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小見痛不欲生:“三千多兩銀子,三千多兩啊,從沒見過這麼多,就這麼沒了,早知道該偷偷藏點了。”
鬼谷子仰天長嘆一聲:“我老人家也沒見過這麼多,這銀子來路不正,去了也心安,就象風一樣,隨它去吧。”
秦嫿嫿一撇嘴:“快跑吧,別文青範兒了。”
鬼谷子訝然:“還跑什麼?”
範小見同樣訝然:“官府不會再來找麻煩了,這些人講信譽,和地痞流氓不一樣,人家是有證的。”
秦嫿嫿嘆口氣:“官府是不會來找麻煩,可是你賣的大力丸別被人看出是麪粉做的,到時候再來退貨,拿什麼賠?”
“嗖”的一聲,店小二隻看到三道黑影絕塵而去,這才反應過來,遠遠喊着:“慢走,歡迎下次再來小店!”
三人鬼鬼祟祟在南京的斜對角又找了家客棧住下,雖然沒銀子了,但是可以走的時候再結賬,中間只要不暴露,儘可從容應對。不過以爲有銀子的時候和明知道沒銀子的時候心境完全不一樣,這三人沒有專業騙子的心理素質,便不免都感到了壓力,現在大力丸肯定是不能賣了,因爲據說滿南京的人都在找三個賣假大力丸的,甚至有放出風要剁掉小弟弟和老哥哥的,其他的又一時沒有良策,漸漸出了相對無言只有淚千行的意境。
這天鬼谷子興高采烈的從外面回來,說要請大家到聚仙樓吃飯。
範小見秦嫿嫿又驚又喜,問:“師父,怎麼會有銀子?”
鬼谷子一臉的笑容高深莫測:“遇上我師弟了,給了我三千兩銀子。”
範小見懷疑道:“師父,您不會是殺富濟貧去了吧?”
鬼谷子臉色一沉:“你懷疑爲師的人品?”
秦嫿嫿也狐疑,笑問:“師父,怎麼沒和您師弟一起來?”
鬼谷子傲然答:“我師弟是王府的上賓,今天沒時間。”
兩人大喜,以鬼谷子老人家的水平,師弟做王府上賓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三人在聚仙樓瀟灑的捐獻了一百多兩銀子出來,又把剩下的酒菜打了包,起身要走。
鬼谷子笑眯眯問:“這頓飯吃得怎麼樣?”
範小見喜道:“太好了!第一次吃這個檔次的,以後能天天這樣就好了。”
鬼谷子笑眯眯表情不變:“有沒有覺得少了什麼東西?”
範小見秦嫿嫿大驚,範小見先伸手摸短歌,還在,放下了心,笑着說:“少了壓力。”順手抹了把汗。
鬼谷子點點頭:“不錯,爲師把你那塊玉給當了。”
兩人一聽,驚得跳起來。
鬼谷子穩如泰山,緩緩道:“錢財乃身外之物,區區一塊石頭,也看得這麼重,我們三人都淪落到這步境地了,還在乎這個嗎?修道之人,當不爲外物所御,大不了以後有錢了再贖回來就是了。”
秦嫿嫿勉強笑着問鬼谷子:“師父,您老把那塊玉當到哪個當鋪去了?”
鬼谷子曰:“同文當鋪。”
範小見:“我們現在趕緊去。”
秦嫿嫿:“等等!”
“等什麼?”
“萬一人問起這塊玉怎麼來的呢?”
“當鋪當東西還需要問來路嗎?”
“萬一問呢?”
“我就說是我的。”
“萬一當鋪的人知道這塊玉的來歷呢?”
鬼谷子瞪大了眼睛問:“什麼來歷?”
秦嫿嫿笑着說:“師父,有些事情您不知道更好。”
“幹什麼這麼神神秘秘?是不是你們偷的?”
“怎麼能是偷的?師父,您還不相信我的人品嗎?”
鬼谷子熟視久之,曰:“不信。”
秦嫿嫿笑着說:“師父畢竟有眼光,小見,萬一當鋪的人知道這塊玉的來歷呢?你摸摸腦袋好好想想。”
範小見摸着自己腦袋想了一會兒,冒出汗來:“不會這麼巧吧?”
“有備無患。”
“那就說是撿的。”
“在哪兒撿的?”
“反正不能說是在藏寶洞裡。”
“還有藏寶洞?!”鬼谷子也跳起來。
範小見趕緊封口:“沒有沒有。”
鬼谷子面色一板:“本門門規第一條:不得欺瞞師父!”
