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江南行

番外篇 江南行

蜀山煙雨似江南,迷濛如畫,人如在畫中行。

果真到了江南,那感覺卻又是不同了。

秦淮河上玉臂招搖,倚門處西施含笑,飛燕舞蹈,染得雨絲也多了旖旎,薰得遊人欲醉。

臨河的「好登樓」上,正是高朋滿座,雅間裡也是推杯換盞。

正中央的高臺上,一個女子手持紅牙板,輕啓朱脣,唱着小曲:「……郎君哦,要分離除非天做了地,要分離除非東做了西,要分離除非官做了吏,」聲音忽地拔高,「便是死也不做分離鬼!」

衆人笑得打跌。

一個熟客大聲喊道,「紅杏姑娘,你這又是什麼新曲啊,莫不是思春切切了吧?」

紅杏嗤的一聲笑,朝那人啐了一口,「美得你!」水紅裙襬一翻,便持着牙板過來討賞錢。

能在此處吃飯的,手頭都還寬裕,很多也都是紅杏的熟人了,出手都算大方。只是一一討過去,少不得要被揩幾把油,紅杏便敷衍幾句了事。

正想着今日又該買些胭脂水粉,卻忽見一隻雪白的手往自己手心裡投下了幾錢銀子。

那隻手生得甚美,連指節也幾乎不見,指甲粉紅,光潔圓潤。覆着玄色的衣袖,更顯得皮膚如雪。

看着那手,紅杏就覺得心中猛的一跳,忍不住擡頭看去。

一看之下竟就有些傻住了,還是那邊有客人叫,這才戀戀不捨的往那邊走,一邊走卻還是忍不住回頭。

那邊她還在留戀,這邊那手卻被一個人捉住,恨恨道,「真恨不得砍了你這手!」

說話的人穿着青色衣衫,容貌俊美,此時臉色卻並不好。

被捉住手的人嘆了一口氣,想抽回自己的手,卻不想被捉得更緊,只有輕聲道,「墨汐,我們現在是在外面,你這般……成什麼樣子?」

誰也想不列,這閒坐在好登樓上聽曲的兩人,正是江湖上如今名頭最勁的兩位——鳳三公子與七劍盟主。

聽得鳳致這麼說,林墨汐冷哼一聲,「哦?這是不喜歡我親近了?如此甚好,要不要我把剛剛那個女子給你叫過來?」

鳳致一聽,知道恐怕要糟,只好沉默不語。

林墨汐卻不肯放過他,反倒吟起了詩,「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不錯,不錯。」他說着,手上卻不鬆勁,緊緊的捏住鳳致的手,卻是握在手心裡把玩。

鳳致苦苦一笑,只得討饒的喚他,「墨汐……」

林墨汐雙眼一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你瞞着我究竟勾引了多少人?蕭離、舒朗我就不說了;連小緒,原本是我門下弟子,如今卻成天嚷嚷着要和你在一起,想把我趕走?!好不容易我抽了空,也說動你這個月和我一起遊江南,可這一路上……」他越說越激動,「你自己說,你到底招了多少桃花?!」

他聲音越來越大,縱是酒樓吵鬧,也引得不少人看過來,卻被林墨汐凌厲的目光一掃,都乖乖的轉回了頭。

鳳致被他說得沒辦法,想辯解可是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對,只得道,「墨汐,你明知道我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什麼?」林墨汐咬着牙,「要不是你存心,哪有這麼些人看了你一眼,就像丟了魂兒似的。光是女子也就罷了,偏偏還有男人,在街上就那麼盯着你,自己就直直撞在柱子上,還真是撞了南牆也要回頭。」

鳳致的手被他握在手裡,那手掌柔滑纖長,因爲不練劍,連個薄繭也沒有,真是好摸的要命。摸着摸着,想到剛剛紅杏看着這隻手的目光,林墨汐越摸越氣,手下不由得加了力道。

鳳致吃痛,卻又不好說什麼,「墨汐,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一路上我都看着你,哪裡管得了那麼多?」

聞言,林墨汐面色稍霽,低聲咕噥了一句,「肯定是你,不然當初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也沒見得像他們那樣。」

