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自古皆爲王室之女封號,擁有兩字以上封地徽號的爲正二,貴不可言,就連朝廷官員見了也要大禮參拜。 ..而皇上給我的封號乃是以美名爲號,雖然不入,但是也享有朝廷俸祿,怎能不令其他人驚訝?
我驚愕地擡起頭,皇上卻正巧向我看過來,眼中一掃昨日的陰霾,竟然促狹地向我眨了眨眼睛。
我慌忙低下頭,一臉惶恐。
“臣弟認爲不妥。”涼辭語驚四座。
“喔?爲何不妥,說來聽聽。”皇上不急不惱,拂了拂袖子,在上首位置坐下,饒有興致地盯着涼辭。
“皇兄若是封了她縣主,這以後她爲臣弟看診診金豈不是要水漲船高了?”
“喔?”皇上挑眉,得意大笑:“我只知道麒王爺不解風情,今日才知道竟然還是鐵公雞一隻!”
衆人皆湊趣大笑,適才還劍拔**張的氣氛瞬間和緩不少。
皇上轉頭向身後一位約莫四五十歲,淨面無須,首領太監打扮的人說:“郭公公,你差人跑一趟,去御房將朕的文房四寶取來,頒了聖旨,麒王爺才能安心飲酒。”
話裡仍舊帶了調侃的意味。
太監腿快,不過片刻功夫就恭敬地呈上筆墨,皇上揮毫疾,一氣呵成,蓋上玉璽。
涼辭示意我上前聽封,我依言恭恭敬敬地行拜謝大禮,雙手接過聖旨,再謝隆恩。
皇上俯身對我低聲問道:“朕昨日賞你的兔子你可喜歡?”
竟然彎了眉眼,脣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我偷偷斜眼看身後的涼辭,因是低垂着頭,只能看到他錦袍一角和月牙白色銀邊朝靴,看不到神情。想起他一臉的寒霜,只能違心道:“喜歡是喜歡,就是個頭小了點,沒有多少肉,只能養肥了再吃。”
皇上一怔,俄而大笑:“對,養肥了再吃!”
擡手示意我平身,然後擡頭看向站在我身後的涼辭,帶着幾分探究:
"若是論起此次救災功勞,麒王殫精竭慮,纔是真正的居功至偉,只是你已經是我長安王朝最尊貴的王爺,金銀等黃白俗物又入不了你的眼。朕思慮許久都不知道該賞賜什麼給你,不若就此機會,給麒王和蘭小姐賜一段錦繡良緣,也了卻了朕與太后的心事。”
我的心裡一緊,不敢擡頭,唯恐目光裡流露出什麼端倪,只將攏在袖口裡的手握得緊緊的。
怪不得蘭穎兒會堂而皇之地坐在上首的位置,原來撐腰的不是靈貴妃,而是皇上。
這些年來,蘭穎兒一直癡心不改,皇上數次爲涼辭和蘭穎兒賜婚均遭到涼辭的拒絕。沒想到今日竟然並不死心,又舊事重提。
蘭丞相因爲是百官之首,位置應該就在左方上首位置。我擡眼偷偷去看,那位置上端坐的是一位留着八字鬍鬚,身材瘦削,面露精光的中年男子。聞言面色看起來有些尷尬。
聽說蘭丞相因爲涼辭數次拒婚,面子上不好看,與涼辭的關係變得微妙,明面上客客氣氣,但是背後卻多有罅隙。
狂石也曾經說過,丞相乃皇帝心腹,皇上意欲讓蘭穎兒監視涼辭,但是如今看來,蘭穎兒對涼辭可見用情至深,按照皇上那般多疑的性子來說,怎麼會放心讓蘭穎兒嫁入麒王府呢?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帝王心術,他明知道涼辭與蘭穎兒已經覆水難收,絕無可能破鏡重圓,不時藉此機會,挑撥涼辭與蘭丞相之間的關係,相互制衡,坐收漁翁之利。
涼辭與他乃是一母同胞,對長安王朝捨生忘死,忠心耿耿,他這樣作爲,豈不寒了涼辭的心?
只是不知道,如果,涼辭果真答應了這樁婚事,他會不會反而寢食難安?
