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秀正色說道:“兩軍交戰,最爲忌憚的就是輕敵。哪怕對方是一支弱旅,也要將其視之爲勁敵,如果對方真是實力雄厚的勁敵,反而應當‘輕視’。”
對於他的話,段其嶽沒太聽明白。這時候,一匹快馬從興州方向狂奔過來,時間不長,一名影旗人員來到上官秀的近前,在馬上插手施禮,說道:“秀哥,安義輔撤軍了!”
“什麼?”詹熊、段其嶽等人同是一皺眉頭。上官秀亦是面露疑惑之色。
那名影旗人員正色說道:“剛剛叛軍在營寨中焚燒了陣亡人員的屍體,現在又於營寨中拆解營帳,看上去,真的是打算撤兵不打了!”
“秀哥,難道安義輔是覺得興州城防堅固,打算撤軍,改去攻打其它城邑?”詹熊滿臉不解地問道。
上官秀若有所思地緩緩搖頭,不應該啊,安義輔已經打了十天,若要轉攻它處,他早就該撤兵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十天下來,雙方都已付出不小的傷亡,現在撤軍,安義輔一部先前的努力都白費了,而且還等於爲其它那三路叛軍做好嫁衣,他會這麼蠢嗎?
琢磨片刻,上官秀淡然一笑,斷言說道:“其中必定有詐!”
“秀哥,你覺得這是……安義輔的計謀?”
“十之八九!我們不要輕舉妄動,先坐觀其變,如果安義輔真的撤軍,我們倒也省的打這一仗了,如果安義輔撤軍是假,只怕今晚,難免會有一場惡戰!”上官秀目光深邃地說道。
影旗的探子看到叛軍欲撤退的跡象,興州城的探子自然也看到了。前去打探的興州眼線望見叛軍營寨裡亂糟糟的,人們都在拆解帳篷,收拾東西,興州探子第一時間撤回興州城。
到了城下,城頭上有軍兵扔下繩索,探子將繩子繫於腰間,被城頭的軍兵拉上城牆。而後,探子急匆匆跑下城牆,騎上一匹戰馬,直奔縣尉府而去。
北丘縣縣尉範弘先前與叛軍的交戰中受了傷,不過傷勢並不嚴重,只是傷到了手臂而已,現在已然沒有大礙。
此時,他正坐在縣尉副的大廳裡,與麾下一干副將、營尉商議如何抵禦叛軍下來的攻城,他們說話時,探子從外面急匆匆地飛奔進來。
“報……報縣尉大人,城外的叛軍正在撤軍!”
“啊?”聽聞此話,範弘和周圍的衆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人們又驚又喜,紛紛追問道:“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小人親眼得見,叛軍正在營地中拆解帳篷,收拾爐竈,陣亡叛軍的屍體也被他們焚燒了,現在整座敵營都是亂糟糟的一團!”
等探子說完,範弘呆站在原地許久,突然仰天長嘆一聲:“天助我也!蒼天有眼,護我興州不亡啊!哈哈!”說着話,他仰面大笑起來。
周圍的衆將也都興奮地咧嘴大笑。
範弘笑了好一會,他突然收斂笑聲,正色說道:“我興州乃北丘縣縣城,又豈容他叛軍想來就來,想走就
走?列位,把我們的兄弟統統集結起來,我們這次要對叛軍反戈一擊!”
聽聞範弘的命令,衆人的臉上無不是寫滿了興奮,連日來,他們龜縮在城內,被叛軍壓着打,早就受夠了窩囊氣,今日終於能出這口惡氣了。
衆將紛紛大聲說道:“大人說得對,現在正是我們痛打落水狗的好機會!”
“若非叛軍久攻不下,傷亡慘重,他們也不可能撤軍,叛軍的營寨扎得一塌糊塗,我早就說過我方該趁夜襲營,不過現在也不晚,正是襲營的好時機!”一名膀大腰圓的偏將咧着大嘴,得意洋洋地說道。
安義輔叛軍突然棄營撤軍,上官秀和範弘都接到了同樣的探報,但二人做出的反應截然相反。前者是按兵不動,後者則決定主動出擊。當然了,之所以會這樣,也與他二人的立場有關。
上官秀是來北丘縣救援的,只要保證北丘縣不被叛軍吞併即可,並不需要一定與叛軍決一死戰,如果可以避免交戰,他也不想讓己方出現無謂的傷亡,叛軍若能主動撤退,那倒是個很好的結果。
而範弘是北丘縣的縣尉,全縣軍兵的最高指揮官,叛軍大舉入侵北丘縣,他有禦敵之責,現在難得有反敗爲勝的機會,他又怎麼可能會錯過呢?