話正說着,卻見鳳致一個閃神,林墨汐迅速的回頭看去,原來是剛剛那位紅杏姑娘又站在了臺上,公然朝鳳致拋了個媚眼兒。一擊牙板,居然就唱了一首《眼兒媚》:「那年私語小窗邊,明月未曾圓。含羞幾度,幾拋人遠,忽近人前。無情最是寒江水,催送渡頭船。一聲歸去,臨行又坐,乍起翻眠。」

這一曲唱得好不婉轉,紅杏雙目盈盈,看得鳳致身上都要起煙了。

鳳致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一看林墨汐,那人的臉都黑了,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快要把他釘出個洞來。鳳致心中暗暗叫苦,剛想勸慰幾句,林墨汐卻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積蓄已久的怨氣終於在此刻爆發,林墨汐一扯鳳致的手,把他拉起來,「走!你既然喜歡,我們就一同去看!」

秦淮河上,漿影輕搖,脂水流香。

掌燈時分,往日的「醉春」花舫上,此時定是歌舞昇平,笑語嫣然。可今日,這裡歌舞昇平依舊,笑語嫣然卻未必。

只因這花舫,好不好被兩個怪客包了下來。

說來這兩個人都是世上難尋的翩翩公子,姐兒愛俏,姑娘們一見兩人面就高興得不得了。哪裡還想到什麼銀子?這樣的人品,就是倒貼也願意。

可等到坐上了桌子,這才發覺了不對勁。

青衣的那個,把過來服侍的姑娘都推得遠遠的,全朝黑衣的那個推去,只一個人坐着喝悶酒。若只是這樣,倒也罷了,他兩道目光卻似兩道冷電,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個玄衣的公子。要是哪個姑娘真的碰了那人一下,他眼中彷彿有閃電打到,直讓那姑娘覺得自己要被千刀萬剮。

玄衣的公子也怪,彷彿衆多美貌的姑娘都沒看見,只想勸青衣的那人少喝一點,卻被他一個眼神堵住了嘴巴,陷在衆女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衆女子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可從來還沒遇見過如此詭異的情況,面面相覷一陣,還是決定什麼都不說來得好,於是便衆口一詞,只是勸酒。

這特立獨行的兩位公子,自然就是鳳致與林墨汐了。

鳳致看着林墨汐如此,只覺得心疼,可這裡人多眼雜,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又覺得那些姑娘們可憐,只好抱歉的笑笑,卻不料林墨汐看了那笑容更加惱怒。

林墨汐捏着杯子的手都泛白了,只覺得越看那人,越覺得生氣。把手裡的筷子往桌上一按,站起身便走,扭頭扔下一句,「跟來有你好看。」甩了門走了出去。

船板上風甚大,吹得人神志一清,林墨汐酒醒了大半。怒氣褪去,悲傷無力卻涌了上來,他憑欄遠眺,彎月如鉤,流光冷冷,令人憑空生出一股寂寥之意。

如此的夜晚,自己卻是一個人了。

原本,是想和他攜手四海,同遊江南的。

說來,明明不是他的錯,卻是自己無理取鬧了。他怕,也不明白自己爲何會如此吧。

冷月下,林墨汐索性坐了下來,對着江水發怔。

他正暗自神傷,卻突地被人撞了一下。

林墨汐未作防備,險些就這麼摔了下去,幸好撞他的人眼明手快,一把將他拿住。

四目相對,兩人都「啊」了一聲,竟都未想過會在這種地方遇見對方。

林墨汐看着衛青漣,滿是疑惑。

衛青漣也看着林墨汐,滿是驚訝。

倒是和衛青漣一道的女子先開了口,「青漣,是相熟的人嗎?」那是一位中年美婦,綰着流雲髻,斜插一根雙鳳墜珠簪,耳懸明珠,肩佩霞帔,卻是一身風塵。

衛青漣如夢初醒,對美婦道,「秦娘,這便是我同你提過的仙劍林盟主。」又對林墨汐道,「盟主,她是我的舊識,也是這間花舫的舫主。」

秦娘甚是乖覺,一聽便道,「今日姑娘們說有人包舫,想來其中一位定是盟主,那另一位是……」

林墨汐冷冷道,「是鳳三。」

秦娘以袖掩口,朝衛青漣看去。衛青漣也是張口結舌,「是鳳……鳳……」

此時對於鳳致與林墨汐的關係,江湖上幾乎已是人人知曉。可在這小小花舫上,卻乍聞兩人一同來遊秦淮河。這消息若傳開,真不知意味着什麼,鳳致與林墨汐勞燕分飛事小,鳳三公子與林盟主不睦卻事大。

