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鳴從口袋裡掏出準備好的兩疊禮金放在了桌子上,由於買不到這麼大的白紙袋,所以,只能用一張白紙條捆住,上面寫着陸鳴的名字。
山羊鬍老人一看桌子上厚厚的兩疊,驚訝地擡頭看了陸鳴一眼,隨即把錢拿在手裡一陣猶豫,似乎不知道該不該點一下數目,不過,最後還是放棄了,擡頭問道:“貴客隨禮多少?”
“兩萬。”陸鳴說道。
山羊鬍老頭楞了一下,隨即問道:“請問客人怎麼稱呼?”
“陸鳴。王書記的朋友……”陸鳴說道。
山羊鬍老頭馬上扯着嗓子大聲喊道:“王書記的朋友陸鳴隨禮兩萬塊——”
原本吵吵嚷嚷的院子突然就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頓時就全部集中在了陸鳴身上,每個人都是一臉驚訝的神情,有幾個女人還發出了小聲的驚呼。
陸鳴頓時覺得有點不自在,因爲他可沒有想到禮金盡然是這麼個交法,他原本以爲見到王樑的時候悄悄塞進他的口袋就行了,誰曾想會搞得這麼高調。
心想,這種做法不知道是老規矩還是後來人發明的,這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如果來個窮親戚只能隨一百塊的禮的話,豈不是連門都不好意思進?
不過,也容不得他多想,只見門裡面馬上跑出來一個五十來歲穿着孝服的女人,她驚訝的大量了一下陸鳴,可顯然不認識,於是只好衝着陪同一起來的陸萬林問道:“哎呀,萬林,這位是……”
陸萬林笑道:“嫂子,這是陸鳴,陸鐵錘的孫子……”
女人原本滿臉堆笑,可聽到陸鐵錘三個字,那笑容就凝固了,隨即漸漸消失,不過倒是沒有忘記禮節,朝陸鳴微微一弓身,說道:“大兄弟太客氣了,我們怎麼受得起……裡面請……”說完,轉身就朝着屋子裡走去。
陸鳴隱約能夠猜測到女人前後心理變化的原因,他甚至猜測這個女人恐怕就是王樑的老婆,不過,雖然女人後來態度很冷淡,可他倒有點欣賞她的態度。
心想,憑王奎的執拗勁,他家的人自然把自己爺爺當成了仇人,自己既然是陸鐵錘的孫子,她如果爲了兩萬塊錢而喜笑顏開的話,那反倒讓人看輕了這一家人,這麼說,王奎的子孫倒也像是有幾分骨氣。
客廳裡也擺着四張圓桌,不過確實八仙桌,每張桌子旁擺着五把太師椅,顯然,能坐在這裡的人不僅份子錢要多,自然也要有點地位,要不就是本家德高望重的前輩。
不過,他沒有在大廳裡見到什麼市政府的領導模樣的人,反而一眼就看見了陸濤,但陸濤身邊的另一個人馬上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好久不見的陸邦,只見他和陸濤一樣西裝革履,只是沒有扎領帶,不過,說實話,雖然還沒有和陸邦說話,但憑感覺,這小子似乎比以前成熟多了。
只是那雙盯着他的眼睛裡似乎有一股火苗在閃動,他當然知道這是爲什麼,再看看旁邊坐在輪椅裡抽菸的陸濤,眼睛裡就不是火苗了,而是死死盯着
陸鳴,就像是欠他多少錢不還,今天終於被逮住了似的。
果不其然,陸邦這小子真的跟陸濤混在一起了,不過,就像蔣碧雲說的那樣,人家是叔伯兄弟,待在一起再正常不過了。
只是,按理說王奎的死應該和陸邦沒有什麼關係,他應該是陪着陸濤一起來的,算是一個跟班的角色吧,或者陸濤預見到自己也回來參加葬禮,所以帶着陸邦來向自己示威。
不過,陸鳴馬上就在另一張桌子上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並且對方也看見了他,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於是不等主人替他安排座位,馬上把目光從陸濤和陸邦身上收回來,就像是沒看見似的徑直走到另一張桌子跟前,笑道:“原來是鬱總,怎麼你也……”陸鳴邊說邊在桌子旁坐下來。
陸鳴遇見的正是市菸草公司女總經理鬱文,上次因爲電視劇的事情,他和鬱文在市裡面的酒桌上見過兩次面,並且總覺得這和女人身上撒發着神秘的氣味,讓他印象深刻。
鬱文打量了陸鳴幾眼,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也是陸家鎮人,只是不姓陸……我父親跟王家有點私交……怎麼?你算是王家哪門子親戚啊?”
陸鳴湊到鬱文面前,小聲說道:“親戚倒是沒有,不過,王書記可是我們的父母官,我來拍拍馬屁難道不行嗎?”
