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加更

在她的世界裡只餘下掌控、玩弄、肆意妄爲的發泄,卻不想她的自私自虐背後是深深的傷害,傷害她喜愛的人也傷害自己。

苦不堪言的大名府內心是深深的悔恨,悔恨自己遇上趙靜,悔恨自己對她的心慈悲憫最終導致自己不堪的處境,卻最終悔恨的只有自己!又莫可奈何!

他無處發泄這種內心深處的痛苦,所以,他開始仇恨,仇恨趙靜,也仇恨自己。

得不到解脫的人,內心都是極其痛苦的!

趙靜是幸運的,她能夠在死前放下,徹底解脫。

而留在世上的人呢,難道也要等到臨死那一刻才能放手,纔會解脫嗎?

方艾伊淡漠的看着眼前沉寂痛苦的大名府,平靜的眸無悲無喜。

這一刻,她甚至真的想要感謝他。

因爲她來到這個時空,因爲趙靜要找他,因爲她想找他,從而莫名的捲入他們這場恩怨紛爭,讓她看到自己的內心深處,就像站在一面鏡子面前,仔細的研判自己,審視自己。

她害怕囚禁、害怕束縛、渴望自由、渴望心靈的解脫,卻得不到,掙扎不開……

現在,因爲他們,她可以放棄,確切的說,她是拋棄!甩棄!

因爲她比他們幸運,她及時看清內心,她還有時間,她可以重新書寫屬於她的人生……

她甚至因爲這點感激,也想去規勸大名府,放下,解脫,珍惜餘下生命裡的每一分,安安靜靜過平靜生活。

可是,在經歷了這樣刻骨銘心,悽慘顛沛的一些事情後,經歷了由愛轉恨,經歷相信、背叛、慘烈的死亡掙扎之後,他會放下嗎?

他的心結一個連着一個,一個套着一個,全都是死結,他能放下嗎?

也許,能讓他真正解脫的只有死亡,也許……

兩人都沒有說話,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緒裡,房間裡的氛圍安靜壓抑得讓人窒息。

方艾伊走近前,慢慢彎下身體,在他面前半蹲了下來,動動脣,卻最終沒有說什麼,只是握住了他扶靠在椅背上的手。

“你可憐我?哈……”大名府對她怪異的舉動有些不解,看到她眼裡隱藏的情緒,不禁想諷刺一番。

“不。”

“我不用你假好心。”大名府冷哼,甩開她握住的手。

“我沒有假好心,更談不上對你好心。”方艾伊訕訕收手,站起身,平靜冷漠的說道。

她不太善言辭,更不懂得該如何去安慰人,剛纔的舉動,只是想借由交握的手,傳遞給他一點力量,但似乎他不領情。

大名府驚異的看着她,神情寫着嘲諷。

“你現在的悔恨痛苦,撕心裂肺,欲死不能的各種情緒,來自於你內心的不夠強大,也來自你靈魂深處的極致。”方艾伊頓了一下,清冷乾燥的嗓音迴盪在房間內,字字清晰。

“人每時每刻都是站在十字路口,做着各種各樣的選擇,或大或小,或喜或憂,或舍或得,一旦選擇就不能反悔。我不想勸你放下愛恨情仇,你能不能徹底放下,要看你最終的選擇。我現在在做的,就是完成我之前的選擇,我曾答應付流明,助你脫離魔掌,給你餘生安康。但我不能保證你真的能如他所願,我能做的,就是無愧於對他的承諾,僅此而已。你選擇跟我走,我自然盡全力做到承諾。”

方艾伊依舊平靜冷淡,說出的話大徹大悟,卻讓大名府心如刀割,一片死寂。

大名府神色複雜,心頭各種情緒翻涌着,堵得難受,卻最終由悲苦轉爲平靜,神色灰白敗而空茫。

“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他問。她如此看重承諾,講義氣,那麼她答應的事情應該會盡力去完成吧。

“不能。”方艾伊淡漠道。

“我帶你離開,是因爲我欠付流明一個人情,但我不欠你。”

“也好,也好……哈哈哈……”大名府似乎不能理解,又似乎能理解,看着方艾伊,突然狂狷大笑。

原本,他想過死,就在剛剛那一剎那,他想過讓她幫忙找到付流明,幫他跟付流明一起安葬,她卻拒絕了他。

也好,真好,這樣他就不用死,他不用逃避,他沒有退路。他要活着,自己去找付流明,他要回家。

很久了,有十年之久了吧,他都沒有回家。

現在,他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不去管仇恨,不顧及兄弟情誼,他可以回家了,他想回去看看,看看年邁的父母,看看兄嫂子侄……

方艾伊眉心微蹙,平靜而冷淡的看着大名府瘋子一樣的大笑發泄。只是原本清冷的眸閃過一絲悲愴,牽動她內心深處的傷。

“噗——”大名府氣血攻心,噴出一口淤血,擡手擦了擦,眼神逐漸暗淡,站起身,蹣跚着腳步,像個耋耋將朽的老者,慢慢向房間外面走去。

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付兄,我會好好活着,帶着你那份情誼,好好遊歷天下,放舟五湖四海,看名山大川……哈哈……我會跟你一起去看……哈哈哈……”

走出十幾米遠,走到院中,回頭,眯起眼睛,深深的看一眼平靜駐足的方艾伊,微微一笑,迴轉身,慢慢的,一步一步朝黑夜深處走去……

方艾伊亦步亦趨,平靜的跟在他身後,慢慢步行在院廊花草之間,入夜的微風送來遠處清幽的花香,而她此刻卻沒有心情去理會。

前面消瘦的人影,在夜色中單薄的搖晃着,似乎隨時都有倒下去的可能,他走幾步,會回頭看她一眼,她似乎明白他的用意又好像不太明白。

兩人都不說話,慢慢的走了一炷香時間,來到大門口,門口的左微帶着幾名護衛早已經等在那裡了。

大名府沒有理會這些人,只是專注而努力的往外走。

左微見到她,走過來,輕聲道:“公主,要不要派人跟着。”

方艾伊擡眸盯着那團人影,緊抿着脣,良久才道:“我跟着,你們墊後。等他走累了,自然會上馬車。”

接着,挪動腳步,跟上那前面幾乎融入黑暗的模糊身影,輕輕的,慢慢的,生怕驚擾了前面搖晃欲墜的他……——

今天完畢,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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