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看今日天氣好,出來走走。”宗子舒答得客氣,看似極好相處,也無端什麼架子,可是細究那語氣,還是帶着三分的輕傲。
“我聽說音郡主與南家大公子一同去迎招天慕璃王了。”又一道女子聲音開口,語氣似隱隱透着微微試探之意。
軟轎外,宗子舒坐於馬車上,簾幕半掀,看了眼開口的女子,面色無任何變化,只是道,“華音妹妹一向女中豪傑,又深得華王寵愛,能與南家公子出京迎迎接天慕璃王定然也是太子許諾了的,也無甚奇怪。”
“倒也是,我聽說子舒小姐最近又新得了皇后娘娘的賞賜,可真是羨煞旁人呢。”最之前那妄想璃王的女子出聲討好,語氣嬌柔。
宗子舒原本端着的架子聞言似乎也舒了幾分,開口道,“不過是姑母疼愛。”
“不知道這次南皇登基之後是否要選秀…。”
“選不選秀又豈是我等所知的,雨荷你這次可準備了什麼技藝?到時四國同聚,有順帝有烈國皇子有天慕璃王…你們可要自己好好把握。”宗子舒前半句話微冷,後半句話疏然,一幅爲其着想般。
軟轎外的冷言諾此時卻輕輕敲了敲轎壁,軟轎頓起。
與宗子舒的馬車擦肩膀而過時,宗子舒卻狐疑的多看了幾眼,這帝京城之中,見她在此,還不出來打招呼,竟就這般離開的可沒有幾個,這軟轎,似乎還是齊王府所有…
轎內冷言諾撓了撓耳朵,嘴角弧起一絲冷笑,不愧是宗蕪皇后親愛相加的侄女,談吐不凡啊。
冷言諾因爲遇到了宗子舒,原本想借着齊王府的名義逛逛的,後來想想又算了,乾脆打道回府。
剛到齊王府,便見府門外停着一輛很是簡樸的馬車。
說是簡僕,車身全由黑木打造,那簾慕看似色清而單一,可是細看,質地上乘。
冷言諾微微思索,還是與寒霜走了進去,剛走至門口,又停下,與寒霜直接返到了後門。
那樣的馬車,在南國帝京城,還有那樣代調又內斂的風格,除了太子南木宸可沒別人,她可不想未雨綢繆不成,倒先被南木宸給發現了。
那晚屏風之後地道一事,想必南木宸已有所懷疑,可是雲落那邊亦未傳出任何不妥的消息,許是,南木宸對她是否滯京一事還尚未確定。
而至於楚浴染?冷言諾總覺得慕容晟睿三無兩的消失與這人有關。
心思翻轉不變,冷言諾還是與寒霜一路進府。
路過的那些僕人對於冷丫鬟與寒霜丫鬟也是見怪不怪了,尤其是對於冷丫鬟隨侍於齊王身邊的身份,對她的態度就更加親和。
更尤其是自宮中回來後,爲了應和那句“王爺告訴我說會提我爲一等丫頭進內屋伺候”自然而然,冷丫鬟成了南鬱北的隨侍丫鬟,當然可沒人敢使喚這個丫鬟,縱然南鬱北自己也對這丫鬟愛護有加,所以那些王府的侍衛隨從,包括王府管家都對這冷丫鬟極爲客氣。
當然,除了綠妖三不五時對冷言諾的憤視怒臉,不過,冷言諾對此敬謝不敏,綠妖雖然是個潛藏的隱患,不過,好在她對於南鬱北的忠心,倒不擔心她抖破自己的身份。
至於那個玉書,似乎,自從冷言諾從皇后刀下救得他家王爺後,玉書本來對她還算模棱兩可的態度,也很是明朗。只要你不害南鬱北,啥事都好商量,甚至於,偶而還會給寒霜幾個笑臉。
而齊王府的人對於綠妖姑娘對於冷丫鬟不待見,也毫不在意,很是識趣的認爲,綠妖姑娘是見着王爺有了新歡,吃醋。
冷言諾剛把寒霜打發開,正要繞過一座涼亭,便聞涼亭裡笑語聲傳來。
“鬱北最近倒是收心養性了,聽聞,連醉花樓也不去了。”涼亭裡,語聲帶着揶揄。
冷言諾微微偏頭,綠翠碧影間,橫花錯節,南木宸着一襲淺黃色便服,正與南鬱北相對而座,桌上正擺着棋盤,二人各手執黑白棋子。
