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嫋嫋青煙斜

人生最暢意的兩件事情,莫過於“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這兩樣。部落大平原這一場連續三年的大旱,給部族子民所造成的種種困境,終於在這場傾天大雨降下之後有所緩解。可以說,這一場大雨,確是部落大平原之上萬千子民最爲欣慰的事情了!

但是,此時獨立在大平原荒野之中、潑天大雨之下的古星河,卻沒有一絲一毫暢意的感覺,他的心中充滿了痛苦、無奈,還有掙扎。他依舊將雲煙的身體輕輕籠在懷裡,試圖不讓任何雨點沾染到她的身體,她將她摟的那麼緊,緊得不敢有絲毫的放鬆。

雨水打溼了他的頭髮,他的臉上有一道道水痕劃過,分不清楚是雨水,還是淚水……

“星先生,你不要這麼悲傷,還是先將姐姐入土爲安罷!”夕霧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朝着古星河的方向大聲喊道。

但古星河卻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便再也沒有任何言語,他懷裡抱着雲煙,思緒似乎已經飛到了無盡的遠方,似是前生,又如是來世,當他緩緩低下頭來,看到懷裡雲煙已然蒼白的臉頰,才驀然驚覺,原來這不過還是在今生今世罷了!

今生有你,便已足矣!

但你卻已經離我而去,我獨自一人存活在這個世上,又有何意義?

大雨繼續在洗禮着劫難之後的平原,而古星河懷抱着雲煙的屍體,站在大雨之中已然三四天未曾動過一次,夕霧幾次想來勸說,卻連他的身體都無法靠近,只能站在遠處遙遙而望。後來夕霧不知自何處尋來一個石鏟,開始在他身旁不遠處,吃力的在大雨之中挖着,似乎要用那小小的石鏟,挖出來一個墳墓。

“煙兒,你怎麼了?”古星河低首驀然驚呼,一道鮮紅的血跡,此時正從雲煙的嘴角處緩緩流了出來,古星河立即擡起自己的袖子,輕輕將那血跡擦拭乾淨,似乎雲煙並不曾死去,她只不過是受了傷,過一會一定還會醒過來的。

但云煙卻終究是不會醒來的了,這一個部落大平原之上最美的精靈,在將她的愛全部釋放之後,便香消玉損在這大雨到來的前一天,若然古星河早一刻自沉思中醒過來的話,雲煙也未必便會死在雲王的箭下,但時光不會倒流,一切都已經過去。

時光帶走了所有歡樂的過往,留下了無限的彷徨和淒涼。

“老天,我好恨!”古星河仰天一聲怒吼,無數元力自他體內迸發而出,形成一個巨大的結界,將所有的雨、一切的一切,全部阻擋在結界之外。

又過一日一夜之後,當光明再次代替黑暗的時候,這一場暢酣淋漓的大雨終於停歇,刺眼的光芒從東方升起,給整個大地帶來一片金黃的色彩。古星河卻似乎根本無法感覺得到日夜交替、時間變幻,他依舊懷抱着雲煙站在那裡,天地雖大,但一切與他而言,已皆近似虛幻。

夕霧站在古星河身後不遠處,在他的身後,則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土坑,他似乎是下定了決心,驀然丟下手中的石鏟,然後狠狠的向着古星河的方向衝了過去。

“星先生,還是先讓姐姐入土爲安罷!”

“鐺!”似是金屬相撞的聲音,夕霧在靠近古星河身體還有一丈多遠的時候,便似乎是撞到一堵無形的牆上一般,猛烈相撞,轟然倒地。

“哎喲!哎喲!”夕霧一邊揉着自己的額角,一邊連聲痛呼。

古星河似是聽到身後的聲響,回過頭來,卻見夕霧坐在地面不停的揉着自己的額頭,輕輕問道:“你怎麼了?”聲音卻已是嘶啞之極。

“星先生,你怎麼了?”夕霧似乎忘記繼續揉着自己的額頭,只盯着古星河,眼中盡是驚詫之色。

古星河見他如此模樣,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改變,於是開口問道:“怎麼又問我怎麼了?”

夕霧擡起右手,指着古星河,斷斷續續說道:“星先生,姐…夫,你的頭…頭髮……”

“頭髮?”古星河低首疑惑,伸出右手自額間擼過一絲長髮,卻發現,那悠悠黑絲,俱都變成了白線,他擡起頭來盯着夕霧說道:“我頭髮已經全白了麼?”

夕霧畢竟還是個孩子,並不知曉古星河如今心境之變化,連連點了幾個頭,開口說道:“姐夫,你頭髮全都變白了,怎麼…怎麼回事?”

古星河卻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再言語,他的目光已經完全被雲煙吸引故去,世間其他與他而言,皆是虛幻。

……

第二天,風清雲朗,冬日高照。

一股絢爛的火花,升騰於大穆王國極西的地方,在絢爛火花之中,有一個恍若仙子的白衣少女,她的嘴角是一抹安詳的笑容,身體卻早已經僵硬、冰冷。

雲煙終是無法復活過來,已經滿頭華髮的古星河,並未答應夕霧將她入土安葬,而是又回到他和雲煙這兩年來居住的小木屋,在那裡,將雲煙火葬。

“煙兒,你且先去罷,我隨後也會來陪伴你的。”古星河溫柔的看着火海之中的雲煙,心裡深處喃喃細語,一陣清風吹來,拂起他滿頭紛飛亂舞的白髮。

“什麼人!”忽然,古星河感到百餘丈之外,竟然有一個身影在鬼鬼祟祟的窺探着他和夕霧的身影,他的手中驀然出現那柄鋒利的易水長劍,渾身散發着濃烈的殺氣。

“先生息怒!”那人似是知道古星河的厲害,見到他發怒,便立即連聲告饒。

古星河並未收回手中的長劍,而是持劍冷冷看着那聲音傳出來的地方,卻是一個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緩緩自一顆巨大叢木之後走了出來,小心而又戒備。

卻聽見夕霧忽然開口說道:“榮貝叔叔,你怎麼來這裡了?”

