你聞得到我身上香味嗎?”

話說,得益於荀彧的準備妥當,當晚,關雲長便引四萬百姓往至污水畔落寨,翌日一早,迎上了審配派來的接應人馬,渡過了渾濁的漳河支流污水,然後自然一路北走邯鄲。

Wшw •тт kan •¢Ο

“講來。”關羽不以爲然。

“荀氏子。”關羽忽然負手起身,闊步走出棚來,居高臨下言道。“我非是無知之人,如何看不出你是個有本事的人?但你若以爲你經過一次戰亂遷移,便曉得民間疾苦,卻未免可笑。昨日,郭氏子問我與衛將軍舊事,我說的雖多,卻有一事未曾提及……其實,十年前,就在這鄴城左近,我與衛將軍便曾遇到過一次流民遷徙,當時何止十萬之衆,雜亂無序,望之可憐,卻是紛紛往投張角之人。彼時天下未亂,未見有董卓爲禍,你說,爲何便有無數流民拋家棄業,流竄千里呢?”

而既然雙方如此相性不合,荀彧也無話可說,便轉身要走,然而剛走數步來到棚外,卻又忽然想起一事,就復又重新回身:“尚有一事,請問將軍。”

“文若兄昨晚在污城吃得什麼?”郭嘉一邊下馬,一邊隨口問道。

關羽緩緩頷首,不再多言。

“文若兄請說。”

郭奉孝並未發笑。

而荀文若立在關羽身前,稍待片刻後,依舊坦誠:“將軍這麼說,我們也沒什麼可以辯駁的,因爲確實有這個打算。不過……”

然後倒是郭嘉直接下了定語:“前幾日在州寺堂中,沮公與說的是對的,河北民間傳聞也是對的……這位關將軍傲上而憫下,才絕而負氣,忠義無二而又嫉惡如仇……與衛將軍極契。”

郭嘉再度欲言又止。

“不會的。”荀彧不慌不忙,微笑回覆。“咱們二人昨晚曾登城遠遠眺望過對方營地燈火,明顯整齊有致……張軍侯,足下自己說,普通流民,連搭建營地都不能做到,何況是燈火如此整齊呢?所以來者必然不是失控的流民,而確實是有組織的遷移無誤,咱們也沒必要太過驚慌。至於使者,張軍侯不知道,我那那個同鄉,爲人任俠放縱,說不定根本就是在對岸玩的開心,懶得回來了。”

“我非是要教訓你。”關羽瞥了眼荀彧,復又轉身與郭嘉揚聲而言。“若是尋常人,我早甩手攆人了,只是昨日與郭氏子攀談軍略、法務,今日見荀氏子如此條理有度,確實知道兩位是可造之才,可言之人,這才難得講明心跡……你們以爲從袁、從衛將軍,不過是爭雄下注、建功立業,卻不知道,我在朝歌枯坐六年,讀書習武,坐觀局勢,早已經看的清楚——這天下只有衛將軍一人可開闢前路,但有志之人,不從之,既爲逆之,並無他路!而這,纔是衛將軍讓你那族人荀公達所書《求賢令》尋募同志之本意!衛將軍之《求賢令》,不只在求賢,更在向天下明志!”

不過,隨着日頭漸烈,無數百姓從數座浮橋上有序渡過河來,得以在污城外的窩棚下稍作歇息,並飲水避暑,正如荀彧所料,關雲長到底是心中感念觸動,所以還是主動派人到城下喚來了自己與郭奉孝。

郭嘉嘴脣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只是先做打探而已。”荀彧不慌不忙,依舊坦誠。“總要兩邊看清局勢再說……”

而算是完美完成了鄴城託付的荀彧和郭嘉,也避開了中午的暑熱,於傍晚時分並馬東歸,往鄴城而去了。

“我懂了。”關雲長微微眯眼言道。“無外乎是要觀望一下袁本初的氣度,各處皆有準備而已,說不得便是看不上袁紹,也要留人輔佐,反正你們大族子弟衆多,各處塞一個,總是不差的……連長安衛將軍處,也有一個荀公達成了什麼後軍師中郎將。屆時,無論天下局勢如何,你們總能坐享其成。”

“袁本初如何?”

