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瑜呆滯的轉身, 正想當做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不知道的情況悄悄離開,臨仙宮的大門就開了, 裡面走出太后的貼身太監, 略略擡頭朝懷瑜一笑, 便低下頭, 細聲細氣的說
“君後, 請進罷。”
悄悄離開必然是不可能的,從他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過臨仙宮前頭的拱橋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前去通報說君後帶着一羣人氣勢洶洶的過來了。
氣勢洶洶這個詞是不大恰當的, 聽起來好像懷瑜是專門來找事的一樣,懷瑜覺得自己本來是想看看那隻孔雀是不是真的有神通, 又覺得自己日常悶在宮裡, 正好跟着跑出來玩玩, 結果就樂極生悲了,可見人還是不要太過得意的好, 不然便很容易落入令自己很難過的境地。
懷瑜垂頭喪氣的便要跟着進去臨仙宮內,朝雲又喚住了他,隨手讓身後的宮女解下一根髮帶,便匆匆上前,伸出指頭將他的頭髮勉勉強強的梳理順滑了, 系在後面, 看着不像一個瘋子一樣, 才一副無奈的表情說道
“走罷, 君後, 不要緊張,沒有什麼不好面對的。”
懷瑜眨了眨眼, 又覺得這女孩子其實應該也還好。
但是爲什麼那一日要說出那樣的話,真是讓人費解啊,懷瑜懷着鬱悶的心情往裡面走着,餘光看見那隻貓與孔雀在院子裡亂成一團,卻無人注意,臨仙宮內的人權當是沒有看到一樣,各做各的事情,只當是不存在的。
懷瑜心中一邊腹誹這倒黴白貓,什麼地方不追,偏追到太后宮中,一邊又僵着表情跟着走,臨仙宮中只有牆壁上的藤蔓十分肆無忌憚的旺盛生長着,其餘花草皆是修剪的整整齊齊,就連青石板也是整整齊齊的,懷瑜上次來還是很深的夜裡,也未曾注意過腳下的路,這次一片雲淡風輕豔陽高照的,便將這整齊的青石板看的一清二楚,於是又不禁詫異起來,果然是很厲害的太后了。
於是心中便又是緊張起來,他向來有些畏懼嚴肅的人,總覺得這人是不可以輕鬆玩笑的,與其交流很痛苦,因爲連玩笑話也要斟酌着說,不然對方一定會當真,而今日又是自己有錯在先——是了,懷瑜纔想起來那厚厚一摞的宮中規矩,隱隱約約的,似乎是不準在宮內隨意的行走的,至於更加隨意的奔跑,就又是絕對不能的。
懷瑜在臨仙宮的人引導下,從懸掛着素白薄紗的走廊上行走過,到了正殿內,仍然是靜悄悄的,並無人說話,太后大人坐在案前正寫着什麼東西,專心致志的,好像並不不知道懷瑜的到來。
那太監快步的跑過去,俯身說了句什麼,太后才停下手中的筆,讓人撤去了筆墨紙硯,又輕笑道
“本宮聽說君後帶着人浩浩蕩蕩的過來,還以爲是來與本宮展示武藝的。”
懷瑜便萬分尷尬的一笑,又不知道回答什麼,總不能說是爲了觀看貓追孔雀,這也未免他太過幼稚了,但是什麼正當且合理的理由能夠解釋他帶着一大羣人過來,他卻想不起來,於是只能站在原地沉默着。
太后得不到回答,才轉過身,擡起眼從上到下的將懷瑜打量了一通,而後露出一個微笑,十分清淡的說道
“回去罷。”
嗯?
懷瑜好像是沒有聽清太后說了什麼,這就讓自己回去了?
可是爲什麼把自己喊進來,又爲什麼就說了一句話就讓自己回去,也太不知所謂了吧。
但是太后說完那三個字,復又轉過身去寫字了,果真不再說什麼了。
懷瑜只好告退,走到門口的時候,太后才又開口說話,依舊是那樣平淡的語氣,不含一點的感情
“君後如此衣冠不整,蓬頭垢面,叫人看見豈不是有損國威,須知一國之母,如此散漫,如何做天下的表率,不知道是哪個宮女負責衣冠之禮,如此不知規矩,回頭便革了職送回靜亭重回學禮儀去吧,你說呢,懷瑜?”
太后的聲音不大,也沒有任何的陰陽怪氣,但是懷瑜卻覺得臉上一片滾燙的,恨不得立刻消失,這話雖然是說宮女的過失,焉知不是在說自己,又不是無知的小孩子,還能不曉得注意儀容麼。
懷瑜頂着這無地自容的心情,急促的回答說,好的。
兒臣這就讓人去收拾東西了。
也只能這麼回答,他若包攬罪過說什麼都是自己肆意妄爲的跑出來,對那女孩子也沒有什麼好處。
這樣回答的時候,其實懷瑜心道,大不了過幾天再召回麼,也沒什麼。
靜亭宮是所有宮女第一次進入王宮要待的地方,其實送回去也不會遭受什麼懲罰,只是也不會再得到什麼獎勵就是了,並且很難出宮,默默無聞的老死在宮裡而已。
這些是懷瑜不清楚的,而等朝雲在回去的路上,和他說了之後,懷瑜便沉悶了一路,悔不該在太后面前就這樣應了下來,不過,懷瑜又僥倖的想,也許太后他老人家根本不在意一個宮女的去留,也沒有下旨什麼的,自己當做沒事情發生,應該沒有問題吧。
這樣想着,懷瑜心情歡快了一點,又纔想起來那一隻貓一隻孔雀好像還在太后宮殿內玩耍這,於是便要開口和人說記得想個法子讓兩隻弄回自個的雲鶴宮內,只是話說了一半,仍然覺得不甚舒服的,卻又不是心中不舒服,而是肚子開始疼痛起來,翻山倒海的,又來回翻滾的,好像有細長的帶子在腹內糾結在一起了一樣,讓他甚至站立不穩,搖搖晃晃的便要栽倒下去,手指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那疼痛一陣一陣如雨打窗臺,密密麻麻,不得解脫。
於是也忘記貓和孔雀,於是也忘記什麼宮女,只陷入無邊無際的疼痛裡,唯一的意識,是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被人擡進鳳攆裡,一羣人心驚膽戰的簇擁着回去宮中,慌忙的去派人請太醫過來,等趙稷和太醫一道急匆匆的趕過來,懷瑜宮中已經跪了一地戰戰兢兢的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