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很重很重,衣服也很重,感覺自己又深深的在下墜,周圍都是水,很冷很的水,全身都僵硬了,她太累了,根本沒有力氣做任何。
突然間,有人抱起了她,很暖的懷抱,讓她全身僵硬的毛孔開始舒展開來,她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卻只看見一張雕刻着狼的面具。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不要殺他,求求你。”老頭一身是血的看着她,周圍都是餓得像骷髏一樣的餓殍,他們爬在他的身上瘋狂的抓扯着。女子在睡夢中掙扎着,瘋狂的抓扯着自己的衣服,淚水從她緊閉的臉頰不斷的墜下,打溼了身邊的枕頭。
“是夢寐,這姑娘一定經歷很大的創傷,那些東西在她腦子裡影象很深。如若她醒不過來,這些東西就會一直在她的腦海裡浮現,反覆的折磨她。”大夫邊看邊搖頭。
衛羽坤付了錢送了大夫離開,回過頭來,看見在牀上痛苦掙扎的宓可,他小心的抱她坐起,制住她抓狂的手,讓她將頭靠在自己的肩上,爲她小心的拍着背安慰着。
五天五夜了,那日他從辰海中將她撈了起來,由於嗆了太多的海水,她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時而發夢狂抓,表情驚恐,讓他真是心力憔悴。五天沒有進食,只能勉強喂她點水,繼續下去,恐怕真是藥石無靈,看來他還真是要想辦法把她帶回南都,請孫先生看看。
他們坐船而下到了雲澤城,這個東嶽最偏遠的城池,離陳倉一千三百里,如若可以借道陳倉馬道,估計還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但最近外面風聲很緊,特別是邊境,聽說東嶽準備向西疆開戰,相必是父皇的計劃成功了,這個時候要離開這裡還真是有點難。
他心痛的抱着她,沒有說話,嘴裡哼着在含漳的時候她爲他唱過的歌謠。想起那夜的合歡海,他將她從水裡撈起來,月光下,肌膚盛雪,像上天墜入凡世的精靈。如若他當時將她留下,會不會就沒了如今這些磨難?
“白月光,心裡某個地方,那麼亮,卻那麼冰涼,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欲蓋彌彰。你是我無法言說的傷……”
“等我這次從新疆回來,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等你這次從陳倉回來,我們就成親好不好?”
“等你回來”
“成親好不好?”
“結婚好不好?”
熟悉的歌謠久久的在腦海盤旋,兩個男人的話不斷的閃現,女子痛苦的掙扎着,像有人掐着她的脖子,她努力的睜開眼睛,眼前一張木雕的狼人面具,嚇得她尖叫一聲,猛的站起來,一把推開那紫衣男子。
衛羽坤一個啷嗆被她推到在地,背撞在身後的桌子上,震得胸口生痛,乖乖,這丫頭的力氣還真大。
“你是誰,你要幹嗎。”宓可驚恐的看着他,一手抓起桌子上的水壺,隨時準備自衛。
衛羽坤狼狽的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摸了摸胸口,想想這丫頭出手也太狠了吧,還準備把水壺給他砸過來嗎?正想說話,卻聽見她又說話了。
“你是啞巴?你幹嗎帶着面具?是你救了我?”宓可頓時想起自己掉進了海里,難道是他救了自己?
衛羽坤靈機一動,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壞笑,竟然跟着她的話一陣猛點頭。而後從身邊的櫃子上抓了紙筆就開始給她寫。
“我從海邊將你救起,你昏迷了。我臉小時候受過傷,怕嚇着你,所以帶了面具。”
宓可頓時整顆心都放下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突然發現自己不像是在天策。
“和我一起的孩子呢?有沒有看見一個這麼高的孩子?”她又突然瘋狂的筆畫了起來。
衛羽坤又一陣猛搖頭,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無德也死了?”女子瞬間癱坐在牀上。
“都死了麼?無德也死了?那爲什麼我還活着?”她一臉淚光的揚起頭看着身邊這個帶着狼面具的男人。
“你幹嗎要救我?你讓我死了不是更好?你救我做什麼?我這樣一個人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她語無倫次大哭着。
“如今真的就是我一個人了,哈哈,你還要救我?你不知道救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嗎?你發什麼好心?我需要你救我嗎?”