鬱文也小聲說道:“怪不得,一個份子錢就出了兩萬,就怕你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王書記可是個清官,你這兩萬塊錢的份子錢可能讓他很難看呢……”
陸鳴擺擺手說道:“錢不是給他的,是給王樑的,王樑連個官都不是,更別說什麼清官了,只要他高興就行……對了,不是市領導都來了嗎?在哪兒呢?”
鬱文伸手指指樓上,說道:“更上一層樓……”
陸鳴一陣恍然,心想,王家這葬禮搞得等級倒是挺分明的,這麼看來,那些站在門後箱子裡的人地位最低,院子裡的稍稍高一點,客廳的算是中等偏上,樓上纔是真正的上等人呢。
媽的,王懷平做爲領導幹部,還是個清官,怎麼還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呢?
“上面都是些什麼貨色,麻煩給我指點一二。”陸鳴小聲說道。
鬱文笑道:“怎麼?難道你不甘心坐在這裡,也想去上面湊個熱鬧?”
陸鳴急忙擺擺手,正好一個女人過來給他沏茶點菸,他順便瞥了一眼,沒想到這個女人看樣子只有二十幾歲,相貌姣好,一身縞素倒是讓她顯得更加清麗脫俗。
要是一般的場合,他恐怕會忍不住打聽人家的來龍去脈,可眼下畢竟是在葬禮上,所以急忙移開了目光,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笑道:“鬱總,關於那部電視劇,不知道你最終贊助了多少?”
鬱文嗔道:“你裝什麼糊塗?錢都進了你們公司的賬戶,難道你這個董事長還不知道我贊助了多少錢?”
陸鳴正色道:“代理董事長,並且上任沒幾天,不過,我確實不清楚,我從來不過問這些事……”
鬱文說道:“本來我準備贊助三百萬,可後來被逼無奈,只好贊助了五百萬……不過,我也知道,對於一部燒錢的電視劇來說,五百萬扔進去恐怕連個響也聽不見。
對了,你如果有點良心的話,就在影片的鳴謝單位裡面給我們掛個名,我也好跟單位的人交代,哪怕排在最後一個也行,你也知道,我們的產品不允許做廣告,能掛個名也行啊……”
陸鳴笑道:“那我盡力,只要屏幕能排的下就行……”
正說着,只聽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不一會兒,就看見王懷平陪着五六個人從樓上下來,只見他的眼睛就像是會場上的準備發表講話的領導一樣,只是泛泛地掃視了大廳裡的人一眼,目光沒有在任何人臉上聚焦。
然後就跟走在前面的兩位領導模樣的人一邊說話,一邊走了出去,後面跟着的四五個人有男有女,陸鳴一個都不認識。
“哎呀,鬱總,這些人都是什麼來頭,我一個都不認識,你幫我介紹一下……”陸鳴說道。
鬱文說道:“走在最前面是常務副市長劉繼泰和政法委書記廖聲遠,後面的人有的我也叫不上名字,總之都是政府層面的人,不過,我不信這些人裡面你一個人都不認識……”
陸鳴說道:“我真不認識。”
鬱文哼了一聲道:“你也算是生意場上的人,難道連大名鼎鼎的孫維林都不認識?”
陸鳴一愣,隨即急忙站起身來伸着脖子朝窗戶外面探望,卻發現那些人已經走出了大門,心想,孫維林自己雖然沒有見過本人,可也在媒體上,甚至一些廣告牌上見過他,不知道怎麼就沒有認出來。
陸鳴正自發呆,只見樓上下來一位披麻戴孝的男人,目光在幾張桌子掃了一圈,隨即就奔着陸鳴這邊過來,一邊說道:“哎呀,阿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事太多,都沒有顧得上過來招呼你……”
陸鳴跟王樑握握手,心想,王樑這個客氣勁恐怕也不是出於對自己的尊重,多半是惦着自己欠他的剩餘房款呢。
不過,他倒也沒有在意,說道:“王大哥,沒事,你忙活去吧,別管我,反正今天晚上我不回去,我們的事情等你忙完再談……”
沒想到王樑說道:“我兄弟一走,我就可以輕鬆一點了,剩下的事情就讓小輩們忙活去吧。”
陸鳴聽了一愣,驚訝道:“怎麼?難道王書記回鎮上去了?”
沒想到王樑點點頭說道:“本來,市裡面的領導都要留下來吃飯的,可沒想到馬上要做召開一個緊急會議,我弟也必須去……不過,他晚上就會趕回來……”
陸鳴一陣納悶,心想,什麼大不了會議,家裡死了老子也要參加,難道天塌下來了?王懷平不過是一個鎮黨委書記,有這麼重要的嗎?
自己來的時候陸家鎮可是秩序井然,並沒有什麼暴動的跡象,就不信非要王懷平親自去處理,不過,人家政府的事情,自己也搞不懂,再說,又不是自己死了老子,幹嘛在這裡瞎操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