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萬安!”
沈璐宸沒想到一大清早皇后居然會突然造訪到他住的宮中, 有些慌亂的他連忙行禮問安,心裡猜測着皇后的來意。
“王妃以前本也是這宮中的主人,現在回來住上一段時間, 應該沒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吧。本宮現在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自顧不暇, 少不得怠慢了王妃, 王妃不要多心纔是!今日天氣爽朗, 本宮就想過來探望一下王妃。”陳彥皓一面說着體貼的話,一面攜着沈璐宸的手,兩人徐徐走到椅子邊坐下。
“臣侍怎敢, 殿下能想着我已經是蒙厚恩了。”輕輕落座,小心的回着話, 眼睛則打量着笑意迎人的皇后, 恭王妃心裡五味雜陳。
這人與他而言, 是羨慕過,厭惡過的人, 可是現在的他再見到此人的時候,居然心如靜水,再無往日的波瀾和激動,讓他更確認到自己果然是變了不少。
“殿下身體不爽,有事應該傳喚臣侍去的。”見到那渾圓的肚子, 思量着皇后身體不便, 沈璐宸有些不解皇后爲何會親身來探望他。
“王妃是沈家的公子, 說起來同陛下和太后都是十分親近血親, 所以有些事情, 恭王妃也應該心中有數,本來本宮不該如此魯莽的, 可是公子應該是淨白如紙清雅高潔之人,所以本宮也不打算兜圈子了,只想問王妃一句,沈家可同王妃說過什麼嗎?”
陳彥皓的性子本來就爽快灑脫,心裡的擔憂,沒必要掩着遮着,更何況依照多日的觀察,這位同自己有着避諱難掩的阻礙的沈公子並不是奸邪之人,更不似玩弄權術的心機陰險之人。他們之間的問題只有——情,這一個字而已。可是好像現在連這件事都煙消雲散了。
沈璐宸驚駭的擡頭看着一臉正色,言語絲毫不婉轉回避的皇后,沒想到這位應該牴觸厭惡他的人,居然會用如此信任的眼神看着他。
驚訝了片刻,沈璐宸才理順了思緒,反問道:“殿下,臣侍說的您信嗎?”
“不信,就不會來問公子了!”
陳彥皓篤定的話,讓沈璐宸感到慚愧,沒想到這人心胸坦蕩,會如此相信他的爲人品行。
“上次行刺陛下的事情,我依然記不清,但是隻知道在那之前,我見過家裡的人。”沈璐宸腦子斷斷續續的記憶,讓他察覺到自己的家族又開始的野心和動作,“前天,家裡的侍僕來過宮中,說讓我能想辦法見上祖母一面,給祖母捎個口信,就問‘一切如故嗎?’。”
說到此處,沈璐宸顯出了幾分激動,焦急的問道:“殿下和王爺只要好好把祖母留在宮中,沈家就不會有什麼動作的,那樣是不是我們家族就不會受到陛下的問罪和追查,對不對?”
沈璐宸心底裡很害怕,不知道爲什麼會如此害怕,儘管他的記憶是一片模模糊糊,但是隱約能感到沈家走向的道路是何種的危險和驚心,他僥倖上次的動亂中沈家能存活下來,可是,這次呢?這一次會不會萬劫不復?連他甚至太后也保不下他們的家族,這種恐懼讓他倍感心慌。
“只要沈家不動,依陛下的性子,應該不會追究的。可是,王妃能保證沈家其他的人不會有所動向嗎?”臉色陰沉的皇后的這句話,讓沈璐宸的心高懸起來,張大了眼睛,心中的不安也在逐漸擴大。
“不瞞王妃,本宮也面臨着兩難的選擇。可是,最後我給自己選了一邊,我站在了自己妻主的身邊。雖然心裡還是忘不了家族和血統,但是必須選好自己要站立的地方,否則最後什麼也守不住!什麼也抓不住!王妃,也應當自己選擇身在之地,莫要後悔,無論結果如何。”陳彥皓看得出眼前的這位沈公子心中的掙扎和痛苦,他何嘗不是如此難以決斷備受煎熬,但是人不能貪心過多,必要的時刻當斷不斷,必受其害,最後什麼也不會剩下的。
被皇后的話震得說不出話的沈璐宸,第一次強迫自己正視家族和自己的心之間的選擇,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人告訴他,他有選擇的權利和能力,他從出生之後,就沒得選擇,被別人左右擺佈的活着。
這樣的他也可以選擇自己的未來嗎?真的可以嗎?不用考慮家族,不用考慮身上的使命和責任,只爲自己選擇想選的道路?真的可以嗎??