衛青漣的心突突的跳,追問道,「那鳳公子人呢?」

林墨汐仍是看着滿江悠悠的冷光,「和那些姑娘們在一處。」

此話一出口,另外兩人心裡已經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念頭。

衛青漣還要說什麼,卻被秦娘一把拉住,「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林盟主,青漣,我們還是進去再說吧。」說着已提了一旁掛着的燈籠,爲兩人引路。

這花舫雖不大,修得卻甚是精緻。

三人轉了幾轉,到了走廊的盡頭,秦娘才推開一扇門走了進去。室中紗帳垂幔,像是女子的閨房。衛青漣彷彿對此處十分熟悉,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正要開口,卻聽林墨汐道,「衛門主,你又怎麼會在此地?」

衛青漣沒想到他這一問,清了清嗓子,才道,「秦娘與我是老相識了,我今日來,卻是勸她從良,下嫁與我。」

林墨汐吃了一驚,面上卻沒有現出來,可是還是說了句,「你不是——」

衛青漣卻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再說這些年,若不是秦娘,我怕早挺不過來了,是我一直下了不決心,才把這事拖到了今天,都是我的錯。」

秦娘卻握住了他的手,「青漣,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當年的那件事,衛青漣顯然也沒有瞞着她。

兩人一望,正是一片柔情蜜意。

林墨汐孤身坐在旁邊,別過頭去,卻是不想看了。

秦娘朝衛青漣呶呶嘴,衛青漣尷尬一笑,這纔想起來,忙問道,「盟主,你與鳳三公子這是——」

林墨汐皺眉道,「不要與我提他,說來就是生氣。」

衛青漣不明所以,「你們莫不是又鬧了什麼彆扭?」

「彆扭?」林墨汐冷笑一聲,「若是彆扭就好了。」

衛青漣一聽這意思不對,林墨汐似是在生氣,不由勸道,「無論出了什麼事,盟主你千萬不要在意,鳳三公子是一心一意對你好。這事就是沒有眼睛的人也看得明明白白。」他這話說的完完全全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林墨汐卻聽着不是那麼一回事,只是冷笑。

衛青漣還要說話,秦娘急忙伸了手指插捅他,自己問道,「林盟主,您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林墨汐和衛青漣本來就是熟人,又因爲父親的事對他多了一份愧疚,一份親近,竟就真的說了出來。

「他……」林墨汐頓了頓,「成日裡招蜂惹蝶的。」竟有些埋怨的意思。

衛青漣和秦娘頓時鬆了一口氣。

衛青漣笑道,「看來有人掉進醋缸裡了。」

秦娘也看着林墨汐也笑起來,「醋缸?這哪裡是醋缸?這叫醋海生波,醋海~生波啊。」

衛青漣已經坐下爲自己倒了杯茶,順手遞給秦娘一杯,「盟主,你這醋算是白吃了。鳳三公子對你好得……那是隻差沒有把心肝挖出來給你下酒了。」

林墨汐卻完全沒有高興的意思,一張臉仍是冷得嚇人,「話還沒說完呢。我自然知道他沒有,我只是氣他從來不對我生氣。」

衛青漣更奇了,「生氣?你想要他對你生氣?」

林墨汐神情冷硬,「我說什麼便是什麼,我要怎麼便怎麼。總是隨着我,就是無理取鬧也隨着我,就像——」白皙的皮膚下卻泛上了一層薄紅,「——像我欺負了他。」

「咳咳!」衛青漣差點被剛入口的一口茶嗆死,秦娘手裡的茶杯也掉到地上。兩個人,四隻眼睛,全都盯着林墨汐。

林墨汐視線一掃,「有什麼問題?」

秦娘拍拍衛青漣的背,衛青漣摸摸她的手,兩人一同說,「沒事!」

衛青漣一想也對,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人能讓鳳致生氣。平常人是不敢惹他,便是惹了,得到的也是他的不屑;對於林墨汐,他卻是忍讓到了不可理解的地步,哪裡還有生氣這一說?