那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正是大穆王國穆王唯一的弟弟,位高權重的榮貝王爺。

古星河卻依舊並不說話,只將目光冷冷的看着榮貝親王,看他有何言語。榮貝慢騰騰向前行進了幾十丈,方纔開口說道:“夕霧侄子,如今雲王已死,衆長老們商議,還請你回到王城之中繼承王位。”

夕霧冷冷哼了一聲,大聲說道:“我纔不要做那什麼勞什子大王,阿爹做了大王,卻死在叛逆的手上,雲升哥也做了大王,雲煙姐姐卻死在他的手上,而他自己也不得好死,我纔不要做這什麼大王!”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只看見做君王的壞處,卻從不曾知曉手握權力的美妙滋味。

卻聽見古星河緩緩開口說道:“夕霧,你想不想讓死的人越來越少?”

夕霧輕輕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姐夫,我自然是願意死的人越來越少的。”

古星河繼而說道:“那麼你便隨你叔叔一同回王城去做大王吧,只要你能做到穆王那樣英明無私,讓大穆王國的子民都能過上好的日子,便再也不會有人如同你姐姐一樣慘死了!”

夕霧仰起笑臉,疑惑問道:“姐夫,真的麼,只要我能做到阿爹那樣,便再也不會有人像姐姐一樣慘死了麼?”

古星河收回手中的易水長劍,輕輕的點了點頭,繼而轉過頭去,繼續看着火海之中的雲煙,此時的雲煙,已經完全被烈火紅焰所籠罩。

可是,真的再也不會有人像煙兒一樣慘死了嗎?古星河在心中問自己,卻連他自己都不能像自己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卻聽見身後的夕霧又開口問道:“阿爹那麼喜歡征戰四方,我也要像阿爹一樣去打仗麼?可是每次打仗都要死好多好多人啊!”

雲煙緩緩的搖了搖頭,卻並不從正面回答:“一切隨你心意罷!”頓了一頓,繼而又說道:“夕霧,你歲榮貝王爺一同回去罷,我要待在這裡陪伴你姐姐,以後你都不要再來這裡了!”

夕霧雖是個孩子,卻是聰慧異常,只聽他開口說道:“姐夫,你要自殺然後隨着姐姐一同去那個你所說的我們看不到的世界麼?可是姐姐臨死之前看着你的笑容,我知道她是不願意你死去的。”

“可是,她已經死了,我活着還有意思嗎?”古星河心中惆悵萬分,只是盯着火海,並不言語。

忽然之間,火海之中的雲煙,似乎站了起來,她站在火海之中的鮮花之上,滿臉笑容,笑意盈盈的看着古星河,嘴角處彎出一絲幸福的微笑。

“煙兒,煙兒,是你麼?”古星河向前踏進一步,伸出雙手,喃喃細語。

卻見火海之中的雲煙,輕輕的點了點頭,微笑着說道:“星,是我。”

似乎她從不曾死去,似乎她永遠都活在這個世界之上。

古星河繼續向着火海的方向緩緩前進着,似乎不曾看到在他身畔的夕霧和榮貝,他的眼神已經迷茫,他的雙手向前直直伸着,似乎在試圖抓住什麼東西。

“姐夫!姐夫!”夕霧在一旁,緊張的呼喚着,卻根本無法將古星河喚醒,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一步一步,朝着火海的方向步步前進。

“煙兒,不要怕,我這便要來隨你一起了!”古星河喃喃細語。

卻聽那火海中的雲煙忽然開口說道:“不!我怎麼捨得你死去?星,你要好好的活着,爲我們兩人一同活着,答應我,好嗎?不然的話,我在那個世界,也不會得到安寧。”

一縷青煙,嫋嫋升上天際,清風吹來,那青煙竟似散成無數只翩翩飛舞的蝴蝶,直直飛上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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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遊俠歲月》就這樣結束了,許多故事似盡未盡,但當雲煙逝去之後,我便再也沒有繼續述說下去的慾望了,還請原諒我的任性,故事仍將繼續,我說過這本小說是我勾畫了七年的故事,沒有種馬,沒有王霸,有的只是一個歷經風塵之人,他會笑,也會哭,更可能會死去,但他畢竟是不同的。

這是一個史詩般壯麗的故事,雖然我行文能力不如我預想之中的那麼隨心所欲,但我仍會繼續努力,至於虐戀傾向,我絲毫沒有,希望第一部分的這個故事,不會影響到大家的心情。

到現在,已經有37W字了,若是覺得寫得還行的話,請大家收藏起來,然後再慢慢品讀,或者繼續養肥,我會一如既往的努力耕耘,一定將這個故事完完整整的講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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