“且不說這個,”荀彧又望了一眼不遠處直立如山的關羽,卻是不由問及了另外一件事。“其人如此性格分明,你是如何能輕鬆受他召見,又與他一起用餐的?”

張曲長仰頭長嘆:“在下本想說幾句稱讚荀君的好話,卻又沒有學問,也不知該用什麼言語來好,只能說這次足下來污城,真是我們的福分……荀君自去,在下雖然愚鈍,卻也一定盡力而爲。”

關羽一時蹙眉:“可惜了,未曾謀面……不過你們潁川諸族,尤其是你們荀氏,多爲袁氏故吏,此番韓馥獻城,便是你們這些人的功勞,不是該天然留在此處爲官嗎?爲何要走?”

“將軍爲何一定要遷民?”荀彧正色詢問。“須知大戰在即,而戰亂之中,糧草、物資尤其慎重,雖然只隔了一郡,但數萬百姓如此遷移,恐怕也要將朝歌這些年的積攢給用空了吧?而且白白扔下已經成長的稼檣,到了趙國還要花費不少糧食庫存安置。再說了,遷移這種事情,稍有不慎,便會有瘟疫的禍害,一旦生亂又如何?而據我所知,張楊張太守在河內,雖無大建樹,但討賊安民卻還是做得不錯的,只遷軍屬,留下其餘百姓又如何?”

“話已至此。”關羽搖頭而嘆。“你們自回吧!”

“關將軍習武之人,肯定要常備肉食。”荀彧忍不住再度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關羽,後者九尺的身高實在是太顯眼了,這種人簡直是天生的魁梧將軍。“我在鄴城聽本地人說,陣斬華雄的張飛張益德,之前在衛將軍麾下討伐黃巾時,便與這位關將軍同稱萬人敵……想來並不是虛妄之言。”

“我知道你想勸我,不要因爲這些虛事而廢棄建功立業的機會,可是……可是奉孝……我且問你一事……”

荀彧看了眼對方劍鞘上銘刻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八個字,也是懶得多言,然後兀自瞥了眼頭上漸漸顯出威力的日頭,便主動折返了。

“足下自稱潁川荀彧荀文若,不知道與荀仲豫是何關係?”關羽端坐在棚下,捻鬚詢問,卻居然不是問跟荀公達是何關係。

“奉孝,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荀彧主動言道。“你的意思,我很清楚,但我心意已決,你就不必再勸了!辛苦你一路送我至此,且去吧,不要負了自己建功立業的志向!”

“都如何?”郭奉孝乾脆直接。

“也是人之常情。”荀彧愈發搖頭。“而且奉孝你要反過來想一想啊,關雲長在朝歌足足呆了六年,也與衛將軍隔開了足足六年,然而相別數載,無名無分,甚至周圍同僚都在建功立業,唯獨其人枯守孤城,卻只是些許面上不滿,而一旦令到,卻依然遵令而爲……脾氣歸脾氣,但忠義二字又何嘗不是讓人敬服?正如他堂堂一位將軍,飯食除了必須之外,居然與一個曲長類似,若不是真的憫下又何至於如此呢?”

“聞得到……之前還想說你呢,既然去見關將軍這種人,你一個世家子還配着香囊,偏偏如此炎熱,混着遷移百姓中汗味,難怪他一開始沒有好臉色。”郭嘉不由搖頭哂笑。

然而,黃昏時刻,二人來到污水與清漳水的交叉渡口處,將要渡河往對岸九侯城而去時,趁着等待渡船,郭奉孝終於忍耐不住了。

“道理是對的,但與豪強天然不法不同,世族中若能謹守道德,公平對天下進仕之事,爲何一定會淪落?”面對摯友,荀彧並無半分遮掩。“而且便是依照衛將軍與關雲長的意思,去除世家進仕之路,寒門、良家躍居而來,連家風嚴肅的世族都會淪落,驟然新起之寒門、良家又如何不會淪落呢?而且何爲世族,世代出仕者而已,一人起於良家,其子再出仕便可謂寒門,到三代如何又不算新世族?子孫相繼,人之常情,是能攔得住的嗎?與其專任打壓,不如在於教化風氣,擬定製度!”

