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近來覺少,迷迷濛濛中,她覺得身邊一陣窸窣的聲響,竟然是雪狸爬起身來,躡手躡腳的下牀穿衣。
湘綺說:“恭桶在簾子後。”
雪狸一驚,答道:“是大解,腹中痛,小姐先睡吧。”
湘綺仍不放心,說着:“你披了我那件白蝶夾綢大氅去,擋風又暖和。”說罷爬起身就要尋火鐮點燈,被雪狸止住。
雪狸心想,那白蝶夾綢大氅是定王千歲特爲她從宮中繡棚訂製的,纔拿來沒兩日,小姐頗是珍惜的,就這麼輕易借與她出恭去用。想來自幼小姐都是如此疼惜她,從未拿她當下人,逢了她的生辰,夫人也是如待自己的女兒一樣吩咐廚子爲她做一碗長壽麪,小姐逢了年節做新衣衫定然也少不得她的。於是眼淚噙在眶中,心裡一橫,黑暗中回眸看了小姐的身影,咬咬牙下得樓去。
湘綺聽着腳步聲漸漸的遠了,翻轉個身就想着小弟的事,想了小弟就想到了玄愷那日來同她分別的話語,忽然想,玄愷是個xing情中人,怕是宮中有什麼變故如此。渾渾噩噩中,聽到樓下一陣輕微的響動,似是碰倒了什麼花瓶,稀里嘩啦的亂響。間或同喜聲音中透出睏倦的責備聲:“深更半夜的不要人睡覺了。”
雪狸低聲的噓聲,也聽不清說了些什麼。
同喜問:“你如何披了小姐的大氅還裝成小姐的模樣,乍一看,我自當是小姐半夜下樓來尋茶水潤口,還在尋思是你貪睡沒醒不曾聽到小姐的傳喚呢。”
雪狸的聲音更是低不可聞,透出神秘詭異的氣息。湘綺想,尋常雪狸總是嘰嘰喳喳個不停。如此說話倒是令人異,便聽同喜咯咯笑了說:“小姐可真是奇怪呢,如何也信鬼神了,還讓你扮作她的模樣替她去後花園燒紙燒衣送鬼祟。”
湘綺一驚,尋思這幾日雪狸魂不守舍的模樣,恍然大悟,她向樓下喊一聲:“雪狸你上來說話,我變了主意。”
一片沉寂,雪狸反是驚了,慌張地周旋說:“我先去出恭就回來。”
“你先
上樓來!”湘綺的話有幾分嚴厲。
雪狸目光呆滯,上得樓來看到湘綺,她不住啜泣,終於淚如雨下,嚎啕痛哭的癱坐地上哭道:“小姐,你不必問了,讓雪狸去吧。雪狸一去,一了百了,殺了那些無賴,再沒人知道小姐的事兒。”
湘綺鎮定地扶起她問:“什麼無賴?什麼事?”
雪狸嗚嗚地哭着:“小姐,你爲什麼這麼傻,爲什麼要去北門地庫去尋雪狸。就是雪狸零落成泥碾做塵,也是自己的命苦,如何能牽累小姐呀?如今那些人尋了小姐和我的把柄來要挾,說是若不相從,若是小姐……他們就把我們的醜事說給四老爺,告發去官府,誣陷我們是……”
湘綺聽得糊塗,納罕地問:“雪狸,你說得分明些。什麼無賴,什麼北門,可是你當初被劫持拘押的所在?”
見湘綺不得頭緒的樣子,雪狸也覺出幾分異樣,她微開了口問:“小姐,就是北門呀,當初,可不是小姐設法救出的我們?”
湘綺點頭說:“那是定王派兵搜得了你們,那個北門什麼的地方,我也不知在何處,哪裡的無賴?可是當初劫持你們的歹人?他們在哪裡,讓定王派兵去擒拿!”
雪狸一聽大驚失色,再思前想後,才知道是中計上當,雙腿一軟坐在牀沿,整個人也失魂落魄了,眼淚潸然落下,嘴裡嘟噥着:“他們騙我,他們騙我,他們拿小姐脅迫我。小姐你,你如今可還是白璧之軀?小姐你實言告訴雪狸!”
湘綺聽得又氣又笑,問她道:“你是見過我身上的守宮砂的,你若再聽人胡言亂語來編排我,我可是惱了!”
見湘綺動怒,雪狸也無言以對,知道小姐平安無事。哪裡有什麼小姐爲救她被挾持,小姐是個如何冰清玉潔之人,若是甘心淪陷於這些歹人的魔爪,怕小姐早就求死不會苟活。是她自己大意,中了錢婆子的奸計。只是自己誤信了奸言,還被迫委身相從,於是羞臊後悔得捂住臉兒啼哭不止。
湘綺再三追問出了什麼事兒,雪狸卻緘口不言。她心
裡想,若是告訴小姐,一來她難以啓口,二來自己都覺得自己傻得無以倫比;這後者,足見小姐對她有情有義,她粉身碎骨無以報答,還是自己了斷這樁惡果。
她粗重的呼吸,驚得六神無主望着湘綺,只含糊的說了個大概,只說是一個無賴要挾她勒索,並未提錢婆子。但她心裡泛出一股蒼白無力的絕望,絕望後又生出一線飛蛾投火同歸於盡的想法,那個等在後門的無賴,她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湘綺氣憤無比,忙問:“那人現在哪裡?”
雪狸啜泣道:“就在後園吧。”
湘綺不甘心,要帶了雪狸和丫鬟們一路去擒拿。雪狸慌得跪下磕頭苦求:“小姐,雪狸已是有瑕疵,若敲鑼打鼓的宣揚出去,雪狸可是不能活了。我們不必去理會這無賴了,若是再來,就讓人打出去!”
但雪狸仍是沒有底氣。畢竟是有把柄在人手裡。
湘綺率人來到了後園時,已經只剩清泠泠的月色。
湘綺笑了,得意地朗聲說:“這老鼠不等貓兒來,就嚇得落荒而逃了,邪不勝正,就是如此的。”
回到掇雲閣,湘綺想想覺得此事不會如此了結,雖然不知是何人幕後指使,但是想來是有人別有用心。難道此事同她昔日列班朝堂有關?或者誰知道她的底細有意爲之?心裡反是七上八下了。
但當了雪狸,她還是一臉鎮定,寬慰雪狸片刻,聽着雪狸哭哭啼啼地問:“小姐,可否問問定王殿下,點蒼何時歸來呀?”
她孤苦無依的樣子,忽然令湘綺覺得萬般愧疚。想來點蒼一事也是愧對雪狸,又不知如何告訴雪狸,點蒼已死。
湘綺心裡盤算,稍時她去請卓柯出手相助,請他幫忙轄制這些人。卓柯面美如玉,心狠似鐵,平日行事果斷,從不留情。這些日爲了壽奴的事她同卓柯生氣,卓柯來過幾日,她都是避而不見。那日她從樓上望去,見樓下庭院中卓柯翹首向上望,摩拳擦掌的很是委屈悵憾。如今若是求卓柯處理此事,一定穩妥之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