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殤此時雖然還在笑,眼角卻已經沒有了笑紋,對着池野白邪問道:“哦?東島太子認識楚將軍?”
池野白邪又瞟了楚臨君一眼,含含糊糊回道:“數年之前,曾有過一面之緣。”
“原來如此!既然是故人相逢,楚將軍可不要放水啊。”莫無殤開玩笑似的說,還擡手拍了拍楚臨君的肩膀。
楚臨君也知道今天的場面與他十分不利,他勝了,莫無殤可能懷疑他跟東島國太子有勾結,所以對方纔讓了他。他敗了,莫無殤說不定更加懷疑。無論勝負,今天他面臨的,似乎都是一個死局。
但他不能退縮,既然話已出口,此番出手,必然是要勝的。只不過,之前想的目的無法達成罷了。
“是!末將遵旨!”楚臨君帶着他的劍,來到大殿中央,與早就站出來的井上明志面對面站好。
“主隨客便,井上先生請。”楚臨君沒有拔劍,只是向井上明志做了個邀請的手勢。不過,他身上的氣勢,卻變得凌厲起來。
一直沒有表情的井上明志,這個時候才露出一點驚訝。
好強的其實!楚臨君不愧曾是千軍萬馬中的將軍,平時他的氣勢都是收斂着的。眼下,一旦釋放出來,立刻讓人感覺到了那種金戈鐵馬、馳騁戰場的冷血殺意。
井上明志也不由得有些激動。作爲東島第一刀客家族的繼承人,他揹負着家族的名聲,多年來罕見有對手。如今跟着太子出國,原本任務不過是保護太子,不成想今日還能碰到如此對手。
這讓他不得不興奮。雖說池野白邪也跟他說了,點到爲止。不過,比試武藝嘛,刀劍無眼,到時候傷到了,無所謂輕重,只要不當場要命就行。
井上明志行了個標準的鞠躬禮,他也沒有拔刀,只是身子一蹲,擺出了架勢:“請!”
兩人竟是都拋卻了自己擅長的兵器,開始肉搏。
錦蘊眼看着莫無殤捏着念珠的手不再轉動,只是捻着其中一顆玉珠,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這樣不行!如果不盡快打消池野白邪那句話帶來的懷疑,恐怕楚臨君勝了莫無殤也會覺得是因爲他早就跟東島國有勾結。
錦蘊腦子裡急速思索,沒有注意到身邊辰妃的嘴角微微上彎了一點。
“皇上,臣妾這裡的果子十分鮮美,想進獻給皇上。”錦蘊強迫自己的視線從楚臨君那邊離開,此時,他和井上明志已經扭打在了一起。井上貼身以跌打手法進攻,楚臨君以太極手法騰挪轉移,一時半會,兩人倒也分不出上下。
莫無殤看到錦蘊的裝扮,眼前一亮,神色中多了幾分歡喜:“哦?美人賜,不敢辭,朕自然是要嚐嚐的。”
錦蘊裝作嬌羞的樣子,端着果盤走近莫無殤身邊:“皇上就會取笑臣妾!”
莫無殤吃了幾顆提子,心情似乎也變好了,趁着莫無殤心裡放鬆,錦蘊裝作頗感興趣的樣子,望着場中搏鬥的兩人。
“皇上,臣妾聽聞,數年前,楚將軍在西北打仗時,曾擒獲過一個東島細作。當時,那個細作因爲不適應西北環境,還差點沒命呢。”錦蘊提到的,是她剛入宮時,莫無殤還很寵愛她,常跟她說一些前朝的事情。
莫無殤點點頭,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唔!是有這麼回事,美人記性真好。”
見到提示有效,錦蘊急忙進言,表面上還是笑眯眯的:“皇上仁厚,當時楚將軍要殺了那個細作,皇上還說,要讓東島小民見識一下我大元風範。結果,命楚將軍治好了那個東島人的病,還把他送了回去。”
錦蘊這麼一提,莫無殤終於想起來,的確有過這麼一回事。當時,楚臨君還爲莫無殤執意要放走那個東島細作而不滿呢。
或許,當年那個細作,就是池野白邪的人。所以,他纔會對楚臨君那麼熟悉。這麼一想,莫無殤就覺得自己剛纔的懷疑有些捕風捉影。
錦蘊一邊說,一邊笑吟吟地服侍莫無殤吃東西,實則是在觀察他的反應。看到莫無殤眼角的線條柔和了不少,錦蘊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還得加把勁。錦蘊眼風掃到池野白邪,正和他探究的眼神碰在一起。池野白邪微微挑眉,帶着些挑逗的意味,錦蘊絲毫不懼,轉頭捂着嘴,對莫無殤耳語:“皇上是不是後悔當初放走了那個細作?哎!說起來,東島國地處島嶼,地形狹隘,物產有限。心思也同樣不開闊,就喜歡幹些暗地裡的事情。細作啦,挑撥啦,搞不好這種毛病,都跟它們的地形有關呢。”
莫無殤有些好笑,望着錦蘊嬌俏的容顏,又是俯在他耳旁淺笑低語,他差點都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美人之見甚是高明,朕是不是該賜你個軍事的名號?”莫無殤不無輕佻地擡起她的下巴,小聲說道。
錦蘊一邊躲閃,一邊裝作羞怯:“皇上!討厭!臣妾要退下了!”