“兄長剛剛回了潁川。”當着關羽的面,荀彧並沒有做什麼隱瞞。“我等之前舉族來鄴城,不過是爲了避家鄉兵禍而已,而如今河北將有大戰,便又起了歸鄉之意,所以請兄長先行一步,看看家鄉局勢……”

“我這幾日並未佩香囊。”荀彧幽幽言道。“只是數十年薰染,早已經成了香薰醃肉了……”

“這不是有用沒有用的事情,而是志向能不能遂我心意的事情。”荀彧搖頭答道。“袁本初外寬內忌,公孫文琪目無漢室,不能同行便是不能同行,我荀彧內外如一,豈是負己心之人?所以說,若是有同志之人攜手而爲,哪怕成事之望再渺茫,我也一定會盡力施展抱負,因爲那是我自己的志向;而若沒有同志之人,就像關將軍嘲諷的那般,公達與右若兄一在長安,一在鄴城,我們荀氏終無滅族之禍,我便乾脆回鄉,閉門讀書,一輩子不出來了!”

不過,荀彧也不意外,因爲荀仲豫的豪強兼併土地、世族壟斷仕途,致使天下生亂的觀點,如今已經被公孫珣奉爲理論指導了,甚至以朝廷的名義專門版印了荀仲豫的許多文章,下發給了各處官員,美其名曰‘學習討論’……關雲長性格如此分明,更尊重荀仲豫而無視己方陣營中地位更高的荀公達,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二人齊齊沉默了片刻。

“難道不是嗎?”關羽頂着頭頂火辣辣的陽光,捻鬚興嘆。“你以爲你們荀氏死了一半人便如何如何,卻不知之前所謂清平之世,百姓便已經養不起兒女了;你以爲黨錮之禍可以讓你們不用負天下昏亂之責,卻不知你們這些黨人一事不爲,卻掌握輿論,相互吹捧,依舊阻礙用命之士出仕美職、清廓天下;你以爲你的輔弼之纔可以在亂世中輔佐一方,建樹一時,卻不知道,只要還是你們這些人爲天下事,還是世族私相授受國家重器,還是豪強掌握鄉里,那一時安定又如何呢?遲早還會混亂起來的!我以前只專讀《春秋》元經,後來衛將軍教讓我讀史,這才漸漸醒悟……如光武亦曾以大毅力度田,也算功成,然其用之人多爲南陽、河北豪強,終無大變,故世祖離世不過一百四十載,天下便重歸大爭之世,這難道不是事出有因嗎?”

“亂世之下,百姓何辜?”荀彧側身避開對方行禮,平靜回覆。“我今日舉止,乃是因爲前年兵亂之時,組織鄉中族人、同鄉千里遷移,懂得其中辛苦罷了,並非只是爲了將軍。”

荀彧與郭嘉對視一眼,恭敬告辭而走。

郭奉孝也無奈跟上,而關雲長居高瞥了一眼,倒是依舊不以爲意。

此言一出,棚中一時沉默。

“袁本初能如何?咱們不就是因爲他表面寬宏,卻暗中讓你我二人兄長處置耿武、閔純,所以覺得他外寬而內忌,所以準備離開鄴城尋個出路嗎?而但今日見到河內百姓避他如避虎,才知道便是他的表面寬宏也只是對自己目所能及之人而言,見不到的卻乾脆無視,甚至行惡而不自知。”荀彧不由搖頭。“相較而言,衛將軍雖然行事嚴厲,待人多有苛責,但其人爲政一視同仁,公達來信說他無事不可與人說,無爲不可與人觀……這種人纔是真正的寬宏。”

“正是在下族兄。”荀彧坦然答道。

“關雲長非凡俗之將,衛將軍知人善任,而袁本初……”

“雖然意思相通,但態度上卻截然不同。”遠處舟船出現在視野中,荀彧卻又低頭言道。“我終究是覺得道德世族可爲天下倚仗,而衛將軍願意公平用人之餘,卻明顯視世族爲天下禍首……而且還有一事,你知道衛將軍公然不願嫁女與天子爲後的事情嗎?那衛將軍想要開闢的將來中,漢室何以自處?”

這名張姓曲長一時無言。

“荀氏子想多了。”關羽昂然答道。“非是我一意遷移,我原本也只准備遷移軍屬而已,但河內百姓一來從我許久,二者之前討董時他們親眼見到袁本初在河內如何徵發過度,殘民如賊……此行萬戶四萬餘衆,皆是他們自願棄了稼檣,隨我避禍的……足下以爲,我派人往鄴城所言百姓懼袁紹至此,自願遷移,難道是假的嗎?數萬百姓皆在此處,荀氏子要不要去親自問一問?”