心中的枷鎖,除了自己沒有人給解得開,陳彥皓看着有些慌亂的沈璐宸,心中感慨萬千,這麼累的活着,有時候也該給自己喘息的機會,否則要怎麼能活下去。他們這些被家族、血脈、權利層層枷鎖禁錮的男子,想在爭權奪利,陰謀詭計的境地中找到幸福,勇敢的爲自己活下去,根本就是奢侈的妄想。
思緒停住,眼前似浮現出那人溫情流轉,嫣然一笑。陳彥皓很慶幸,他只一輩子,居然會遇見鍾情寵愛自己的愛人,此生足矣。
“就是這裡嗎?”熙華從容利落的反身下馬,對着身後的暗衛問道。
此時天色昏沉,月光也顯得輕薄,有些看不真確前方的事物,但是尚能依稀辨認的出,前方的稀疏的樹林枝椏掩映下的人影。
“陛下,周圍已經調查過了,並無埋伏。請陛下放心。”羅辰早就把這裡的地形摸得清清楚楚,更是佈下了層層防護,他可不想讓主子再遇上上次的情形。所以這次也現身緊跟在皇上的身邊,以備萬全。
熙華略略頷首,她倒是不擔心這次的會面,只是還想不清楚爲什麼這位又是如此突然的人,總是要做不速之客,但她更想知道這位來的時機如此巧合的王子究竟是打的什麼算盤。
“陛下果然守時。”蘭歌一派輕鬆,輕軟的聲音帶出的是歡喜之色。
熙華倒沒想到王子會如此隨意放鬆,簡直像是舊友相逢,哪裡也看不出他們可是名副其實的敵人。
“守時是守信最起碼的要求。倒是王子居然會邀請朕來會面,着實讓人不解。”熙華淡然的走近,眼中帶着幾分興趣望着對方。
“終於能讓你眼中有我的影子了。”悅耳的笑聲傳來,說的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這種情形反倒讓熙華心思一滯,被反將了一步。
見到那人眼裡的自己,蘭歌還是第一次見到吃驚模樣的御闌皇帝,心中大快,鈴音般的笑聲不絕於耳,可是笑了沒多時,就收斂了神情,鄭色的看着被他擾的深鎖眉頭的熙華,沉穩的說道:“陛下,蘭歌的身份,您已經知道了多少了?”
“不多不少。王子殿下你說呢?”臉上的笑意,絲毫沒有傳達到眸中,犀利的眼神緊鎖着眼前的王子。熙華很是瞭解了這位她原本認爲還是孩子的王子,來頭卻是多麼的駭人。
西珂的王位繼承者,放眼天下能同她御闌分庭抗禮的一方霸主,西珂來勢洶洶的大軍可正是讓她煩心不已的禍亂根源。
“陛下,想讓西珂退回西方的草原吧。”此時不合年紀的深沉穩健在王子的身上顯露無遺,尤其是那雙眼睛帶出的鋒芒讓人不可小覷。
“王子有什麼好法子?”熙華嘴角出現玩味的笑意,談條件,她最喜歡的事情。
“西珂的大軍中有一個人,她是王上的正君的親侄,也是我最大的威脅。只要這人消失,西珂的王座只能屬於嘉陵。不知陛下能不能幫我達成這個願望?若能達成,蘭歌也會幫陛下了卻您的心願,讓西珂返回草原之上。”蘭歌沉穩的提議,顯然是早就盤算好的,熙華倒是很意外爲什麼他會如此輕易的相信她會同意這項提議。
“爲何朕要靠王子的助力呢。殿下也應該知道南國同御闌現在可是同一陣線,擊退西珂是遲早的事情。”熙華不相信嘉陵不知道御闌那源源不斷的糧草可都是從南國的國庫裡運來的。
“只是陛下需要時間,皇城裡有讓您分心的事情,東邊也亂哄哄的,更何況陛下也不會全然信任南國這個臨時的盟友吧。”蘭歌的一席話倒是把熙華心裡所有的擔憂抖摟的一乾二淨。
“呵呵呵……”熙華仰頭大笑了一陣,眼裡藏着的是冰冷和欣賞,“朕倒是看錯了王子,真是小看了殿下。殿下的提議御闌接受了!告辭!”
一口惡氣堵在胸口,嘉陵倒是把御闌的老底摸了個底朝天!身爲皇帝熙華心裡的憋悶,不是旁人能體會的。
躍上馬背,乾淨利落,正要縱馬馳繮,卻聽到了身後傳來清亮的聲音。
“你要小心南邊!”
蘭歌終究還是說出了口,他苦澀一笑,輕按着胸口。這顆動了的心,果然還是會擔心這人,可是那人卻只是微微身形一滯,居然連頭都沒回一下就決然而去。
“殿下既然擔心爲什麼不言明?”身邊的最親近的親隨,見到主子的苦笑不由的問道。向來清心寡慾的主子現在會這般爭取王位,怕也是爲的這位御闌皇帝吧。
“不能說。最起碼現在不能說,終有一日本宮會堂堂正正的同她說清楚的!”他現在沒有資格說,他必須爬到一個這人再也不能忽視的地位上,一個同她一般高不可及的位子上,她才能正視他的存在,咬緊了下脣,收拾了心情,王子才大聲的命令道:“回宮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