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外,藍子帶着自己的侍女在衆人讓出的道上走了進來。
而在她身後除了自己的侍女似乎還有一名女子走在最後面,垂着個頭,看不見面容與表情。
冷言諾此時坐在一旁心思卻全然不在那上面,只是藍子開口說話時擡了下眼,便又極爲不自然的拉了拉衣領,那些慕容晟睿的罪證可不能露白,這丫的,非說那靈丹妙藥沒了,沒了,早知道沒了,一定劈死那丫的。
楚浴染自冷言諾進來就一直偶而落足目光,冷言諾於他淡淡回以一笑。
“你是怎麼出來的?”藍驚風與藍驚雨同時起身,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走進廳來的藍子。
而幾位長老看向其身後的侍女,恍然明白,只是一嘆,大長老道,“你把你父親的屍體…。”
“長老不用着急,父親的屍體還在冰窖裡,藍子不過是搬動看了一看,你們不是一直說是我殺了我爹和賢哥嗎?我說過,是非黑白總會拔開雲霧見青天,幕後之人終究不會笑到最後,今日既然節使大人在此,也正好一見我藍家清掃門楣。”藍子依舊一襲白裳,腰束玉帶,發間碧綠色的玉簪上瓔珞絲絛垂下來一蕩一蕩在臉上晃着淡綠光影,更襯人如仙姿,如朵朵潔白玉蘭花開。
此時藍夜起身走上前,他已於昨夜藍家內部通告暫行代家主之職,如此情勢自然不能坐視不理,遂上前道,“妹妹這是何出之言,諸般證據在眼前,難道你還有什麼話出。”
此時節使大人坐在藍夜一旁,其下右邊是四位長老,左邊是百毒老人,紅衣公子與冷言諾雲落等人,寒霜立在百毒老人身後偶而與百毒老人低聲擡槓幾句。
好像沒看到那青衣小廝呢,冷言諾沒有理會藍子突然出現,目光在節使大人身邊一掃,不理會那節使大人一幅笑得山明水秀之態,顧自喝着茶,然後在低頭瞬間又擡頭看向節使大人,見其正手指微擡,狀似在喝茶,可是尾指指尖卻指向自己的衣領,冷言諾順着節使大人的目光一看那衣領,頓時要噴血,這丫的,不做青衣小廝做節使了。
大長老略帶歉意的看向節使大人,然後目光落在冷言諾身上,畢竟這藍子已經有意說明許配於他,所以…。
冷言諾此時接收到大長老尋問的眼神,方纔看向大老老,再看向門口的藍子,然後作一幅茫然狀,人還沒嫁,你們自行處理。
大老老又看了眼紅衣公子,紅衣公子似乎說了什麼。
冷言諾看其脣形,是說,“看看吧。”
這…。大老老又看向冷言諾,能居於藍家大長老何等精明,遂對藍子道,“此般事宜,我等已經商議過,待節使事宜淡妥之後再談,家主又何必着急,還擅自去冰窖裡搬動你父親的遺體。”
“死者爲大,妹妹當真是一失足連身爲藍家子孫的覺悟都沒有了嗎?”藍夜對着藍子同樣責問。
藍子不答反笑,笑聲輕靈如仙樂,又如風撩臉頰般柔軟,然後看向一旁坐着的洛言,“我知道,我已經答應嫁於洛言,自此兩家交好,可是…。”藍子上前幾步在冷言諾面前站定,然後居高臨下的看着冷言諾,目光在冷言諾的耳垂上掃過,眸光似有詫異又能些失望,然後道,“可是,也要看看洛公子有沒有命娶。”最後幾個字,話落,藍子直接手一招,其身後,百里,清瓷兩名侍女讓開,露出走在後面的那名一直低着頭看不清面貌的女子。
雲落此時坐於冷言諾身後,見女子樣貌,心下一驚,面上無任何表情,心裡卻大嘆,真是百密一疏。
月流年正將一口糕點送進口中,差點噎住,可是藍楓青衣如風微拂過,語氣生硬卻低柔,一撫月流年的肩膀,“別急,做。”
三個字,月流年當真是差點噎住了,語氣不大不小,聽得冷言諾都差點無語,我說大哥你話不說清楚,會死人的。
月流年好半天恢復面色,狠盯着藍楓一眼,無視。
可憐的藍楓不知哪裡做錯了,很是無辜的看向一旁的白衣書生,書生依舊很冷,淡掃一眼,白癡。
雲落本想笑,可是看看此時殿內氣氛,一指藍楓,“下次要說,別急,慢慢吃,吃完,讓廚房做。”
藍楓認真的點點頭。