又想想這兩人相處的情形,倒真像是鳳致被欺壓得老慘似的。

一陣尷尬的沉默。

片刻,秦娘突然笑起來,「這其實也簡單。」

引得兩個男人一同望她。

秦娘曖昧一笑,附在衛青漣耳邊說了些什麼,衛青漣不贊同的搖頭,秦娘便又說了幾句,衛青漣笑了出來。

秦娘走到林墨汐身邊,又問,「您是真的想讓鳳公子生氣?」

林墨汐只挑一挑眉。

秦娘嫵媚一笑,「那便好。」手裡輕輕彈了一下塗着丹蔻的指甲,一股淡粉的煙霧飄散在林墨汐眼前。

林墨汐心中一緊,剛想閉氣,卻發覺已經動不了,心中驚怒,卻聽秦娘附在自己耳邊輕輕道,「這迷香是對付姑娘們用的,您如今閉氣也是來不及了。盟主,得罪了。不過照我看,這便是讓鳳公子生氣的唯一手段,若是連這個也沒有辦法,恐怕天下便再沒有什麼能讓他動容了。」說着朝衛青漣點了點頭。

一邊就聽衛青漣突然放大了聲音道,「墨汐,你想好了嗎?我已等不下去了。」語調竟是深情款款。

林墨汐不能動彈,身上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聽自己出聲道,「青漣,你對我是真心的嗎?你是否是真的喜歡我,還是隻把我當作父親的替身?」

林墨汐幾乎要咬掉自己的舌頭,他心知自己中了迷香,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說出這樣的話。

衛青漣笑着瞟了秦娘一眼,含笑道:「墨汐,怎麼會?我對你的心,你自己一清二楚。否則我又怎會答應與你合作,取鳳三性命,取寒月芙蕖?墨汐啊,你的手段就跟寒軒一樣,我如何會不知你的心。若非真心喜歡你,想要你,我怎會明知道是個坑還要跳呢。」

秦娘吃吃一笑,膩聲道:「青漣,你當着我這般說,就不怕我吃醋?」

衛青漣笑道:「秦娘啊,你若是會吃醋,我還會有這般喜歡你嗎?」湊到林墨汐耳邊,柔聲道,「墨汐,我可實在是不想再等了,你還跟那鳳三糾纏不清做甚?跟我一道走吧。」

秦娘伸袖掩了口,嬌笑道:「青漣,你就莫癡心妄想了,林公子對鳳公平可是癡心一片的,這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還想從凝碧宮鳳三手中橫刀奪愛,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衛青漣道:「秦娘,這你就錯了。鳳三擄了墨汐在凝碧宮兩年,以墨汐的性子,怎麼會絲毫不惱。縱然鳳三對他再好,心上也一樣有疙瘩。只是鳳致爲了墨汐,險些連命都送了,看了當日灑脫俊朗的鳳致,再看後來病得形銷骨立的鳳致,是人都會愧疚吧!墨汐跟鳳三相處日久,這點情份還是有的。」

轉過頭去看林墨汐,見他氣得眼中冒火,心中暗笑,偏更放柔了聲音,道:「墨汐,你跟鳳三在一起也不少時日了,你還他的也該還夠了,咱們今日就走吧?我看他對你也非一心一意,否則你又怎會這般氣苦?」

林墨汐聽他聲音這般溫柔,臉上卻是一臉戲謔之色,就像要等着看好戲似的,心中更怒,若不是中了迷香無法動彈,早已一掌給他摑了過去。一時覺得自己又有什麼話要出口,只得咬緊了牙關不開口。

衛青漣卻湊到了他耳側,低笑道:「我這可是爲你好,你不是說鳳三從不會對你生氣嗎?你聽我的,配合一點,他今天不氣也得氣。」

又揚起聲音道:「墨汐,你還猶豫些什麼呢?」

秦娘笑道:「青漣,你也不想想,你年紀都可以當林公子的爹了。林公子不選鳳公子,難道選你?」

衛青漣嘿嘿一笑道:「這就是你不懂了,墨汐他從小沒了爹孃,他就喜歡我這般的。」

林墨汐一聽險些氣暈了過去,他已察覺鳳致站在窗外,那人應該是見他出來便跟過來的吧,他永遠也放心不下自己。

衛青漣自然也知道,卻還信了口地胡說,如果鳳致聽到了誤會,如何是好?鳳致雖然脾氣溫和,但性子卻極執拗,上次爲了那朵寒月芙蕖,險些鬧得兩人從此分崩,這時若鳳致真信了,那還真不好解釋。一雙眼狠狠瞪着衛青漣,幾乎都要冒出火來了,衛青漣卻朝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這時還不配合,更待何時?

