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防備將至的敵人,我與哥哥,在途中一小鎮,尋了一鐵匠,花了一日一夜的時間,打製了百枚簡易三角鏢。將其放入自制的“九曲百腸”毒藥中,淬好後,悉數置入衣袖間,以備急用。本欲多制些,奈因憂心師傅安危,只好作罷。
爲了趕路,我和哥哥便抄小徑,夜以繼日奔馳。不知是因爲上次失手之故,還是源於其他什麼原因,一路倒是安然無恙,並未再遭遇任何險惡。
行進兩日後,我們便到了蒼煙湖。繞過此湖,再行三日,便可抵達我生活多年的西山寒冥谷。
殘陽似血,恍如紅玉盤,堪合在絢麗似繁華錦緞般的天宇。
金色餘輝,如影流泄,灑在岑寂如鏡的湖水上。一陣微風拂過,圈圈漣漪,輕輕盪漾。粼粼波光間,無數金芒,熠熠閃耀。整個湖面,宛若在藍綢上灑落了萬千顆珍珠瑪瑙般,又似泛着明媚陽光的鋮鋮寶奩。
鏡湖四周,層巒疊嶂,鬱鬱蔥蔥。在絢爛霞光沐浴下,泛在一層淡淡的金紅色紅暈。隨着漸起的茫茫煙靄,卻又變得更加綠黝深深。
我和哥哥依偎着,坐於湖畔,靜賞夕陽美景,遙望天際中不時飛過的“人”字羣雁。
“哥哥,咱們不回寒冥谷,可好?”幽幽的話語,微不可聞。
明知不可能,卻難抑心中之念。
一路行來,多年夢想雖將唾手可知,然一切暗示,卻讓我越發懼怕知悉。不僅爲我,也爲哥哥,爲我倆的將來。
哥哥愛憐地撫了撫我的頭,“傻雪兒,你便可放得下師傅?撇得下外公?”說着,他緊緊摟住我的肩膊,喟然輕嘆道,“況,我們又能藏匿到哪裡?”
拋開是否能不顧師傅和外公不談,既然有人想要我的命,那麼就算天涯海角,絕地三尺,他們也能找得到我們。而身世,更是自生便有,如影隨形,又豈非能逃避?
無息一嘆,稍釋心中濃郁的憂悶,卻讓方纔夢幻中的我,不得不正視現實。
“哥哥,……”本欲脫口的話,卻又被生生地咽回了肚。
前途迷茫,無盡擔憂,只能使自己更加惶惑,卻於事無補。
“莫憂,我自會與你同在。”哥哥俯下頭,輕輕吻上我的鬢角,柔聲寬慰。
我點點頭,竭力扯出一絲笑意,心下卻難釋絲毫。
小憩良久的我,緩緩睜開眼眸,卻見夜色正濃。
冰輪乍涌,月色溶溶。
如乳如煉的明輝,灑滿大地。蒼翠青山,在夜幕下,似潑墨般漆黑,橫亙於深邃的天際,似幅剪影畫。寧靜的湖水宛如鏡面,無言地映照着清泠淡月。湖畔的白沙,在寒薄如水的月光下,似蒙霜覆雪般,泛着一層淡淡的銀光。
遠林中,聲聲飛鳥鳴叫,不時掠過耳際。
一片安詳、靜謐。
可不知爲何,我卻嗅到了一絲詭異、森冷之氣。
“雪兒,……”
哥哥話未盡,我卻早已聽聞自遙岑處,飄來的絲絲掠水行進之聲,雖細若絲竹,卻幽魅、陰寒,好似幽冥發出般。
擡眸一望,只見朗朗皓月下,數十個手持長劍的蒙面黑衣人,自蒼煙湖另一盡頭,如閃電般,迅即飛來。勢如破竹,厲似蒼鷹。
數十長影,橫掠碧湖,似銀蛇,如蛟龍。在清輝映射下,在無盡夜色襯映中,寒茫四射,殺機騰騰。
我和哥哥立時輕怕地面,飛身而起。
方自落下,背身而立,那羣人,已如光影般,來到了近前。
轉眼,他們便“唰”、“唰”,騰空躍起。其,勢似大鵬,迅如光電般。然,並未直接攻襲,而是以“五星”之陣,將我和哥哥合圍在了中間。
“星分翼軫。”聲音稚嫩,悅耳如黃鸝,卻寒厲如朔風吹雪。必是女孩無疑。
話音未落,星角五人,立時縱身而起,前側之人,如幻影般閃至一旁。
眨眼間,五柄鋒利的長劍,已似飛星趕月般,向我和哥哥襲來。
銀芒閃耀,寒氣森森。
氣蓋山河,劍若烈光。
攝人魂命,力迫天地。
忙和哥哥,一齊飛身而起。轉瞬,手腕一抖,白綾似虹,奔躍而出。
其勢如龍騰,迅如流星。
氣凝月華,陰寒至極。
手臂憑空一旋,一道似霜雪般的白狐凌空而起。轉瞬,其好似厲虎惡龍般的梢頭,已緊緊纏住了刺襲而來的三柄銀劍。
手一揚,“啊”一齊聲大喊,立時破空而起。
轉眼,三柄閃熠着點點寒光的銀劍,已悉數脫手。
而方纔來勢洶洶的三人,在兇猛無比好似洪荒猛獸般的至陰寒氣襲擊下,皆撫胸而落。
“噗”,輕重不一的三聲悶響後,三道血霧,自其各自口中噴涌而出。
殷紅薄霧,迷朦暗魅。
翩然落地間,三人已“咚”、“咚”、“咚”先後橫倒於地。
餘光一瞟身側,哥哥也已安然落地。他前弓後箭,象樹樁一樣穩穩地立在當地。