冷言諾不過一眼,便欲往另一邊去,腳剛擡起,卻忽聞一道勁風而來,下意識的生生一退,這一退,拂着一旁花草,聲響不大不小,卻也足夠讓正下棋的兩位高手聽到。
“誰在那裡。”南木宸身邊的倪月當先衣袖一動,冷言諾本想運起內力抵抗,心念一轉,這一抵抗,不就露了餡,遂也只能衝某處瞪了眼,仿若不見那即將落在面上的掌風,悻悻然又極度惶然的走了出來。
而那掌風眼看咫尺之距,卻見南鬱北與南木宸在看清是她時,同時擡袖欲化那道掌風,只是南木宸要快一些。
倪月那道掌風最後也只是輕微如風般掠過冷言諾額頭。
“王爺。”冷丫鬟輕聲一喚。
南鬱北看着冷言諾,面色不見怒,而是道,“雖然太子風彩照人,你也不必躲在暗處看啊,這樣,我可是會吃醋滴喲。”語氣微微輕佻與曖昧,其間打趣情意十足。
冷言諾心裡惡寒,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巧然一笑,“王爺說笑。”一聲王爺喚得是千轉百音。
南鬱北微生一笑,對冷言諾擺擺手,“無事,先下去吧,我與太子下棋呢。”
“是。”冷丫鬟頂着南木宸那道從她一出現就在自己周身巡視的目光,很是嬌羞的一點頭,意欲退去。
“這就是那個讓鬱北冷綠妖而得的新歡?”南木宸卻正在此時開口,又道,“的確長得清秀可人,鬱北也到了該娶妻的年紀。”
娶你個大頭鬼,我可是有夫之婦,冷言諾心裡白眼不斷,腳步也不快不慢。
“既然來了,就坐你家王爺身邊吧,到是許久,未見南鬱北對哪個女子這般上心。”南木宸輕輕淺淺飄來一句話,便生生使得冷言諾腳步頓住,然後,回頭。
面上微笑,心裡苦笑,再看南木宸,人家卻依舊盯着棋盤,根本未再飄過一個眼神,冷言諾心頭微微一鬆,接收到南鬱北地過來的眼神,“遵命。”話落,慢慢的踱了過來。
這南木宸何時對南鬱北這般上心了,她可是知道這南鬱北與南木宸關係疏淡得緊,尤其是南鬱北又常年爲宗蕪皇后辦事,這二人關係更爲寡淡,也正因爲此,她初來南國纔會盯上南鬱北……
冷丫鬟站定後,二人仿若未覺般,繼續下棋。
“兵卒先開。”南鬱北落下一子。
南木宸微微一笑,又落下一子,“山轉水移。”
“太子好棋。”南鬱北面上笑意愉悅。
可是站在邊上的冷言諾卻一點不愉悅,她看着那棋局,黑白子星羅密佈,竟似有滿天星光閃爍,星光之下,又有萬騰煙塵隨着馬蹄聲踏踏而來,直欲震人耳膜,亂人視野,莫名的就覺得原本平靜無波的胸腔間似有無數火熱液體汩汩流動,甚至有欲奔騰而出的趨勢。
原本安靜下棋的南鬱北本欲再下子,卻在看向棋盤時,面色微微一變,不過一瞬,收整情緒,側頭對冷丫鬟道,“去拿點本王最愛吃的香酥糕來。”
冷言諾努力壓下心中不適,含笑點頭,“是,王爺。”說着就要退下去,卻正見齊王府管家走向涼亭這邊。
“老奴見過太子。”管家先是對南木宸一禮,方纔看向南鬱北,“王爺,府外,宗府小姐求見。”
宗府小姐,宗子舒?南鬱北脣畔微抿,而後看向南木宸,“看來不是爲我而來,太子要見嗎?”語氣微帶笑意,卻全沒揶揄之感。
退下去拿香酥糕的冷言諾心中卻微微一怔,這宗子舒莫不是跟着自己的軟轎來到了齊府?若真是如此,這女子心計當真深沉了得。
“宗府小姐是來見齊王,與本宮有何干系。”身後傳來南木宸的聲音,南木宸的聲音一直很好聽,好大浪拍打石面擊碎出的音樂,又微帶磁緩,此時出口,卻只能讓人感覺到話裡的微微冷意。
