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陌與藍宇凌終於秘密潛入了關押藍楓的山腹之中,避開層層守衛,但是山腹曲折,不像人工開鑿,倒像是天然形成,九曲十八彎,有着太多的岔路。再加上藍名佈置的機關,可謂是步步驚心。
藍宇凌雖然查到了這個地方,卻從未進來過,是以一點兒忙都幫不上,兩人只有靠自己的摸索找到藍楓。
時間一點點流逝,雲陌與藍宇凌在山腹中走了很久卻連藍楓身在何處都不知道。雲陌有些擔心,武林大會不知道進行的如何,正思索間,忽然聽到藍宇凌一聲輕呼。
“這是什麼?”
“別碰!”雲陌循聲望去,卻見藍宇凌伸手想要碰觸那石壁上盛開的花兒。心中一緊,顧不得其他,一聲輕喝,卻還是慢了一步。藍宇凌聽到雲陌的低喝,想要收手,但手指卻已經觸碰到了那嬌嫩豔麗的花瓣。
“退!”雲陌一把拉住藍宇凌的胳膊,飛身向後退去。雖然不明白那朵花有什麼異樣,但是在這樣陰冷幽深的山腹之中,本就不可能有植物生長,這朵花絕對不是那麼簡單的。正想着,後退的身子尚未落地便聽到“咔嚓”一聲。
藍宇凌早在雲陌拉扯間便明白了過來,心中暗叫不好,便被雲陌拉着後退了開去。只是,兩人身子剛一落地,方纔平安走過的地面忽然下沉。兩人沒有防備,身子便如折翼的鳥兒,朝下方墜去。
雲陌心中一驚,方纔爲了躲避那不知道是什麼的機關,她雖然拉着藍宇凌後退,但是落腳點都是他們方纔走過的路,卻不想,方纔還很平安的路,此刻卻成了陷阱。
這裡的陷阱機關環環相扣,稍有不慎,便會命隕當場。這一路走來,對於這一點,他們都非常清楚。
電光火石之間,雲陌一扯腰間軟鞭,纏在上方的石柱上,卻不想石柱中忽然射出點點銀光,那裡面竟藏着細如牛毛的銀針。
雲陌心中一驚,連忙鬆手,雖然不知道這陷阱有多深,但是若被那沾了劇毒的銀針射中,必死無疑。不如放手一搏。
一聲悶響,兩人終於落地。這個陷阱不深,但云陌卻沒有絲毫輕鬆。因爲她看到了自己此刻的處境。
她與藍宇凌墜下的地方,竟是一個囚室。四面都是堅硬厚重的石壁,而上方狹小的通道卻在他們落地的瞬間便轟然緊閉。
“對不起……”一聲飽含歉意與自責的抱歉從藍宇凌口中吐出,那一句話,很沉,很重。像一塊巨石,壓在藍宇凌的心中。他本以爲六年的時間,他已經足夠強大了,所以,他才非要與雲陌一起來這裡救藍楓。只是,沒想到,這一路上,他不但沒有幫上一點兒忙,還給雲陌帶來了災難。
“這是意外,與其在這裡自責,不如想辦法出去。”雲陌沒有看藍宇凌,聽到那一聲道歉,也沒有回頭,只審視着自己目前身處的環境,平靜的開口。
藍宇凌一咬牙,看着雲陌的表情,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看向四周。
兩人被困在一個狀似牢房的地方,四周都是堅硬厚重的山石,沒有給他們一絲可趁之機。雲陌眉心一皺,擡頭看
向上方。便看到他們方纔掉下來的地方早已被封閉起來,而那封閉的東西不是別的,而是一塊沾滿劇毒的鐵板,那一顆顆在黑暗中散發着森冷光芒的鐵釘更是陰毒。
“別找了,你們出不去的。”正思索着如何逃離時,一道虛弱而蒼老的聲音傳來。
雲陌心中一驚,她方纔竟沒有發現還有別人存在。這一驚非同小可,若是這人方纔攻擊,恐怕他們會飲恨當場。霍然回首,雲陌的雙眼掃過四周,在一處角落的陰影中發現了那個聲音的來源。
首先入目的,是那粗大的鎖鏈,沿着鎖鏈向下看去,是一個人的雙手和雙腳。那人的四肢被粗大的鎖鏈束縛着,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細細看去,那人的四肢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垂着。竟是被打斷了四肢,鎖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裡。
雲陌心中一震,看着那面目難辨的老人,心中涌上一股難言的滋味。而那老人無意中的一瞥,竟再也移不開視線。
方纔雲陌與藍宇凌是背對他的,而今他一出生,雲陌轉過身來,他便看見了雲陌的臉。
今日的雲陌不再是一襲紅衣,這裡危機重重,她早已換上了一襲夜行衣,長髮高挽,露出細長白皙的脖頸。那瑩白如玉的容顏在昏暗的地牢之中依稀可見,那風華絕代的姿態絲毫沒有因爲身陷困境而消失。
那男人就這麼癡癡的看着雲陌,嘴裡無意識的呢喃着:“若……素……”
因爲多年不曾開口說話,他的聲音沙啞而怪異,但是那兩個字,卻清晰的烙印在雲陌和藍宇凌的心裡。
藍宇凌雙目圓瞪,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蒼老而萎靡的男人。那一刻,他只覺得天旋地轉。本以爲藍楓未死,他還可以爲爹孃彌補犯下的錯誤,但是這一刻,他終於發現,他的願望只能成爲奢望。
那個人,二十多年前風度翩翩,溫文儒雅的俊傑,各個世家小姐趨之若鶩的藍楓,竟被折磨成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如今五十歲還不到,本該是壯年時期,該是一個男人最輝煌最耀眼的年紀。可是眼前這個男人,竟蒼老的像個垂暮的老人,那一身襤褸的衣衫,蓬頭垢面的,身上更是散發着絲絲縷縷的臭氣,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一片髒髒漆黑,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面目了。
雲陌緊緊握着雙拳,死死的咬着自己的脣瓣,才能壓制心中瘋狂涌動的怒氣和恨意。她曾看過藍楓的畫像,那是一個飄逸如風,溫潤如玉的男子。可面前這個人,比之乞丐都不如,怎會是畫中那個英俊非凡的男子?
