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十年後——
蕭子辰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筆挺的深黑色西服，領帶被他系得一絲不苟，恰到好處。頭髮比以前剪得短了些，五官也比以前更出衆，如今整個人顯得成穩了許多。
除了這些，似乎什麼都沒有變。
他看了眼手上的表，發覺時間差不多後，拿上他吩咐秘書去拿的花店裡定製的桔梗花，走出自己的別墅。
桔梗花是淡藍色的，脈絡綿延細長，互相交錯，像糾纏不清的過往。
今天，他要去參加一場婚禮，在兩百公里外的城市。
他看了眼葉水軒朋友圈裡轉發的婚紗照，心頭還是不禁狠狠一揪。
照片上的男人五官端正，眉眼溫柔，看向新娘的眼神無比的寵溺甜蜜。
照片上的女人，熟悉的眉眼，卻笑得無比之幸福，潔白的婚紗很耀眼，耀眼得令蕭子辰眼眶泛紅。
她的一個笑容，一瞬間喚起了他許多的記憶。
讓他日夜回想的，也只能回想的記憶。
像一個五彩斑斕的夢，夢裡的桔梗花格外清晰。
（三十四）
他沒給葉水軒發消息，說自己來了。
當他踏進金碧輝煌的殿堂，婚禮早已開始了。
“親愛的新郎，你是否願意娶葉芬芬小姐爲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結爲一體，愛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世界？”一旁證婚人渾厚的聲音中帶着誠懇與祝福。
“我願意……”蕭子辰懷中捧着一束桔梗花，隱沒在一旁的人羣中，手微顫，聲音低低的，也卑微的。
“親愛的新娘，你是否願意嫁邱英卓爲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結爲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世界？”
“我願意。”新娘的聲音清脆，眼中帶着點溼意，含情脈脈地向身旁將與自己白頭偕老的男人投去幸福的目光。
蕭子辰呼吸一滯。
這一聲“我願意”，他等了好久好久。
可最後他等到的，是一句她對別人說的“我願意”。
“現在，請新郎新娘，互換戒指。”
新郎單膝下跪，爲新娘戴上了小巧精美的戒指。
新娘有些羞澀地捂嘴，甜甜地笑了。
（三十五）
這是，一種報應吧……
蕭子辰苦澀地笑着。
當初他蕭子辰沒有好好珍惜的，現在要如數奉還。
可債主早就不要這些了，一身釋然地走了。
像他當年在醫院後方轉身就走一樣，毫不猶豫地離開。
“怎麼不多給我一點時間呢……”
“你不跟我講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他的聲音沙啞，眼眶泛紅，周圍的人卻開心地由衷地嬉笑着往前擁擠，讓他沒辦法回頭，只能硬着頭皮，隨大衆往前傾。
待他回過神來才明白，原來是新娘要扔捧花了。
身邊的歡樂，與他格格不入。
身邊的人興奮地推攘着，也不能把他推向幸福。
他離她，真的好遠好遠……
十年前，葉紛紛離開後，他放棄了高考，頹廢了大半年。
酒精和煙再多，也麻痹不了那些傷痛，那些遺憾。
後來他創業，在社會上摸滾帶爬地奮鬥了三年，才獲得現在的成就。
他收斂了鋒芒和戾氣，被現實打磨得成熟穩重。
打磨得自己不像自己。
一切都好向往好的方面發展了。
可那個女孩，還是不願意回來。
留下的只有回憶和桔梗花。
現在蕭子辰才明白過來，曾經的愚蠢與無知，讓他不配得到想要的幸福。
過去的不屑和冷漠，狠狠地掐滅了現在數萬個的幻想與夢。
（三十六）
周圍的歡呼聲越來越大，雪白的殿堂，華麗的禮裙，舒緩的音樂。
一切都很美好，令他嚮往的，卻也得不到的。
突然，他眼前一黑，下一秒一束花跌進了他的懷裡，與懷中那束桔梗花相撞，卻並不衝突。
周圍安靜下來，人們鼓掌，帶着笑看向他。
新娘新郎也有些驚喜地望向他，新娘挽着新郎的手，又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
蕭子辰這才徹底醒了過來。
她不記得他了啊……
（三十七）
蕭子辰苦笑了一陣，將桔梗花捧在懷裡，手中則把玩着那束新娘的捧花。
白色的玫瑰，粉色的康乃馨，藍色的滿天星，紫色的風信子……
很美很美的一束花。
但沒有桔梗花。
他的眼神不禁黯了下去，勾出無奈的笑容。
蕭子辰捧着這兩束花，當着衆人的面緩緩走到新娘的面前。
他的步伐沉穩，眼底卻含着淺淺的淚光。
他有些貪婪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那張微施粉黛的臉。
那雙亮亮的眼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他笑着從懷中抽出一朵淡藍色的桔梗花，十分溫柔地將它別在了新娘綢緞般的墨發上，動作輕柔，透露出珍視與隱忍。
一旁的新郎皺眉正想上前阻攔，卻被一直在身後目睹一切的葉水軒攔住。
蕭子辰輕撫了撫新娘的頭，收回時帶着留戀和不捨，眼裡是悵然和悲傷。
“新婚快樂啊，葉小姐。”
他的聲音暗啞，眉眼含笑，眼底的溫柔令對方有些愣住。
短短的話語卻像沾了水，莫名地潤溼了她的眶。
可能只有蕭子辰自己明白，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讓自己不哭出聲來。
他轉身，走到殿堂門口，外面陽光燦爛，灰白的陰影隱晦了他的表情。
“先生，先生！”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讓他停住了腳步。
他回頭，時光一瞬間彷彿倒退到了十年前。
女孩彆着淡藍色的桔梗花，提着長長的裙襬，髮絲微亂，有點狼狽地闖進他的視線。
她流着自己都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淚，眼神迷茫卻又複雜地看向他。
令蕭子辰的心又不禁地溫暖了起來。
原來，即使她忘了蕭子辰這個人，但她的心是認識自己的。
至少此時，這一點淚，是屬於他的。
“謝謝你！”她破涕爲笑，世界彷彿都灑滿了光亮。
那一刻，蕭子辰產生了一種錯覺。
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女孩似乎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十年前的他，一定不知道。
原來有桔梗花的地方，就有葉紛紛的存在。
而那些令他心動的瞬間裡，總是有一朵搖曳着的桔梗花。
（三十七）
而很多很多年過後的今天，我卻還是能夢見那片桔梗花海，和及世間美好於一切的你，還有你落空的手。
很多很多年前，我們一見鍾情，兩情相悅。
但是對不起啊，
我與你都沒能走到最後。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