其銀劍橫舉,寒芒閃耀,直逼朗空寒月。絲絲奪人魂魄之殺氣,自如星劍芒,闇然而升。
那鋒銳耀目的劍身,紅暈瑩亮。滴滴亮紅的鮮血,自光芒閃耀的劍尖,“滴答”、“滴答”緩緩落下。
方一親觸銀沙,便瞬地溶入其中,化爲了一個個暗紅的圓斑。
“塵雲滾滾。”立於外圍的一個嬌小身影,立時厲聲大喊。
霎時,我和哥哥極默契地同時施展絕影,搶在陣勢變化之前,若蛟龍出海般,直奔高空,凌駕於衆人之上。
轉瞬,立刻手腕一顫,數十枚飛鏢,自袖間,似潰堤的江河般,奔涌而出。
“嗖”、“嗖”、“嗖”,密密麻麻的暗鏢漫天而舞,仿若黑雨般。那一片奪命追魂的飛鏢,若離弦的箭般,直直撲向衆黑衣人脆弱的脖頸。
“鐺”、“鐺”、“鐺”,唯有數枚飛鏢被打落在地。倖存數人,在劍影如銀的飛旋間空,森冷地凝望向我和哥哥。
“啊”數聲悶響後,那大部分閃爍着點點銀輝的飛鏢,已深深沒入了那羣黑衣人白皙的脖頸。銀紅相襯,絢麗耀眼,宛如一朵濺血的瑰麗蓮花。
就在我徐徐下落的一瞬,那個方纔立於外圍的嬌小女子已似飛燕般一躍而起。
她眸似寒星,勢如捷豹。手中那陰寒冷厲的長劍,如一道銀色光影,直指我的心口。
這突如其來的一襲,讓我瞬間有些手無足措。正欲飛綾,試圖挽勢,哥哥已經一個飛旋,將我緊緊摟在懷中,用自己的後背,爲我擋住了刺襲而來的閃閃銀芒。
“哥哥!”惶急之中,我不由慘然大呼。
如霜冷月,銀芒熠熠閃亮,似奪魂勾命的幽靈,直撲向哥哥的背心。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把長劍,好似流光瀉影般,突然奔至。
“噹”,一個刺耳而尖利的金屬撞擊聲,頓時響徹霄漢,撕碎如墨般的夜空。
數枚淡黃色的火花,自銀蛇相絞出,迸射開來。
誰?
忙側目一瞥,正對上一雙望將過來的瑩亮眼眸。
它,如碧湖般澄澈,許許清寒月光泛映其內。粼粼閃動間,卻是一片煙波浩淼。霧靄氛氳中,潮緒暗涌。
凌傑?
凌傑!
就在凝望這一刻,只聽“嗖”一聲輕響,一隻烏黑鋮亮,似夜魅幽靈般的梅花鏢,已似離弦的劍般,飛向了凌傑。
忙手腕一抖,一枚三角鏢,自袖間狂奔而出,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住了那離凌傑,僅餘尺許遠的梅花鏢。
“噹啷”,一聲脆響,兩枚飛鏢猛撞之後,無聲墜落於細軟的白沙中,僅餘一烏黑、尖銳的邊角,沐浴在清泠泠的月光中。寒茫閃耀,殺機隱隱。
尚未落定,耳畔又響起了一陣“唰、唰、唰”的聲音。
定目一瞧,那嬌小女子已經又連發數枚飛鏢,直奔凌傑而去。
凌傑一怔,那如墨琉璃般的眼眸,悠悠闇淡。幾許目盡塵世的哀絕,似絲絲殷紅血痕,縹緲於那清冷的眼眸中,攝人心魂。
“喤啷”,冰冷似寒霜的聲音,驟然響起。
凌傑已緩緩鬆手,任手中長劍直直落下,墜至銀光閃閃的沙灘上。
“嗤”,沉悶的響聲,悠悠而起。三枚飛鏢已沒入了凌傑的胸腹。
猙獰似魔鬼的梅花鏢,暗黑、沉凝,嵌綴於一片玄色絲帛間。絲絲縷縷的殷紅,自黑鏢周圍緩緩溢出。
那射鏢的女子,冷冷地瞥了眼凌傑後,手一揮,便領着倖存的數人,飛逝而去。
身中數鏢的凌傑,此刻雙膝一軟,緩緩跪向那一片蒼白、清絕的白沙。那耀如繁星,清似碧泉的眼瞳,幽僻孤冷,深深地望着那已漸遠去的嬌小身影。
寒月冷霜,清波無塵,粼粼波光間,天水相接,一片蒼茫。
飄忽離去的背影,那般決絕,沒有絲絲流連和牽攀。
水眸如鏡,映照着那已入天水的點點黑影,悲涼而悽傷。
就在那數枚黑點,沒入茫茫夜色中的一刻,凌傑猛然張口,就要迅即狠狠地咬下。
“凌傑!”情急之中,我忙大聲呼喊。
凌傑立時微愣,那本行將咬下的上顎,攸地一頓。
就在那一刻,我忙以光電般的速度,拋出長綾,直點凌傑胸腹間的大穴。
白虹掠過,如龍飛騰,矯捷婉轉間,凌傑身形一僵。
轉瞬,他卻出人意料地悶哼一聲,“噗”,血泉如注般,自其口中噴出。
紅霧飛漫,慘絕悲悽。
“咚”,凌傑已向後直直倒下。其銀亮泛着寒茫,凝着隱隱殺機的長劍,靜伴其側。
騰騰殺氣,刀光劍影,已煙消雲散。
岑寂如水的夜色中,皎月橫空的天宇下,湖光清冷,照映着白玉盤似的冷月。
波光依舊粼粼,山水如初,曲腸卻已千迴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