林墨汐心一橫,口一張,那些話便自己溜了出來:「不錯,我是喜歡你。我跟鳳致也是緣份到頭了,也該是走了的時候了,你說到哪裡便到哪裡吧。」咬着牙說完這番話,他心裡卻恨得不得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可恨那衛青漣卻還跟秦娘相對而笑,直笑得林墨汐臉色發青。

衛青漣柔聲道:「墨汐,你這便是答應與我在一起了?」

秦娘轉過頭掩了面而笑,林墨汐又窘又怒,卻又只有硬着頭皮回答。「是,我答應了!」

偏衛青漣還沒玩夠似的,又加上了一句:「今生今世,不離不棄?」

林墨汐幾乎沒咬碎一口牙,幾乎是從牙縫裡擠了一句話出來:「今生今世,不離不棄!」

一句未畢,房門便被人撞開了,鳳致鐵青了臉站在門口。一身玄衣,無風自動,一雙眼睛在衛青漣跟林墨汐身上轉了一圈。衛青漣本來是有意玩笑,此時卻也心生提防,如果鳳致怒極之下突然出手,那纔是沒事找了事兒了。

鳳致卻不再看他,兩眼緊盯着林墨汐,雙眼中悲悽絕望,冷冷地道:「出去,我跟他的事,我們自己解決。不需要外人插手。」

衛青漣看了那眼神暗自吃了一驚,心中已有些後悔,正想說話,秦娘便笑道:「是啊,自家事自己解決,青漣,我們還在這裡瞎摻和什麼?」

她不是江湖人,有些事情自然不甚清楚,衛青漣一時倒有些說不出話來。

林墨汐偷眼看鳳致,他臉色鐵青,那樣定定的看着自己,右手握緊了拳,立即就開始後悔,自己這次又傷了他。可也的確從未見過溫文爾雅的鳳致這般模樣。鳳致又沉了聲音喝道:「出去!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

秦娘向衛青漣使了個眼色,手中指甲暗自彈了彈,拉了他的衣袖把他拖了出去。走了好長一段路,才瞠笑道:「你還玩啊?鳳公子都要七竅生煙了,等會有得林公子受的呢!」

衛青漣握了她的手,尷尬笑道:「那不是成全他嗎?」

這邊房中,林墨汐無法動彈,只看着鳳致一步步走過來,轉了眼竟不敢不看他。

那雙眼中風雨欲來,彷彿有千言萬語,臨到頭,卻只問,「爲什麼?」

林墨汐反射的一退,竟發覺自己能動了。想到秦娘方纔的動作,知道自己迷香已解。

他看着鳳致,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又見他質問的神色,心中新仇舊恨一齊涌上,啞然半日,賭氣道:「你以前不是還趕我走?現在我走,也不遲啊。」

鳳致定定盯着他,良久,突然笑起來。

林墨汐從未見他這樣笑過。

並不是冷笑,其中卻隱約有冷淡的意味,笑過之後,眼底便是深不見底的黑。

語氣也再不如方纔那般激動,只是一字字緩緩慢慢的道:「以前,是沒得到過,所以讓你走也無妨。如今,無論如何,即使是你不喜歡我,我用強也要留你在身邊!」

林墨汐從未聽過他對自己說這等話,也從未想過這個人有—天會對自己說這等話,他本以爲那人永遠是任自己想來便來,要走就走的。他訝然地擡頭看他,忽然整個人一輕,已經被鳳致抱起,拋到了牀上。

這一摔就有些頭昏腦脹,林墨汐陷在牀褥裡,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只聽「嘶啦」一聲,半幅衣襟已經被撕了下來。夏衫輕薄,赤裸的胸膛轉瞬就暴露在空氣中。

說恐懼,還不如說驚訝。林墨汐看看被撕裂的衣服,再擡頭看看立在牀頭的鳳致,根本不敢相信這是一貫在自己面前溫柔到近乎軟弱的那個人所爲。

盯着林墨汐**的皮膚,鳳致的眼神近乎冷靜。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林墨汐曲線流暢的肩頸,來到鎖骨,再向下看去。目光流轉間,那冷淡冷靜的深處,卻是黑到濃烈的悲哀和絕望。

