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和玳瑁被打醒,揉着惺忪睡眼下了通鋪,小玲慌亂中同小丫鬟們扯搶衣衫磕碰到頭,疼得嗚嗚地哭着被婆子們驅趕下炕,抱頭跪在一旁。丫鬟們跪成一列,大多是衣衫不整狼狽萬分,圍個肚兜,露出雪嫩的肩,低頭垂眼周身瑟縮。
“這怕是鬧了家賊了,快快招認,也好從輕發落!”管家吆喝着厲聲恫嚇,丫鬟們早嚇得魂飛天外,連口道:“奴婢們不敢!”
“不敢?若不把個賊骨頭打爛,也是斷斷不會招認的,搜!搜出髒證來,打一頓送官查辦!”管家吩咐家丁仔細搜查,屋內嗚咽聲亂響聲喧吵一片。先是掀開箱奩被褥枕蓆一應地詳查,隨即就拉扯着丫鬟們欲搜身。湘綺正在好奇是什麼寶貝物事惹得大管家親自帶人來如此興師動衆地搜尋,一位矮冬瓜身材皮膚黝黑的家丁肥厚的大手就探去她鵝黃的繡襦和水藍抹胸間,慌得她一扯身,一把擒住那“熊掌”,憑了幼時同爹爹兄長學過的一招半勢拳腳,一把推開他,憤恨屈辱的目光冷冷瞪視那矮冬瓜家丁。
矮冬瓜受挫,卻不甘心,耀武揚威地撇撇嘴看一眼管家,一臉鄙夷的笑又伸手再來,忽然一聲撕心裂肺地哭嚎驚叫,吸引去衆人視線。
跪在湘綺左手邊的丫鬟小玲一聲慘叫,玫瑰紅喜鵲登梅的肚兜被扯落,她驚哭着雙手環胸蜷縮做一團,又驚又臊不敢擡頭。田婆子悠悠地從那肚兜繫繩上扯下一個不大顯眼的玉墜兒,指甲蓋兒般大小,薄透瑩碧含翠欲滴,是塊兒名貴的“蔥心碧”翡翠。田婆子將那翡翠託在手心,如掌中一滴甘露,遞去小玲鼻子前,拿捏般陰陽怪氣地問道:“我道這賊出在了哪裡,果然是家賊難防的。太太房裡的羊脂玉鐲子、藍田玉佩、翡翠墜兒、金絲嵌八寶的釵環隔個三兩日就要被貓兒叼得不知去了哪裡?原來是家鼠叼了去!來人呀!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吩咐她孃老子帶走配人去!”
小玲驚得面如土灰,想起身卻是衣衫不整,她哭哭啼啼磕頭告饒道:“田媽媽,饒了小玲吧。翡翠墜兒不是小玲偷來的,委實是四夫人昔日打賞奴婢的,小玲字字實言,並不敢欺瞞的。”
田婆子鼻中深
吸口氣,一臉無奈的模樣,金魚眼鼓鼓的,一張大嘴近乎撇去耳根兒奚落道:“你倒是個明白的,推說這贓物是四夫人打賞你的,你如何不說已故多年的太祖夫人託夢送你的,更是死無對證!”轉去呵斥家丁道,“磨磨蹭蹭等什麼呢?想替她窩贓不成?”
“田媽媽,田媽媽,饒命呀。”小玲萬分驚恐,手足無措,慌得向湘綺身後去躲。
湘綺攔擋住小玲對田婆子解釋道:“侯爺壽誕前幾日,四夫人是曾出手闊綽打賞過下人們一些首飾。”
話音未落,田婆子上前幾步,揮手一巴掌狠狠抽去她左頰,痛罵着:“只你長了舌頭!”
惡狠狠地瞪了嚇得周身顫抖的小玲吩咐家丁:“拖下去狠狠打,讓上上下下都看看做賊偷兒的下場。將她身上的衫子都剝下來賞給新來的丫鬟穿,賞條蔑席裹了淨身出府!”