在叛軍準備趁夜撤軍的時候,範弘來了個將計就計,趁夜偷襲。
當晚,亥時,範弘親率三千縣軍,趁着夜幕的掩護,悄悄行出興州,直奔五里開外的叛軍大營。範弘還算是謹慎,沒有把興州城內五千多兵力都帶出來,留下兩千多人鎮守興州。
當他們接近叛軍營地的時候,大營裡面燈火通明,但卻連個人影子都看不到,即便在營門處,也只有兩名叛兵在站崗。
範弘張望了一會,向身邊的諸將低聲說道:“派兄弟過去,把那兩名守衛給我幹掉!”
有兩名箭法精準的縣兵領命而去。這兩人,在地上匍匐前行,等他倆距離那兩名叛兵只剩下十幾米遠的時候,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時點下頭,接着,兩人雙雙端起弩機,各發出一支弩箭。
撲、撲!兩支弩箭在同一時間射中那兩名叛兵的脖頸,但詭異的是,那兩名叛兵站在原地動都沒動,更沒有倒下去的跡象。兩名縣兵嚇了一跳,立刻又各射出三支弩箭。
撲、撲……
他們連續射出的弩箭皆有命中對方的要害部位,但那兩名叛兵就是屹立不倒,這時,兩名縣兵意識到不對勁了,他倆不約而同地站起身形,走到營寨的大門前,定睛一看,那哪裡是什麼叛兵,而是兩束穿着叛兵軍裝和盔甲的稻草人。
見到守兵是假,兩人臉色頓變,急忙跑回到己方陣營,見到範弘,急聲說道:“大人,那兩名叛兵都是草人!”
“糟了!”範弘聞言,騰的一下站起身形,驚道:“叛軍已經跑了!快進營去查看!”說着話,他率先向叛軍大營衝去。
叛軍的大營連轅門都沒有,以範弘爲首的縣軍**,直接
衝進營寨之內。
放眼向四周觀望,哪裡還有叛軍一兵一卒的身影,滿地全是稻草,鋪了一層,有些稻草是散放的,有些稻草是紮成半成型的稻草人,看得出來,叛軍也擔心在他們撤退的時候興州軍會來追殺,打算在軍營中做出成千上萬的稻草人來打馬虎眼,掩護他們的撤軍,只不過叛軍撤退得比較匆忙,沒有時間扎那麼多的稻草人作掩護。
“大人,你看,叛軍營中全是這東西!”一名副將抓過來一個只紮了一半的稻草人,遞給範弘。後者接來,低頭看了兩眼,狠狠摔在地上,咬牙切齒地凝聲說道:“叛軍現在還跑不出多遠,兄弟們隨我追殺叛軍!”
範弘打算率領麾下將士穿營而過,去追殺叛軍,可當他們衝到營地的正中央,中軍帳所在的位置時,猛然間,就聽營地的四周喊殺聲四起,鑼鼓喧天,震耳欲聾。
縣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臉色同是一變,下意識地舉目向四下觀望,只見叛軍大營的外面,燈球火把,亮子油松,全是人山人海的叛軍。
“不好,大人,我們中埋伏了!”一名偏將驚聲大叫道。
範弘又不是傻子,他當然也看出己方中了人家的詭計,他急忙下令道:“後隊變前隊,全軍撤退!撤回興州!”
只是此時他們再想撤退,已然來不及了。在營寨的轅門之外,全是嚴陣以待的叛軍,看到縣兵迎面跑來,有將領發出喊喝聲,列成方陣的叛軍們齊齊捻弓搭箭,射出箭矢。
如果僅僅是箭射,倒還不算什麼,最要命的是,他們射出的不是普通箭矢,而是包裹着油布條的火箭。
對於敵人的箭射,興州軍還可以列出盾陣進行防禦,但是箭矢落地之後,地面上的那些乾枯的稻草粘火就着。
在叛軍的大營裡,在興州軍的腳底下,全是鋪了厚厚一層的稻草,範弘等人以爲那是叛軍欲做稻草人的材料,現在他們全明白了,那是叛軍故意放置在大營裡的,人家用的是火攻之計。
不過,他們現在明白了這一切也晚了。隨着叛軍射過來火箭越來越多,興州軍的腳下火光四起,濃濃的黑煙冒出來,乾燥的稻草熊熊燃燒起來,許多縣兵都來不及做出反應,褲腿已然被地上竄起來的火苗點着。
雙腿着火,人們慘叫着撲倒在地,不倒下還好點,這一倒下,就不止是褲腿着火,而是渾身着火,一時間,大營裡慘叫聲四起,哭喊聲連天。
成羣成片的縣兵渾身着火,從火焰當中嘶吼着奔跑出來,想逃到營地之外躲避烈焰的焚燒,只是他們纔剛跑到營寨的邊緣,外面便飛射過來雨點一般的箭矢,將已毫無抵抗能力的軍兵們紛紛射翻在地上。
聽着大營裡的慘叫聲,望着成羣成片的軍兵被燒死、射殺,叛軍的將領們臉上皆露出殘忍又得意的笑容,衆人向他們當中一名身穿銀盔銀甲的中年人拱手說道:“將軍神機妙算,這一招引君入甕、甕中捉鱉之計,當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