荀彧恍惚不言。

“然也。”郭嘉從容道。“魚是他的侍衛從清漳水中抓來的,青菜是路邊採的野菜,倒是豬肉,應該是常備的。”

“至於說如果對方真的心存不利,”荀彧繼續從容言道。“那以對面這位將軍遷移百姓都如此嚴禁的統帥之能,外加三千戰兵,無數輔兵,明日可能還有趙相審正南派來的援兵,咱們如此一座小城,四百戰兵,有我沒我,怕是都沒用的……既如此,倒不如打開城門,光明正大去迎一迎這位關將軍,那以對方傳聞中的性格,恐怕反而不好意思苛責咱們了。”

“一條魚,一份炒豬肉,一碗炒青菜,主食是麪條。”荀彧沒有絲毫不耐,當即誠實作答。“與張曲長一起用的餐。”

而其人身後渡口處,荀彧早已經渡河成功,消失在了九侯城處,唯獨清澈的清漳水與渾濁的污水繼續在此處合流爲一,繼續悠悠東行不止。

—————我是清濁合一的分割線—————

“郭嘉字奉孝,穎川陽翟人也。初,隨鄉人避禍走鄴城,袁紹將至,乃謂紹謀臣辛評、郭圖曰:‘夫智者審於量主,故百舉百全而功名可立也。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外寬內忌,見上失下,欲與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難矣!’於是遂去之。先是時,太祖平黃巾,過潁川,嘗於鍾繇府中坐,時嘉年少,亦在坐,而太祖尤然器之,並勉。嘉既走,自欲西行尋太祖,至污城,見關羽攜民北走。相見,求問太祖事多矣,羽據實已告。嘉坐而聞之,喜而撫劍曰:‘真吾主也。’遂與關羽並歸邯鄲。”——《舊燕書》.卷七十二.列傳第二十二

PS:剛注意到,之前請假期間,熊行天下兄又賣了個幽靈虎給我上來個盟主……居然沒發現……罪過罪過。

順便說一句,書角色裡,公孫大娘的生日定在了7曰19日,7月前要是能到二級什麼的,好像起點官方就會有活動,希望大家去點贊還是簽到什麼的,貌似有這個功能……反正你們肯定知道的比我多。扶劍

(本章完)