“都死了,身邊的人都死了?”
“每個人都因爲我,都是因爲我,而最後我卻還活着?”
他走近她,將她攬在懷裡,謹防她的失控傷害自己。女子依舊傷心欲絕的大哭着,她抓着男子的衣角又打又捶,撕心裂肺的吶喊着,男子一動不動,就這麼站她,任憑她發泄。過了很久,或許真的是身體太疲乏了,她之後竟然將頭靠在他溼轆轆的胸前就這麼睡了過去。
初晨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射得她的眼睛明晃晃的。她起來的時候房間裡只有她一人,桌子上壓着張紙條。
“櫃子裡有糕點,我怕冷了用布包着,壺裡的水是乾淨的可以喝。我出去買點東西,你如果起來就自己先吃點東西。”男子的字很好看,恍惚間有種利落的灑脫鐫刻在字裡行間,很有股子別緻的味道,一鉤一劃,清雋有力。
她也是實在餓壞了,翻開櫃子抓起糕點就開始吃,也沒想過會不會有人害她。
這是一間常見的平民土房,條件並不好,在天策也有很多這樣的小房子,收入不高的百姓們一家都擠在這樣的房子裡,雖然不大,但卻讓人覺得特別溫暖。
宓可正吃着,就看見衛羽坤大包小包的提着東西進了屋子,她慌忙去幫他接過物品,用袖子擦了擦身邊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昨天,對不起了。”她不好意思的道歉,凌亂着頭髮,眼角還掛着殘餘的淚。
衛羽坤搖搖頭,摸出紙筆,又開始寫。
“沒關係。”
“謝謝你救了我的命。你叫什麼名字?我以後想要報答你該怎麼找你呢?”宓可好奇的問。
衛羽坤微微一笑,嘴角泛起好看的弧度,依舊搖搖頭。她還是沒有變,和當初一樣,總是老想着報答別人。
“我沒名字。”男子手裡寫着,而隱藏在面具後的嘴角卻是泛起一陣癡癡的笑,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在笑什麼,反正就覺得心裡特別的甜。
“我給你取一個?”
“木頭狼好不好?反正你每天帶着這大木頭。”宓可讀書的時候就最拿手給人取外號。
衛羽坤點頭同意。
“不好不好,還是金剛狼吧,厲害一點。”她突然想起了美國的x戰警。
“什麼是金剛狼?”衛羽坤又寫。
“算了還是木頭狼貼切點,金剛狼不適合你,太血腥了。”
“我給你買了新的棉衣,等會你換上,天冷了。”他繼續寫。
“我的包呢?”宓可萬分緊張她的登山包,那裡面可是她唯一的財產了。
衛羽坤走到牀邊從暗抽裡拖出個包包來塞在她的手裡,天知道這些都是什麼寶貝,當時人在海里知覺都沒有了,還死死的抱着這包東西不放。
“還好還好,包包還在。”她緊張的在裡面翻着,撈出一隻皮酒囊丟在桌上,又哭了。
“這是老頭的,他從來不離身,現在他不在了,我就幫他揹着。”
又撈出把繩子丟在桌子上。
“這是宇翔的,他總是說作爲一個登山愛好者什麼都可以不帶,走到哪裡都必須帶根繩子,關鍵時候能救命,現在他不在了,我也幫他揹着。”
接着又撈出一塊巧克力丟在桌上。
“這是無德的,他一直求我把這最後一塊給他吃,但是我想等他生日給他,都要過期了,現在他不在了,我還是幫他揹着吧。”
跟着又撈出一盒醫療包丟在桌子。
“這是刖刖的,她說多帶點藥在身上總比不帶好,非要讓給我揹着,現在她不在了,我還是得繼續揹着。”女子邊說邊哭,邊哭邊用袖子擦着一臉的鼻涕和眼淚。這些日子她好象很喜歡哭,真不知道原來自己有那麼多值得去傷心的事。
衛羽坤看她難受,又開始用筆寫着什麼,遞給她。
“不要哭,沒有消息,不一定就是壞消息。”
她一抹眼淚,勉強的笑了笑。
然後又撈出一個用防水袋塑料袋包了又包的東西,小心的打開,也不知道是什麼寶貝,還真是保護得嚴密周全。
“這是我的手機,試試還能打不。”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多的刺激,她突然腦子裡居然有了這樣新穎和愚蠢的想法。
開機居然還有電,看來買手機就得買大牌的,質量就是生命啊,她快速的撥了110三個數字,迫切的等待着,而後就是無盡的盲音。她哭得更兇了,簡直就是嚎啕大哭,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很傻,都這樣了居然還想打110,她難道是想警察來接她回家?