範小見苦着臉說:“師父,好像第一條不是這個吧?”
“臨時改的。”
秦嫿嫿笑着說:“師父,不是要瞞着你老人家,這是掉腦袋的事情,不知道最好。”
鬼谷子皺起眉:“有這麼嚴重?”
秦嫿嫿鄭重其事:“真的!”
“好吧,爲師就不問了,不過有爲師在這,真出了什麼事,爲師也能帶你們安然無恙的離開。”鬼谷子傲然坐下。
範小見秦嫿嫿大喜。
範小見:“多謝師父,徒兒一定將鬼谷門傳承下去!”
“然後呢?”
“什麼然後?”
“然後你把藏寶洞的寶貝捐獻一半給爲師。”
“啊?!”
“你哭什麼?瞧你這小氣勁兒!”
“師父,您不是一直說修道之人當清心寡慾,視功名如浮雲,視錢財如糞土嗎?”
“你們看爲師像是貪財的人嗎?”
範小見秦嫿嫿:“象!”
“爲師不是貪小錢。”
“大錢不是錢嗎?”
“不是錢。”
“那是什麼?”
鬼谷子不說話,二人只見他臉上漸漸露出神聖的氣質:“是事業!”
範小見秦嫿嫿異口同聲:“佩服佩服!”
鬼谷子一聲長嘆。
秦嫿嫿趕緊安慰:“師父,您別難過了,我們都誤解你了,你不是貪財,真不是!”
“以後你們就知道爲師的人品了,爲師心裡也是藏着一個秘密。不過你們還是先想想怎麼說吧。”
“同文當鋪”前,範小見秦嫿嫿鬼谷子緊張的看看左右,良久,進了屋。
秦嫿嫿問:“掌櫃的呢?”
當鋪的朝奉說:“三位是來當東西的還是贖東西的?找掌櫃的什麼事?”
“來贖東西,找你們掌櫃的有急事。”
“贖什麼東西。”
“一塊玉章。”
朝奉的一聽,兩隻耳朵豎起來了,壓低聲音:“是不是上面有‘奉天執中’字樣的玉章?”
“是。”
朝奉面露喜色:“那太好了,掌櫃的一直等着呢,三位裡面請。”
秦嫿嫿和範小見心裡一緊張,不知道這件事情是被發現了呢,還是怎麼情況,是福是禍?進去還是逃跑?
鬼谷子催促:“愣着幹什麼?快進去啊。”
朝奉看到秦嫿嫿和範小見猶豫,問:“三位怎麼不進去?”
秦嫿嫿笑問:“掌櫃的什麼情況,爲什麼要我們進去?”
朝奉答:“我也不知道,掌櫃的看到這個玉章,一直在屋裡轉圈,要我們速速找到這個人,這人海茫茫的,到哪兒去找,幸虧三位來了,快點進去吧。”
秦嫿嫿心裡琢磨:“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再說我們有個絕頂高手在這,怕什麼!進去就進去!”
三人進了內室,朝奉滿臉喜色:“掌櫃的,人我給找來了,是三個,您看,要不要捆起來?”
話音剛落,朝奉便被鬼谷子一把按在了地上。
掌櫃的是個大胖子,正在一圈一圈轉,聽到朝奉一說,當即停下來,看到這個情況,趕緊拱手說:“誤會誤會,在下並無此意,請老英雄放手。”
鬼谷子鬆開了手,朝奉呲牙咧嘴站起來。
掌櫃的對他呵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出去吧,任何人都不要進來!任何人也不要提起!”
朝奉的低頭唯唯退出,三人齊看着掌櫃的。
掌櫃的先看看秦嫿嫿,眼前一亮,再看看鬼谷子,目光停頓了下,最後又看範小見,對着範小見上上下下打量,視線留在範小見身上不走了,又繞着他轉了幾個圈,還矮下身子和範小見比了比個頭。三人看得一頭霧水,尤其是範小見,從來沒享受過這個待遇,不由微微冒汗。
最後,掌櫃的終於停下來,面露喜色,對三人說:“有要事相商,請三位進內室詳談,請!”然後右手伸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三人心想,這不就是內室嗎?哪還有內室?幹麼要到內室去?
範小見秦嫿嫿對視一眼,同時問對方。
秦嫿嫿問的是:“難道是請君入甕?”
範小見問的是:“難道想甕中捉鱉?”
兩人同時一呆,然後向對方抱拳:“佩服佩服!”