第2章 盧龍塞第57章 歸家第428章 文武同舊患第401章 去留皆灑然第153章 無力(下)第126章 速殺第102章 大事(下)第430章 鳥飛似得林第170章 失控第127章 巡遊第199章 摒除萬般事(下)第314章 叛軍崩殂畏的盧第452章 白雪紛紛落庭中(下)第391章 時事難從無過立(續)第66章 插曲第512章 出不入兮往不反(續)第100章 大事(上)第253章 思故明來意第92章 進退第483章 違天輒非凱第410章 世間底是英雄物附錄2:動物牌補全計劃——榴彈怕水、寒門、第153章 無力(下)第280章 文物多師古(上)第166章 漁夫第517章 屈指南行冬更好(續)第182章 陌上正相思(鹹魚大佬的白銀盟!)第195章 不聞新人來(上)附錄10:公孫離和她的“家”——冬樹寒枝第358章 大河封凍亂武興(下)第500章 一朝斬龍落田埂(繼續大章還債)第466章 榆中西門逢故人(8k爲白銀盟加更)第164章 亮旗(還債了)第470章 時亦猶其未央第60章 出奇第264章 志氣方自得(上)第348章 降虜西擊胡第155章 狂言第231章 杯酒祭黃河牙疼的受不了,請假去急診第241章 盜馬亦盜人第30章 花明柳暗第218章 歲在甲子第114章 兇淫(9.6k假設羣裡有人考了700分的第420章 難奪三軍志第138章 劫持(上)第168章 天命第536章 今逢四海爲家日第146章 盛意(下)第489章 枕膝堪入眠(上)第437章 舊怨平兮新怨長(繼續小小2合1)第118章 大事第361章 虎狼從中也立身(續)牙疼的受不了,請假去急診第322章 循循州牧道服人第189章 深居俯夾城第229章 進退而定第229章 進退而定第328章 雨落尚可向前行第308章 恥令越甲鳴吾軍第77章 撤屯(下)第538章 故壘蕭蕭夏如秋(續)第253章 思故明來意第486章 新策聞故地第429章 魚困自見水第227章 上下相疑第332章 豈欲萬全報天子第475章 用忠豈用力?第452章 白雪紛紛落庭中(下)第409章 又見猛虎起河東(下)第255章 時時鬥戰欲何須第230章 歃血第395章 塞上長城空自許(2合1)第165章 霧氣第315章 白馬獵長原第127章 巡遊第518章 屈指南行冬更好(終)第293章 死生雖天命第410章 世間底是英雄物第58章 驚變第474章 吾將上下而求索第391章 時事難從無過立(續)第79章 遠迎第296章 脫粟在傍書在前第229章 進退而定第19章 大案第13章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第477章 宛城龍盤雖可貴第26章 緱氏縣中第466章 榆中西門逢故人(8k爲白銀盟加更)第180章 樹下索流年第279章 舊俗疲庸主第19章 大案第55章 望氣第66章 插曲第102章 大事(下)第157章 親厚第343章 新人敢言天下事第110章 宮前第65章 臨陣(終)
第2章 盧龍塞第57章 歸家第428章 文武同舊患第401章 去留皆灑然第153章 無力(下)第126章 速殺第102章 大事(下)第430章 鳥飛似得林第170章 失控第127章 巡遊第199章 摒除萬般事(下)第314章 叛軍崩殂畏的盧第452章 白雪紛紛落庭中(下)第391章 時事難從無過立(續)第66章 插曲第512章 出不入兮往不反(續)第100章 大事(上)第253章 思故明來意第92章 進退第483章 違天輒非凱第410章 世間底是英雄物附錄2:動物牌補全計劃——榴彈怕水、寒門、第153章 無力(下)第280章 文物多師古(上)第166章 漁夫第517章 屈指南行冬更好(續)第182章 陌上正相思(鹹魚大佬的白銀盟!)第195章 不聞新人來(上)附錄10:公孫離和她的“家”——冬樹寒枝第358章 大河封凍亂武興(下)第500章 一朝斬龍落田埂(繼續大章還債)第466章 榆中西門逢故人(8k爲白銀盟加更)第164章 亮旗(還債了)第470章 時亦猶其未央第60章 出奇第264章 志氣方自得(上)第348章 降虜西擊胡第155章 狂言第231章 杯酒祭黃河牙疼的受不了,請假去急診第241章 盜馬亦盜人第30章 花明柳暗第218章 歲在甲子第114章 兇淫(9.6k假設羣裡有人考了700分的第420章 難奪三軍志第138章 劫持(上)第168章 天命第536章 今逢四海爲家日第146章 盛意(下)第489章 枕膝堪入眠(上)第437章 舊怨平兮新怨長(繼續小小2合1)第118章 大事第361章 虎狼從中也立身(續)牙疼的受不了,請假去急診第322章 循循州牧道服人第189章 深居俯夾城第229章 進退而定第229章 進退而定第328章 雨落尚可向前行第308章 恥令越甲鳴吾軍第77章 撤屯(下)第538章 故壘蕭蕭夏如秋(續)第253章 思故明來意第486章 新策聞故地第429章 魚困自見水第227章 上下相疑第332章 豈欲萬全報天子第475章 用忠豈用力?第452章 白雪紛紛落庭中(下)第409章 又見猛虎起河東(下)第255章 時時鬥戰欲何須第230章 歃血第395章 塞上長城空自許(2合1)第165章 霧氣第315章 白馬獵長原第127章 巡遊第518章 屈指南行冬更好(終)第293章 死生雖天命第410章 世間底是英雄物第58章 驚變第474章 吾將上下而求索第391章 時事難從無過立(續)第79章 遠迎第296章 脫粟在傍書在前第229章 進退而定第19章 大案第13章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第477章 宛城龍盤雖可貴第26章 緱氏縣中第466章 榆中西門逢故人(8k爲白銀盟加更)第180章 樹下索流年第279章 舊俗疲庸主第19章 大案第55章 望氣第66章 插曲第102章 大事(下)第157章 親厚第343章 新人敢言天下事第110章 宮前第65章 臨陣(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