笑容冉冉綻放在他的脣角。

一瞬間,林墨汐覺得眼前的人是快要哭出來。

略帶顫抖的尾音未停,卻被扼在喉嚨深處。林墨汐被推倒在牀上,狠狠的吻住。

肩膀被摁在牀褥上,手臂被捏得生疼,嘴脣在一觸後被頂開,根本不是平日柔緩的廝磨,而是一種咬噬的姿勢。口腔內部被毫不留情的逡巡着,任何地方都沒有放過。強迫的交纏與吮吸,連呼吸也要被抽空。

不得已,他只得輕扯鳳致的長髮,想把他拉開,卻適得其反,遭到更加強烈的攻擊。

漸漸的,視線模糊,正當他以爲自己會窒息時,鳳致卻猛的退開。

清新的空氣涌入肺部,林墨汐劇烈的喘息,鳳致卻只是用手輕輕的磨蹭着他的臉頰,臉上泛着淡淡的微笑。

「墨汐,你好美。」

說這句話時,鳳致微微的側着頭,長髮落在肩上。方纔劇烈的動作中,他領口敞開,一邊的衣服滑下肩膀。如墨的發,如墨的眉,如墨的眼,映得**的皮膚白得刺眼。脣色卻是往常少見的豔紅,潤澤欲滴。一側胸口淡粉的紅櫻,隨着他的語聲微微顫動,盛開在林墨汐眼前。

他慢慢伏下身體,那朵紅櫻就貼在了林墨汐胸口,又重覆了一句,「我的墨汐,你好美。」隨着他的動作,林墨汐只覺得胸口的那一點着了火,開始向四肢百骸迅速的蔓延。

凝碧宮終年薰香。香本平常,可此時通過鳳致的呼吸慢慢吹在近前,林墨汐卻覺得自己比方纔更難以呼吸。

「阿致……」他呻吟般叫着那人的名字,卻覺得自己頸項一陣刺痛。

是用脣吻着,再用牙齒輕咬。

他模糊的想着,只覺得那酥麻的疼痛,一路往下,正是順着鳳致掃視過的路線。

身體一緊,胸口的紅點竟自己挺立。他聽得鳳致輕輕的笑聲,不由得看過去,只見那潤紅的脣慢慢含住了那個地方,十分細緻的安慰。

腰間的衣結被拉開,熟悉的敏感處被一一撫慰,光潔的皮膚慢慢滲出了汗珠。

那人時而溫柔,時而又有些粗暴。

林墨汐只覺得自己彷彿被放在紅蓮火上灼燒,即使睜大了眼睛,卻神志渙散,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所有的一切都集中到了身體的感覺上。

腦中彷彿有白光掠過,卻驀地一黑。

正要達到快樂的高峰卻被人硬生生的扼住。

林墨汐勉強睜開眼睛,卻見鳳致冷冷的朝自己笑着,那笑中,傷心裡似乎又帶着茫然。

慾念在身體裡奔流竄動,一波一波的涌起,卻找不到出口,林墨汐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只得緊緊捏住鳳致的手臂,指甲陷進肉裡。

鳳致卻似乎一點不覺得疼痛。

只知道看着林墨汐,冷漠的,哀傷的笑着,重覆着,「墨汐,你好美……好美……」他眼中隱隱有淚光聚起,更輕的道,「我好喜歡你,你真的不能喜歡我嗎?……不能再試試嗎?」

林墨汐卻已經什麼都聽不清了。

被慾望沖刷到極點,眼前發黑,竟暈過去了。一片模糊中,只覺得一個溫熱的所在包圍了自己,被輕輕的吮吸,腦子一炸,極至的快感瞬息已至。

耳中卻聽得一陣劇烈的咳嗽。

林墨汐掙扎着坐起身,只見鳳致伏在牀邊劇烈的咳嗽,像是連肺也要被咳出來似的。他想起自己剛剛的感覺,心中一驚,手微微顫着,貼上眼前削瘦的脊背。

那人咳得渾身都在顫抖,卻因爲他這一觸,被電擊似的僵住,慢慢轉過頭來看他。

鳳致依然是微笑的,蒼白的臉上,因爲劇烈的咳嗽染上了淺淺的紅暈。

只是不見了方纔的冷淡,笑容一如平常的溫柔,抱歉的看着林墨汐。

「墨汐,對不起。」他道着歉,「我也不知道自己方纔是怎麼了。我……不是想……」

他沒有說下去,只是慢慢拉好了自己的衣襟,坐在牀邊,「你若是真喜歡衛掌門,就好好和他在一起吧,不要再任性了。」漆黑的眸子中已經沒有了一絲光亮,「以後若是遇到難處,就來凝碧宮找我,只要……那時我還在的話……」