“田媽媽,小玲不敢了,小玲再也不敢了!”小玲慌得磕頭,無奈被家丁兇狠狠地拖了下去。
拖出幾步,小玲掙扎一路,過門檻時,她心有不甘最後掙扎,一把抓住珠簾不肯放手,回頭哭求着:“田媽媽,好歹賞小玲些臉面,留件衣衫遮羞吧。”
田婆子撇撇嘴對衆人笑道:“做那沒臉的事兒時可想過要保全臉面?自己做的,就盡受了吧。姑縱了你,禁不住後面手癢癢心作祟的偷兒。”
“田媽媽,田媽媽呀,田媽媽—啊,不,不要呀,不要呀!”
庭院裡傳來小玲的哭嚎聲掙扎聲,滿是驚恐,如入了豐都鬼城,聲音瑟瑟發抖。
板子落下的聲音,那哭聲聲嘶力竭,如半夜的野貓揪心地叫聲。
嚇得跪地的丫鬟們噤若寒蟬,沒人敢擡頭。
田婆子一臉溫笑,似在欣賞黃呂大鐘,咂咂舌得意道:“如何呀?還有誰個想去效法她?如實招供吧,太太房裡那陪嫁的珠寶首飾被你們藏去了哪裡?若不招供,就打通堂審賊,不信撬不開這賊牙!”
卻原來事情並未完結。
丫鬟們爭先恐後地將自己的箱籠包裹一一打開,任家丁們上前翻弄查檢,貼身的褻衣,女孩兒家的
物件,也顧不得許多避諱。田婆子不時翻撿追問,又一名新來不久的小丫鬟在衆目睽睽下被拖下去。
湘綺的包裹裡掉下一塊血玉。
“呀!”的一聲,湘綺忙俯身去拾撿,卻被田婆子一把奪下。
“這是哪裡來的?”田婆子質問。
湘綺一時語塞。
“是我的!”雪狸忙接話道。
“你的?連你都是侯府的,你如何有這寶貝?”田婆子更是惱火,窮追不捨。
湘綺卻委實無法作答,進退兩難了。總不能供出丁公公,惹出事端來,反害了丁公公,也斷了她日後進宮申訴的路。但若是說玉是她的,怕無人會信。巴掌大一塊名貴的玉佩,可不比她私藏下的小玉環。
“定然是香花姑娘偷了太太屋裡的首飾細軟,變賣了去購得這塊兒玉。”田婆子推測道。
“難怪有人今日雲嫦小姐在太太的房裡見到一個逃跑的背影像是香花。”有人隨即符合。
“不是偷的,這玉是我的。”湘綺說,雖然心慌,她想她最好有個解釋,“這塊玉佩是先父的珍藏,賞賜給一位沙場上舍死救主的老卒,如今譚府家道中落,老卒尋來將此玉送還。”
她想,自己的解釋也還妥當,掃一眼衆人,果然瞠目結舌的無語。管家沉吟無聲,掂量這血玉道:“既然是老卒所贈還,那人呢?若尋來那個人對質,我們才肯信你。”
又提了那塊兒玉佩問田婆子:“你可認得此物?”
湘綺機敏道:“管家說笑了,老卒放下玉就走了,也不曾留下行蹤去處,如何去尋?”
雪狸忙應了說:“是了是了。哪裡去尋呢?”
“我倒是對這玉的來路略知一二。”雪兒小姐搖着扇進來,看一眼管家道:“他們倒是會借坡下驢。哼哼,什麼譚府之物。此物名叫汗血美玉,是太太陪嫁之物,是御賜之寶。太太是個吃齋唸佛之人,待下人最爲寬厚和善。一個月前就發現屋中首飾細軟屢屢不翼而飛,又不肯在侯爺好日子來臨前生出事端,便忍了,還勸我說,得饒人處且饒人。誰想到如今是變本加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