那人從初見雲陌的震驚和癡迷中回過神來,一雙眼不禁意間撞上雲陌眼中的震驚和不可置信。忽然一縮身子,將頭深埋在胸前,一頭髒亂的枯發掩住了那人的面容。他瑟縮着,顫抖着,不知是因爲激動還是別的什麼。只是,他不敢再擡頭了。他不敢再看了。
那個女子,那個女子,不是若素,不是若素。雖有相似的面容,卻比若素年輕,一身凜然的氣質,不似若素的溫柔婉約,倒像是一柄鋒芒畢露的利刃。
一瞬間,他便明白了。他的女兒
,這是他和若素的女兒啊!
只是,這一刻,他怎能見她?他以何種面目見她?這麼多年,他忍辱偷生,就是放不下那尚在襁褓中的女兒。可如今,終於見着了,他卻不敢看她。
她已是如此出色,他的心願總算是了了,他寧願她一輩子都不知道他就是藍楓,他寧願她眼中的父親是個江湖俠客,是個俊逸非凡的男人,而不是他此刻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渾身散發着惡臭的垂暮老人。
雲陌呆滯的看着藍楓僵硬而緩慢的挪動着殘破的身軀,纏繞在四肢上的鐵鏈隨着他的動作發出沉悶的響聲,這一番動彈之下,雲陌這纔看見,藍楓的琵琶骨被一根鐵鏈穿過,透骨而出。那鐵鏈經過這麼多年,早已與骨頭長在了一起,扯動之下皮開肉綻,痛入骨髓。藍楓強忍着身上的痛苦,咬牙一聲不吭的繼續挪動着。
“爹!”雲陌狠狠咬着下脣,顫抖的聲音從喉間涌出,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夠將這個渾身髒亂的老人與那記憶中的英俊男子聯繫在一起。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那蜷縮着身子的老人身子一震,掙扎了半天,才憋出幾個字來。他的聲音很沙啞,說出的話也斷斷續續,但是那急切的否認卻讓雲陌心中酸澀不已。
那一瞬間的激動和悲痛中心中交織着,讓她不知道如何反應,直到看到他費力的挪動身體,那一聲聲鐵鏈撞擊的悶響撞在她的心上,那鮮紅的血緩緩流出,染紅了她的視線,她終於回過神來,不顧一切的衝過去,緊緊抱住這個與她有血緣關係的男人。她的身體裡流淌着他的血液!
雲陌再也看不下去,撲了上去,一把抱住渾身散發着惡臭,滿身污垢的藍楓,淚水如決堤的洪水,傾瀉而下。
藍楓心中一顫,感受到女兒的悲痛,心中酸澀,卻是奮力掙扎着想要推開雲陌,奈何雲陌抱得太緊,以他如今殘破的身軀,是如何也掙脫不了的。
“放、開,髒……”藍楓推不開雲陌,卻極力阻止着雲陌的靠近。可如今,雲陌哪兒還顧得上這些?
所有的遲疑和顧忌在見到藍楓悽慘的模樣時,盡數瓦解。那一聲夢囈般的呢喃,雖輕,卻如一聲驚雷,炸開了她心中所有的感情。他沒有忘記,這麼多年過去,她不知道他遭受了怎樣的折磨,但是他沒有忘記她們,他記得娘,記得她!
她能夠感覺到他心中洶涌澎湃的感情。她知道,他此刻的激動也如她這般。她知道,他是想要擁抱她的。卻因爲他此刻的模樣,不敢見她,不敢認她!
“你,放開。髒……”藍楓眼中含着淚水,喉間一片哽咽,卻反覆的表達着一個意思。
他說他髒,他讓雲陌放開他!
“爹,對不起,女兒來晚了。讓爹受苦了!”雲陌此刻如何聽得到這些?她雙眼溼潤,晶瑩的淚水不斷的從眼中滑落。她的心在顫抖,對於藍名的仇恨幾乎在這一刻燒灼了她的心,吞噬了她的理智。
藍宇凌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的注視着這一幕。疼痛和絕望如春風吹過枯萎的荒草,在他心中生長,蔓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