他拿起林墨汐放在自己背上的手,稍稍的握了一會兒,卻還是戀戀的放開,站了起來。卻被身後的人緊緊的抱住了腰身。

「阿致、阿致、你不要走,那都是騙你的!」身後的人這麼說着。

鳳致拉了拉他的手臂,卻沒有掙開,「墨汐,你不要這樣,不要因爲愧疚……」

一句話沒說完卻已經被拉倒在牀上,那人牢牢的抓着他,像怕真的就這麼永不相見了,在他耳邊狂吼,「我最恨最恨就你這樣!」那人緊緊靠在他背上,像是要震麻他的耳朵,「爲什麼你不會攔着我,我要走你可以抓着我,我不喜歡你可以強迫我喜歡啊!爲什麼連爭取都沒有,爲什麼就這麼搶着把我讓出去,還……說什麼『那時還在的話』……」話到後面已經哽咽起來。

鳳致慢慢回過身,那人卻始終將臉藏在他身後,直到被捉住再也逃不開。

他慢慢托起林墨汐的臉。

那張臉上是縱橫的淚痕,恨恨的看着自己。

「墨汐……」鳳致有些說不出話來,「你到底是……」

「我喜歡你啊,這麼喜歡,你都感覺不到?」林墨汐氣得咬牙切齒,「就爲了衛青漣的那幾句鬼話,還有我中了迷香的胡說八道,就要我和他好好在一起?你願意他還不願意呢,人家和那個秦娘好好的,我過去湊什麼熱鬧?」

「你喜歡我……」鳳致已經聽不到其他的了,腦中來回就是這一句,「你喜歡我……你喜歡我……」他念咒般的重覆着。

「對,我喜歡你,喜歡得要命,喜歡得恨不得咬你一口。」果然一口咬上去,「知道自己不是做夢了吧。」

他咬在鳳致手臂上,卻就着這樣的姿勢被猛然抱住,鳳致手臂收緊,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在他懷中,林墨汐漸漸平靜下來,慢慢把頭貼在他肩窩上。

「我喜歡你啊,所以我纔會嫉妒那些喜歡你的人,纔會故意對你生氣,我是希望你也生氣,生氣了就代表你相信了我。」林墨汐苦笑了一下,「阿致,我知道,其實一直以來你還是沒有相信我,那次雖然答應給我一個機會,卻還是心存懷疑的,怕我有別的目的,怕我有一天又會離開,所以……纔會這麼小心翼翼的……」

鳳致的身體微微一顫,林墨汐撫着他的長髮,「我知道,我都懂。所以你從來不生氣,我再怎麼胡鬧,你都這麼忍着。可是看你這樣,我也會難過啊。所以……剛剛你那樣對我,我其實……是高興的。」

鳳致慢慢將林墨汐的肩膀推開些,去看他的臉,那人的臉竟已經通紅了,卻還是看着他道,「阿致,相信我好不好?」

鳳致緩緩的笑了,冰雪消融。

捱過去,吻在那人脣角。

林墨汐也笑了,閉上眼道,「阿致,我喜歡你。」

鳳致的語聲消失在兩人的脣間,「我也是。」

——《江南行》完——

外篇 後記 逆水行

章節字數:248 更新時間:07-08-11 18:47

又到了後記時間了,本來是該和璇兒一起寫的,不過她偷懶,任務就落到了我身上。

這是我和璇兒第一次在倍樂出書,十分感謝編輯們和出版社。看到自己的文字變成鉛字,那種心情真的不是一句高興可以說清楚的,

其實,於我而言,這是第二次和別人合作寫書,不過僅有的兩次合作,都是十分愉快的。

—年前,「絕色黃昏」中,和珂笙編織了—個甜蜜的故事;2005年的夏季,卻和璇兒寫了一個有些悲情的故事,不過幸好是好結局,不然不知道我們兩個會不會被大家的眼淚淹沒。

和璇兒認識,說起來,還是因爲「逆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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