雲落一下子極度圓滿。
藍楓本來不應該坐在此一席,但是由於最近與月流年冷言諾等人打得火熱,又能多說話了,藍驚雲自然不好阻止。
而冷言諾看向面前女子面色無任何波瀾,手指懶洋洋一指,很是無語,“她?什麼意思。”話落,放下手指,微一笑,“本公子今日也想知道到底有沒有命娶你藍家家主。”
藍子被那笑容一晃,那笑容看在衆人眼裡應是一幅不甚在意,隨你說出個道道來,可是隻有離冷言諾一步這距的藍子卻在這笑容中看到刀鋒出劍的感覺,這種感覺很熟悉,可是…。剛剛已經證實過,他不可能是她,沒有耳洞,況且他的言行,舉止,動作,聲音完全都不像。
如果真是她,她倒可以留她一命,讓她知道這藍家可不如丞相府好玩,可是既然不是,那就不過人命一條,藍子這樣想着,亦沒發現,那眼底極淡的一線殺意已被一直含笑狀似無知的冷言諾捕捉無疑。
冷言諾突然將眼神移向節使大人,節使大人很是得體一笑,“本官也聽說洛公子出身高門大戶,隱世家族,竟然與藍家主要結爲同好,實則是恭喜。”一句話似乎全然忘了,剛纔藍子說的“有沒有命娶”。
“不敢喜,本公子也想聽藍家主今日說出個道道,她,有什麼作用呢。”冷言諾隨手一指剛纔讓月流年差點噎住背過氣兒的女子。
女子看了眼四周,這才小聲開口道,“小女子方百靜,家住西巷百里左轉,豆腐坊,那日入山尋一味草藥入味,遇到風堂主大公子,風堂主大公子憐我孤身女子一人,所以攜我一同下山,在鳳凰山腳下……”女子突然近乎有些膽怯的看了眼冷言諾,不再說下去。
“繼續說,讓我們的長老堂主們知道事情始末。”藍子在衆人的期盼目光中對女子道。
女子似乎突然間有了勇氣,挺胸擡頭,“在鳳凰山腳下,我們遇到這位公子,不知怎麼的,幾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然後,然後…。”女子手指一指冷言諾,“風堂主大公子就被這位公子給殺了。”
“什麼?”最先起身的是藍驚風,他瞪大個眼睛,看着女子,“你說什麼,胡言亂語誣陷在藍家可是不會好活的。”
冷言諾聽着女子的言語,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從頭到尾反而笑着,即使接收到衆人投過來的異樣眼神,依然不爲所動。
大長老顯然也不信,卻又聽女子道,“大公子他,死得好慘,小女子以美色惑這位公子,這位公子才放了我。”話落,竟一陣嬌羞。
冷言諾心中終於不淡定了,天天的,老孃縱然要玩拉拉也不找你這種貨色,累覺不愛啊。
冷言諾終於起身,上前一步,不看那女子,反而看着藍子,“昨日聽長老們說,藍家主願意下嫁於我,本公子還當真高興了一把,就連我的夫人都說怕爲其了藍家主,爲此甘願自退正室之位,沒曾想如今…。哎,藍家主這是試探本公子的心意嗎?還是…。”
一旁的雲落差點把吃下去的東西給吐出來,但是依舊忍住,在某些眼神看過來時,恰時做嬌羞又爲夫婿考慮的端莊模樣。
“你殺了我父親,你覺得我還會下嫁於你。”藍子冷笑,那不過是爲了阻止藍夜下暗手而臨時出口的拖辭罷了,而已,此生,她想嫁的當然只能是那個人。
她自三歲時見到那樣的男子,便一直不能忘懷,日以繼夜,那身影早已根締腦海,一生努力,拼命往上爬,爲此不惜傷了她的哥哥,做一個無情無血冷心涼薄的人,也只是希望以後可以與他攀登在一個高度,共俯瞰同一座鬆翠綠山。
“說本公子殺了人,那,請藍家主拿出證據。”冷言諾兩手一攤,一副風淡無波。
楚浴染此時的眼神卻透過冷言諾與上首的節使大人對上一眼,雙方一笑,而後移開。
藍驚風與各位長老此時此刻心中已生疑,他們自小看着藍子長大,自然也知,她不會胡言亂語,可是說是試探洛言,倒也,無可厚非。
藍子明顯看到長老與堂主們鬆動的表情,然後上前一步,指着女子,“這,不就是人證,至於我父親那邊,我的一名侍女的確是會我的獨創招式,但是,她絕對不會出賣於我,所以我還想對洛公子說,何時將我挽衣還給我。”藍子話頭直指冷言諾。