冷言諾可沒心思關注這些,當真如一個丫鬟般下去拿桂花糕。
看來南木宸心思太過敏感,當真是有些懷疑她,剛纔那棋盤一看就有些問題,八成是南鬱北也覺察出不對,或許本就不對,只是他也才發覺,卻仍舊不動聲色的讓她下去拿糕點,那棋局看似與南鬱北下,其實針對的是她,如果自己不會武功,想必倒沒事。
星魂羅移局,她倒是知道世間有這種棋局,天慕國亦有人會,拒說,竟是傳至那神秘的烈國,對於有內力之人,但凡意志不堅,便很可能因爲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失神,誤入棋局,引傷心魔。
慶幸…。冷言諾發現得早,心志夠穩。
眼下…。冷言諾深吸一口氣,沒心思去想南木宸爲何會對她使用此棋局,貫通內力任基遊貫百匯,疏通血脈,方纔拿着糕點又往涼亭走去。
她本就想借此尋個機會不再去涼亭,可若是半途消失或者裝病什麼的,不是更惹人懷疑,也只能硬下頭皮了。
不過…。
“你就不怕南鬱北事後找你算帳。”冷言諾對着身後某處,傳音入秘。
“他不會讓我死的。”暗處綠妖聲音聽上去頗爲信誓旦旦。
“這樣的你可不美。”冷言諾丟下一句話,這才慢悠悠,走過青石小路,一路分花拂柳向涼亭而去。
留下暗處似乎一時半會兒沒明白冷言諾話中之意在風中凌亂呆愣的綠妖。
涼亭裡此時已經多了個人,不意外,自然是宗子舒。
宗子舒五官本就生得如清水芙蓉般,今日一襲淺色衣裳,妝粉淡施,到是少了些那晚所見的遠山淡月,又如鏡花水月之感,看上去微微柔弱中帶着一絲讓人嬌憐。
這樣的女子,弱不禁風,柳眉細長,柔脣輕齒間便是詩詞歌賦,自然很得男子喜愛。
以前,冷言諾覺得冷言雪很美,雖有不少是妝粉的效果,但是不得不說,是個天生的美人壞子。
姚靜之也很美,那是一種質成天然,孱弱的美,可是這一位,也美,不過,穿上衣服,倒是比脫了衣服好看許多。
涼亭裡,棋盤已經撤了下去,冷言諾爲了儘量不惹人注意,很是知禮的將糕點放於一旁。
“好巧,我在府門外看見馬車,還奇怪,沒曾想竟然當真是太子。”宗子舒袖帕掩脣,卻並無絲毫矯揉造作。
“嗯。”南木宸無甚表情的點點頭。
“子舒倒是難得登我齊王府,倒是蓬篳生輝,今次,還真是借了太子的光。”南鬱北瞅了眼南木宸,開口道。
宗子疏微微一笑,並甚尷尬之意,她喜歡太子早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所有人也都以爲,他日,太子登基爲帝她必將是那後宮主宰。 Www ●ttκan ●co
南木宸並未有言語,只是眼神卻瞟過站在一旁呈木偶狀的冷丫鬟,似在尋探什麼,那好看的眉甚至在轉開眸光時微微輕皺。
陽光初華,射光琉璃,紅牆綠影,微風陣陣,俊男美女,自成一幅美好畫面。
當然,除去,此時宗子舒與南木宸不斷看向冷丫鬟的眼神。
宗子舒原本對這丫鬟不甚在意,只是因爲她太過專注於南木宸,所以對方的一舉一動都盡收在她眼底,自然沒遺漏南木宸看向冷言諾的那一眼。
開始,她還覺得奇怪,可是她自認爲對南木宸何等了解,一個丫鬟,能讓他多停留一眼?
“對了,我剛纔在街上,見齊王軟轎路過,倒是不知,裡面什麼人,齊王莫不是得了中意女子藏於轎中呢。”宗子舒輕笑出聲,原本看上去頗爲柔弱之人此時一笑,更似梨花撲面,淡白瑩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