莫無殤心頭疑惑既解,又得美人撒嬌,情緒大好,不禁哈哈大笑,視線再轉向場中搏鬥時,便沒有剛纔的陰鬱。
錦蘊回到自己的座位,耳聽得明妃低聲咒罵:“狐媚!”
她也不介意,坐回位子上,繼續觀看場中比試。她能做的,都做了。現在,就看楚臨君的表現了。
他不會讓她失望的!一直都不會!
井上明志的近身搏鬥也一向非常有名,不過,他遇到的對手是楚臨君。他的這一優勢,面對楚臨君行雲流水般的太極掌法,絲毫髮揮不出效力。
池野白邪眼看着錦蘊走到皇帝身邊,絲毫斜眼盯着他,小聲說了句什麼。大元皇帝莫無殤臉上那層陰雲就消失不見了,不只如此,還跟她特別親密的樣子。這些,讓池野白邪感到十分不爽!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輕輕咳嗽了一聲。
場中纏鬥的井上明志會意,立刻向後一跳,從楚臨君身邊撤離,接着,緩緩地,抽出了腰間的長刀。
刀一出鞘,就連對武器一竅不通的明妃都忍不住驚呼:“好刀啊!”
井上明志手中的長刀,略微有些弧度,正是東島國特有的東島彎刀。刀身輕薄狹窄,刀刃鋒利,遠遠地都能感受到刀身發出的寒意。一揮之下,沒有多少風聲,卻見井上明志身邊的一個桌角齊齊被斬落了。
錦蘊也幾乎要驚呼出聲,那桌子,可是桐木製作,桌角包了銅邊的。而井上明志削掉桌角時,動作沒有一絲凝滯,且未發出什麼聲音。那細細長長的彎刀,竟然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物!
楚臨君自然也看出了這把刀的厲害,不禁脫口稱讚:“果然寶刀!”
他想了想,丟掉了手中所持長劍,卻從腰間一抽,一把細如腰帶的軟劍就這樣握在了他的手中。
錦蘊心中一痛,手裡正要進的湯羹差點掉在地上。
那是他送給楚臨君的軟劍。他一直戴在身上,極少示人。別人都道楚臨君槍法一流,卻不知他使得最好的兵器,其實就是這把軟劍。
那還是錦蘊前世未入宮時,特意託父親找來最好的鑄劍師爲楚臨君打造的。如今,劍還在,贈劍之人卻不在了。
錦蘊深深吸氣,舉起一杯酒仰頭灌了下去,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好在,所有人都被楚臨君手中突然出現的軟劍吸引住了,沒有注意到她的失態。
井上明志和楚臨君兩人的兵器都比較長,兩人打鬥的範圍也擴大了不少。不過,身法卻比之前還快,不懂的人,只能看得到二人的殘影。
錦蘊的目光一直追隨着楚臨君。不是她眼裡好,她只是對他太熟悉了。楚臨君軟劍在手,身法靈活而詭異,井上明志的長刀揮舞,卻總是碰不到他分毫,自己的刀卻幾次險些被楚臨君的軟劍纏住。
場中,刀劍“叮噹”之聲,不絕於耳,半柱香的時間之後,兩人都停了下來。
井上明志的刀指着楚臨君的小腹,楚臨君的軟劍卻架在了井上明志的脖頸之上。
這一場比試,楚臨君勝了。
“承讓!”楚臨君收起軟劍,又彎腰拾起地上的長劍,拱手行禮之後,又回到了莫無殤身後。
池野白邪的臉色終於不再那麼淡定了,有些難堪。而井上明志,雖然輸了,卻沒有多少尷尬之色,反而一臉興奮:“楚將軍武藝超羣,在下佩服!”語氣不卑不亢,倒是讓錦蘊生出幾分敬佩之意。
自己人獲勝,莫無殤自然是龍顏大悅,舉杯道:“呵呵!東島太子的手下也十分厲害,果然不愧東島第一刀客家族之名。請!”說完,莫無殤率先乾了這杯酒。
池野白邪也慢慢地飲下,目光卻從莫無殤身上轉向了錦蘊。
就是這個女人,剛纔言笑晏晏之間,就把他精心設置的局給破了。池野白邪覺得,自己對這個女人是越來越好奇了。
錦蘊卻沒有注意到池野白邪的目光,她趁着莫無殤敬酒,自己也喝了一杯,眼睛方向是對着莫無殤,但視線卻集中在了那個不動如山的身影上。
池野白邪注意到錦蘊的目光,眸中帶着深情,視線卻落在皇帝之後。
他嘴角不由勾了起來:這下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