冷言諾兩手一攤,“挽衣,你是說那個小侏儒嗎,自從京城一別,倒是許久未見。”冷言諾心頭對藍子高看一分,果然聰明,明知尋不到挽衣,將會自己獨創招式之事公然拋給挽衣,必會傷屬下之心,乾脆拋磚引玉。
藍子冷笑,“事已至此,洛公子又何必在這兒狡辯,此次正好,節使大人也在,倒是可以稟持公道。”
一直不言語的節使大人聞言向這邊看了一眼,笑道,“這乃藍家家事,不過小兩口打鬧,真是…。”
藍子猛的看向節使大人,這什麼話?明明…。
“妹妹,你太無禮了,隨便上哪兒找來一名女子就妄想誣陷洛公子,這讓別人以後對藍家如何看待。”藍夜急聲厲色道。
“不說藍家主今日這誣陷之行爲,本公子倒是很好奇,一直以來聽說藍家分四堂,四堂訓練弟子都是分開進行,以於每年小比,評出優勝劣態,如此,各堂之間雖是嫡系,可是下面弟子也不太互相往來,家主亦有自己的護衛與人手,更別說一名弟子與別堂的堂主交好,但是也互相尊敬,可是……”冷言諾兩指撫着下顎,然後看着最先在藍子一步之前稟報藍子失蹤消息的弟子,手指一指,“只是我很奇怪,藍家人怎麼會稱呼雷堂堂主的遺體爲屍體呢?”冷言諾心底暗笑,又道,“莫非……。這不是藍家人,藍堂主還有外援?”
而被冷言諾指着的男子頓時吸引無數冰針般的眼神,原本默默無聞的站在那兒,此時卻一與子陷入衆矢之地。
“說,你是誰。”藍夜一劍直指那名弟子,眸子裡滿是藍子與外人聯合的憤怒。
藍子想到什麼,剛要回頭。
“撲”一劍入肉的聲音。
那名弟子還未來得及說一個字便死於藍夜劍下。
“你…。”
藍夜執劍一指指向藍子,“妹妹,藍家最忌在無人知曉情況下與外人勾結,此刻你有什麼話說。”
藍子話未出口便被藍夜用劍直指咽喉,雖然知道藍夜恨她,卻也沒曾想,竟真有殺她的想法,那眼神中殺意如此明顯而毫無遮攔。
四名長老幾乎同時上前,走向那名已經倒地的弟子,大長老上前,隨手一翻,一張薄而輕盈的人皮面具被扯落,露出一張極爲陌生的臉。
冷言諾此時眼光卻在楚浴染身上落下一眼,今天,楚浴染似處極爲安靜。
“這面具下的臉分明是刑司堂的管理雜役的弟子,出現稟報時分又與你出現的時間剛好吻合,眼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藍驚風本就是個大嗓門,中氣十足,此時怒聲吼吼,對着藍子當面劈過話來。
藍子似乎也有些震撼,卻猛然將眼神看向紅衣公子,紅衣公子卻低頭品茶,接收到藍子的眼神,一副,在下是來與藍家綢繆的,可不是與你藍家主一人綢繆。
藍子咬了咬牙,轉身,看着藍夜,“大哥何必如此,父親之死難道與你沒有關係?”雖說沒有找到藍夜在裡面做手腳的證據,但是能把藍夜拉下水,引起衆人懷疑,那,也不錯。
“你幫我殺了藍夜,我嫁於你。”一句話,傳音入秘,突然飄進冷言諾腦中。
冷言諾細細看了眼藍子,然後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劍,噔,刀光在廳中拉過一道極淡光影。
下一瞬,藍夜不可置信的看着藍子,然後向地上倒去。
大廳裡可謂情勢翻轉急劇,明明剛纔衆人矛頭都放在藍家主與洛言身上,此時暫代家主之位的藍夜竟然被奉若上賓的洛言公子一劍之斃。
長老們看着轉瞬間倒在地上甚至於連話都未說一句的藍夜,眼光說不出是何色彩的看向洛言。
冷言諾笑笑,“一個連自己親生父親都要下死手的人留於世上還有何臉面,這樣的人本公子也不屑與之爲伍。”
“洛公子怎麼知道…。”藍驚雨此時上前,表情語氣明顯對冷言諾生疑,冷言諾笑,“在下正好與藍家主侍女挽衣相識過,可是卻不能肯定,直到,剛纔藍家主對我說,她手中有藍家暗衛調令,不可能殺自己的父親,對我也只是試探,怕我奪她調令而已,不過自此同爲一家,也無不可分什麼藍家洛家,調令都可使得。”