衛羽坤驚奇的看着她擺攏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越哭越厲害,巨大的無力感猶然而升,手足無措,他還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手機打不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她眼巴巴的看着他,對他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這一眼的絕望和無助,看得衛羽坤是心都在抽痛,他不大明白她爲什麼會有這樣的神情,但他能感覺到她是走投無路了。
“算啦,我們拍張照吧,以前我都沒有想過和老頭、無德拍張照,現在想拍也沒機會啦?”宓可哭了一會,又抹乾淨臉上的淚痕,也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硬是一把拉過衛羽坤的手,突然就摟上他的肩,對着高舉的手機按了下去。喀嚓一聲,銀光一閃,嚇得衛羽坤頓時跳了起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有關閃光燈,重來一張,對不起。”
衛羽坤雖然很擔心她手裡的這個不知是暗器還是什麼的東西,但還是硬着頭皮配合了,於是她們擁有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張合照。
這盒子還真是神奇,居然能呈現出他們兩的樣子,衛羽坤一邊摸一邊想,但還沒有理解過來就看見屏幕唰的一聲黑了下去,又把他嚇了一跳。
“沒電了。”宓可遺憾的說。
“怎麼才能讓它有電?”衛羽坤寫。
“傻瓜,這裡永遠都不會有電。”
“是天上的閃電嗎?”他又寫。
“是啊,可是怎麼把閃電裝進去呢?會被劈死的。別想了,這個問題我們辦不到。”宓可一臉無奈看着他寫得這麼費勁,如今她是不是又該從新規劃自己的人生了?她很迷惑,如同他不理解什麼是電一般的迷惑。
“我真想送你一隻筆。可惜我包包裡沒有帶這麼多東西。”她悠悠的說。
“木頭狼,讓我看看你的臉吧?”她邊說邊用手去摸那木頭的紋路。
衛羽坤慌忙將頭縮了回來,拼命的搖頭。
“好吧好吧,不看不看,瞧你緊張得。不要自卑,皮相都是給人看的,做人只要心靈美,那就會有很多人都喜歡你的。如果在我們那裡,我一定請最好的整容醫生,再難看的傷疤都能幫你整好。不行不行,我得和你有個暗號,不然以後人家帶着你的面具來冒充你,我不就上當了?這樣,以後我一說暗號,你就給我比這個手勢,記住沒有?”宓可邊說邊比畫出一個ok的手勢,衛羽坤一個勁的猛點頭。
“你家在哪?”他又開始寫。
“我家?我家在一個我永遠也沒辦法回去的地方。”她傷感的垂下頭。
“回不去就留在這裡吧,我陪着你。”衛羽坤認真的看着她。
“真傻,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不會有好結果的,我是出了名的掃把星,木頭狼是好人,宓可不想連累你,還是離我遠點吧。”女子很是沮喪。
“你不是說做人不要自卑嗎?爲什麼你自己對自己都沒有信心?”衛羽坤低落的垂下頭,胡亂的在紙上寫着。
沒過幾天,就是上元節了,上元節是這裡一年中最爲重要的節日,相當於我們的春節。在天策有這樣一個習俗,如果你有什麼心願想完成,上元節這天就可以準備一隻天燈,將自己的心願寫在上面,然後點燃天燈,放上天去。放得越多,飛得越高,心願就會越快實現。
小軒窗外,柔光的滿月籠置着整個東嶽城,長門殿裡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公主被劫,大半月了,那諸葛世樂去了紫荊關一直按兵不動,一點消息都沒有,讓他放龍嘯桀的死訊出去,也不知道爲什麼沒有放,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簫如然一臉的隱晦幽深,心中說不出的複雜。
“皇上,可以放燈了。”喜公公小跑着近來。
“今年準備了多少隻燈?”
“三百隻吧。”喜公公小心的應着,這段時間皇上心情都不好,誰也不想自討沒趣。
“不是說放得越多越好嗎,多去加點來,我要親自放。”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