三人跟着掌櫃,推開一扇小門,來到一個大院子中,院中有個僕人正在打掃樹葉,穿過兩道門,來到正房的大廳內。
掌櫃:“三位請坐,稍等片刻。”
出去吩咐一個僕人:“傳我的話,所有人一概退出去,我不發話,任何人不許進來。”
僕人答應退出,掃院子的也離開了,有人把院門緊緊關上,掌櫃看到這一切事情做完,又給三人沏茶,然後回到屋內,又把大門在裡面鎖上,這纔來到三人面前。
三人看到掌櫃的手中多了一個玉璽,正是範小見秦嫿嫿發現的那個。
掌櫃的小心翼翼託着玉璽問:“請教三位,這個玉石是誰的?”
範小見立即舉手:“報告政府,我的。”
掌櫃的滿眼疑惑:“政府?”
範小見說:“是我的。”
掌櫃的問:“請問這個玉石怎麼來的?”
這問題是個要害!
已經和秦嫿嫿商量好了,不能說是從鳳凰山藏寶洞裡撿的。
“撿的。”
“在哪兒撿的?”
“放羊的時候在一個草叢裡撿的。”
這個回答滴水不漏,你總不能不允許別人撿東西,至於爲什麼會掉在草叢裡,那隻能去問失主了,即使被失主找到,那也只能是道德問題,不是掉腦袋的問題。
三人一起看着掌櫃的,發現掌櫃的臉色突然變了!秦嫿嫿心中疑惑,這個回答還有什麼漏洞嗎?
掌櫃的小心翼翼問:“請問這位小兄弟,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
“一直放羊嗎?”
“一直放羊。”
“家中還有什麼人?”
範小見秦嫿嫿沒想到會問起這些問題來,這個很重要嗎?爲什麼不追問玉的來源?查起戶口來了,兩人相視一眼,這方面答案沒準備,只能看範小見臨場發揮了。
“還有爺爺奶奶。”
“只有爺爺奶奶?沒有叔叔?”
秦嫿嫿大爲奇怪,不問爸爸媽媽,問有沒有叔叔,這都什麼思路?
“沒有叔叔。”
“你仔細想想,有沒有一位王叔叔?或者在鄰居家的?你仔細想想。”
“噗!”一口茶從秦嫿嫿嘴裡噴出來,秦嫿嫿趕緊擺手:“對不起對不起,太燙。”心說這是什麼套路,難道是懷疑鄰居王叔叔?想到這裡捂住嘴。
範小見也是心中微微惱怒,說:“我沒有叔叔,更別說有什麼王叔叔,王八蛋都沒有。”
掌櫃的臉色沉重,問:“你什麼時候沒有叔叔的?”
“從小就沒有。”
掌櫃的點點頭,忽然流下淚來:“這麼說,王將軍早就沒了。”
秦嫿嫿範小見鬼谷子三人腦袋裡面想:“王將軍?是誰?”
掌櫃的沉默了一會兒,又對範小見說:“你仔細想一想,小時候有沒有一位叔叔?”說完緊緊看着他。
範小見皺着眉頭冥思苦想,掌櫃的滿眼緊張和不安。
良久,範小見擡起頭來:“沒有!家裡從來就沒有叔叔!連鄰居都沒叔叔!”
“只有誰?”
“只有爺爺奶奶。”
“那你的爸爸媽媽呢?”
“從我記事的時候就沒了。”
“怎麼會沒了?”
“奶奶說都生病走了。”
“那你爺爺奶奶還在嗎?”
“也都去世了。”
“這麼說你一直在放羊?”
“是,後來遇到了嫿嫿和師父。”
“你爺爺奶奶和你說過什麼重要的話嗎?”
範小見滿心的酸楚,抽搭着鼻子說:“小時候奶奶告訴我說,我長大了以後要做皇帝,可是,我一直在放羊,每天啃着窩頭,有時候連窩頭都啃不上,更可惡的是,有的地方明明有草,卻不讓放,還抓我,這是欺負我朝廷沒人啊!”
秦嫿嫿惡寒,這奶奶當的,心疼孫子也不能說孫子以後要做皇帝啊,難怪範小見說過以後要當皇帝的話,幸虧不是古時候說的,不然的話早株連九族了。
沒想到掌櫃的握緊了拳頭,說:“該殺!”
範小見笑着說:“也用不着殺了他,最多廢去他武功好了。”
掌櫃的嘆息聲格外沉重,像是鬱積多年的岩漿:“畢竟是先皇血脈,還是宅心仁厚!”
“你,說什麼意思?”
掌櫃的看着範小見:“你知道嗎?你奶奶說的沒錯,你長大了就應該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