冷言諾一語出,可謂四堂驚,藍家調令?那是藍家前後的依撐,堂堂藍家又怎麼可能只有四名堂下弟子,作爲百年世家,這自然是必不可免的綢繆,不然當年爲何璃王如此忌憚。
藍子此時霍然偏頭看向洛言,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藍家調令何等重要,只有藍家血脈,藍家家主方可使得,何來與人共享,自然,此時長老看向藍子的眼神也微微變了色,爲了自保,竟然連藍家這等秘密都…。實在妄爲藍家人。
這樣的人實不該爲家主之職,雖然藍夜已死,但是藍家最不缺人。
藍驚雨直接上前對着藍子。
“啪。”一巴掌下去,藍子的半邊臉立馬浮了起來。
“這是藍家之秘,你怎麼可,雖然…。”藍驚雨對着藍子毫不客氣的聲聲怒視,看了眼此時一臉無辜的洛言,卻總覺有幾分怪異。
藍子沒有捂臉,縱然心裡驚濤駭浪,卻瞬間穩定心神,突然退後一步,身子與冷言諾靠得極近,這一靠近,一種香味幽然襲來,心間突然一陣恍惚,然後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赫然回頭看向洛言,那一瞬間,眸子裡各種複雜色彩一紛而過,有驚醒,有可笑,有不甘,有苦澀,然後歸於平靜,傳音入秘,“冷言諾。”
“我是。”冷言諾同樣傳音入秘,她自然沒有離開藍子的靠近,女人的心何等敏感,尤其如藍子這般能奪一家之主的人才,這一靠近,自然聞得自己身上的體香。
“呵呵”藍子冷笑兩聲,如果是前幾刻,她發現這個事實,一定會當衆拆穿她,殺了她,可此時此刻,看大廳中看向自己的眼神,早已是百辯不清,縱然孤注一擲也保不準不會被這冷言諾三言兩語揭過,她的手段,她當然也知,此下還得靠冷言諾來救急。
“冷言諾,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不過,作爲交換,你今日要幫我守住藍家之位。”
冷言諾聞言,自覺得這秘密必定極其重要,否則不會成爲此刻藍子脫身之藉口,遂點點頭,衝藍驚雨道,“雨堂主不必動怒,在下說着玩兒呢,這暗衛調令在下是戲說藍家主的。怎麼可能當真得知,這可是藍家之秘,在下可沒這份好奇心。”一句話便熄了衆人一半疑惑。
藍子都不得不嘆,這冷言諾當真狡猾,也不知給這些個長老下了什麼藥,不過一句話之間,便是翻雲覆雨的本事。
而此時她偏頭間卻正見上首的節使大人目光飄移下來,那目光,怎麼都覺有些熟識,可是又極度陌生,藍子搖頭,不可能,冷言諾在此,如果他當真是璃王,怎麼可能會讓她隻身一人留此周旋,而自己獨坐一隅無甚煩惱之樣。
“可以說你的秘密了。”冷言諾狀似對周圍人輕侃一笑,轉而對藍子道,此時藍子靠於冷言諾極近,衆人只道怕是這二人在說什麼秘語。
最外圍的弟子此時見此情形,在長老們的示意下,上去將之前那男子屍體與藍夜屍體給搬了下去。
藍夜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爲何就這樣死了。
而四位長老對於藍夜的死雖覺得洛言有些怪異,可是又說不上來,畢竟,說好的五百死士,他已經提供了一半。
而沒人注意到藍子身邊的侍女百里此時正一步一步小小翼翼上前挪動着步子,一幅很是擔憂的看着自家主子。
藍子偏頭看了眼坐着巋然不動的紅衣公子,又退離一步,那姿態赫然是一種防守的動作,冷言諾雖然猜到這二人有聯繫,但是此時此刻又如此相防,真是…。
藍子看着冷言諾,這纔開口,“你知道楚……”
冷言諾擡頭看向百里,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一時間竟也說不上來。
“撲。”匕首入肉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