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阻我?”
一向冷豔的洛輕煙此刻不由失了顏色, 她萬萬想不到,在這緊要關頭,居然是這兩位攔住了她。
溫飛卿!陸別離!
若是換了別人來, 她絕不會如此生氣, 如此憤怒。但是卻偏偏是這兩個人。她曾經喜歡過, 或是一直喜歡着的人。
溫飛卿號稱玉笛飛聲, 以溫潤儒雅著稱於世, 此刻的他,依舊是儒雅文人的模樣,但他看着洛輕煙的一雙眸子裡, 卻不免有了幾分神傷。
他一直知道洛輕煙的想法。
他一直知道她的野心。
像洛輕煙這樣的絕色女子,又豈會爲了一篇簡單的武林秘籍而與虎謀皮呢?
以她的自傲與智慧, 又豈會創造不出可與洛神賦媲美之絕學?紫氣天羅又何曾不是江湖上乘之武學?她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此。
她的目的, 在於這裡的寶藏與財富。
溫飛卿本想成全她, 十多年來,他本就已成爲這位幽夢樓主的影子了。
可是陸別離不一樣。他已承受十年相思之苦。他感覺得到, 洛輕煙對他的情意,也理解,溫飛卿與洛輕煙的感情。
十年守候,總要比十年離別來得珍貴。但他更明白,在野心之下, 守候與離別, 都已失去了價值。
飛雪。
雪冷。風冷。但他的心卻有些暖。
洛輕煙分明見到一縷光, 劍光。
陸別離終於出劍。
她出離憤怒, 怒而發笑。但她的動作卻淡如遠山之雲。
一簾幽夢玉生煙!
劍意亦無法撕裂的夢境。悲傷亦無法褪去的深愛。
陸別離豈非是在求死?
但在這一刻, 風雪中一聲悠揚快樂的笛衝破了一切。
那不知源於愛,還是源於友情。但笛聲響起之剎那, 陸別離就清醒了。
他清醒地看到眼前的女人。她的眼,她的人,她的心。
他露出釋然地微笑。
“也許,死在你手纔是我的歸宿!”
洛輕煙已愣住了,這一時刻她才恍然發覺,陸別離的劍根本沒有絲毫殺意,他根本不想與她爲敵。
但又不得不與她相對。所以,他只好一死。
這一招,是連溫飛卿也想不到的。
洛輕煙的雙眸已朦朧,然而下一刻,她的神情忽然有些古怪。
因爲陸別離倒在她懷中的那一刻,溫飛卿已點中了她身上的要穴。
“我終究沒有猜錯。”溫飛卿低聲嘆息,他看着洛輕煙與陸別離,“別離兄可以爲你而死,你卻不會真要殺了他。而這,也是我不如別離兄的地方。”
“也許這纔是把你留住的最好法子。”
溫飛卿已風雪中走遠了,他的身影雖然依舊儒雅,但卻分明透着誰都能感覺到的寂寞。
十年守候,終究敗給了十年相思麼?
不,不是。溫飛卿的心中在問自己,也在回答自己。
感情總是莫名其妙的,人又怎麼分得清。
但這一刻,他終於可以放下。
失去與得到,有時候又有什麼分別?
人活一世,又真正需要什麼?
他至少已在她的身邊守了十年,愛了十年,他還有什麼不滿足?
他早該滿足了。
所以他分明又有些輕快了。
陸別離呢?
別離的人,終於相聚。
他終於沒有再別離。
在以後的江湖裡,再沒有人聽見過劍癡陸別離的消息,也沒有人再見過幽夢樓主洛輕煙了。他們就好像空中這一縷飛雪,漸漸消融在這人世間。
洛輕煙又有什麼辦法?
愛她的人,她愛的人,一個在她的身邊,可以爲她死,可以爲她活,另一個,可以放棄,也可以走的遠遠的。
她是不是也該滿足了?
在這一刻,她好像有些體會到昔年洛水邊上洛神的心境,她終於又笑了一笑。
陸別離也笑。
然後,他們就消失了。
雪在飛着,溫飛卿也在輕輕地走。
不知何時,耳中有鈴聲,鼻子裡又聞到了一陣淡淡的酒香味。
他的眼裡,終於出現了三個人。
風神秀,葉忘情,陸葳蕤。
他們三個就在這裡等着他。
連山先生呢?
溫飛卿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但看風神秀的淡然神色,他就明白,他們的計劃並沒有失敗。
所以他又點了點頭,然後他又走了。
陸葳蕤先是一愣,然後她就開始笑了,她本還想問一問陸別離和洛輕煙的消息,但這一刻,她已知道,她根本就不必去問。
無論他們兩個的結局是什麼,都已不重要。因爲,不管對於溫飛卿,陸別離,亦或是洛輕煙,都已得到了心中的答案。
風中有雪,雪中有人。
葉忘情忽然也開始走。
因爲他知道,這一切還有結束。
他還有一個敵人!
最大的敵人!
風神秀和陸葳蕤又何嘗不知道呢?
但他們還是情願笑一笑,等一等,至少溫飛卿帶來的答案並不壞。
他們總也希望,像溫飛卿和陸別離這樣的江湖人,有個好的結局。
但他們也終於是要走的。
地宮裡的寶藏還在,爭鬥也還在。
蕭八絕還在。
他們又有什麼時間去多想,多等。
葉忘情一走,他們也走。
鈴聲又響了起來。這一次,已完全是歡快了。
這聲音漸漸傳出,傳得很遠。
地宮深處,一座橫橋上,兩個人坐着。
這兩個人在飲酒。
其中一個人的打扮,陸葳蕤最爲清楚。就在不久之前,她剛好假扮了這個人。
此人,就是一代俠刀——古天青。他溫酒的姿勢,與陸葳蕤溫酒的姿勢有九成九相似,不得不說,後者的易容術已是天下無雙了。
就連連山先生這樣的智者也分不清,無疑,古往今來,也不多。
而這一刻,坐在古天青面前的人,身份與地位,更在古天青之上。
蕭八絕又豈會懼怕古天青呢?
就在這個時候,風中有一陣輕輕的,歡快的鈴聲傳來。
蕭八絕手微微一頓,眉頭一挑。
古天青卻又笑了一笑。
“洛神賦,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