涼辭又一次果斷搖頭,斬釘截鐵地道:“臣弟無意納妃。”
“前些年,你一直藉口朝務繁忙,無暇他顧,百般推辭,也就罷了。如今國富民安,四海笙歌,你也該娶妃納妾,開枝散葉了。別總讓母后爲你憂心,寢食難安。”皇上看似苦口婆心地勸解道。
“臣弟起居有丫頭照料,身體有醫女調理,皇兄不必擔心。”涼辭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冷冷的淡淡的。
我低垂着頭,看不到皇上的表情,只感覺好像有凌厲的,刀子一樣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掃過。
“賢弟不肯納妃,難道是因爲蘇家十一小姐?”皇上的聲音很沉,有一種莫名的威壓。
“皇兄多慮了,”涼辭接言道:“十一小姐住在臣弟府上只是幫臣弟調理身體,臣弟以前不肯娶,如今也不願娶,另有隱情,與十一無關。”
“隱情?什麼隱情?”皇帝咄咄逼人,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之意。
涼辭面露難色,一時好像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賢弟不能給朕一個合適的理由,不僅丞相和蘭穎兒小姐今日面子上過不去,朕也感到頗下不來臺。”
看來皇上這次絕對是不肯善罷甘休的。一時之間,御花園裡衆人皆屏息以待,鴉雀無聲。
“臣弟,臣弟......"涼辭吞吞吐吐,有些猶豫,然後索性咬牙閉目,好像孤注一擲一般沉聲道:“臣弟實在有難言之隱,這幾年裡一直遍尋名醫,久治不愈,不敢蹉跎她人歲月,還請皇兄爲蘭穎兒小姐另擇佳婿。”
舉衆譁然,望向涼辭的目光皆別有含義。涼辭反倒坦然了起來,昂首挺胸,頗有不以爲恥,反以爲榮的無賴勁頭。
我不由感到好笑,努力隱忍着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原本我也只是極隱諱地同他開個惡意的玩笑,沒想到竟然被他這樣堂而皇之地拿來做藉口。此言一出,覆水難收,難道他就不怕丟盡顏面,被人揹後猜疑嗤笑嗎?
“難言之隱?”皇上滿臉關切地問:“宮中多名醫聖手,朕派遣幾人去給你會診,相信不日即可痊癒。”
涼辭將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語驚四座:“臣弟此乃頑疾,多年不舉,醫藥不治。”
衆人“嗡”地一聲,又開始議論紛紛,我更是沒有料到他竟然如此厚顏,將“不舉”兩字在大庭廣衆之下,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口。若是這樣名聲傳揚出去,他這鐵血王爺的威武形象怕是要轟然倒塌了。
“蘇小姐,朕問你,涼辭此言可當真?”皇上始料未及,驚愕片刻後,將目光轉向於我,沉聲問道。
正在竊笑不已的我差點一下子背過氣去。果然是樂極生悲!差點後悔地咬了自己的舌頭。我這是又一次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涼辭數次強調,我留在麒王府是爲了給他診病,如今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厚顏說出自己有不舉之症。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卻在幫他人醫治這樣隱疾,雖說,我只是一名大夫,但是在世人眼裡,我們兩人的關係無疑也就曖a昧起來。
我被涼辭一塊拖下了水!而且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青嫿,皇上問你話呢!”涼辭淡然說道,嘴角微翹,噙着一抹陰謀得逞的壞笑。
我恨得牙癢,偏生又發作不得,還要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只能低下頭,暗自銀牙咬碎,一字一句道:“麒王爺所言句句屬實。”
心裡卻在暗暗詛咒,這樣壞我名節,小心果然終生不舉!
皇上閉目思忖片刻:“今日是朕唐突了,麒王也莫憂心,我長安人才濟濟,地大物博,總是會有對症之藥。賜婚一事容後再議。今日你我君臣,歡聚一堂,且開懷痛飲,共度良宵。衆愛卿且坐。”
衆人復又叩謝皇恩,紛紛落座。蘭穎兒依然僵立不動。
“臣婦斗膽,向皇上討個人情。”
我擡頭去看,竟然是忠勇侯夫人,一身誥命服飾,朱環翠繞,明豔威儀。
“忠勇侯夫人請講。”
“我已有許多時日不曾見到我這乖女兒,甚是想念,懇請皇上首肯,讓十一與我同席而坐。侯爺與麒王爺又是莫逆之交,相鄰而食,也好痛飲幾杯。”忠勇侯夫人笑吟吟地望着我,滿臉慈愛。
”喔?蘇小姐與忠勇侯府還有這層淵源,朕如何不知?”
“稟皇上,上次清平候老夫人壽辰之時,臣婦委實眼饞,就上趕着認了義女。”
“如此甚好,”皇上頷首道:“就依忠勇侯夫人安排。”
涼辭母親四兩撥千斤,輕巧地解決了我的座次問題。
衆臣裡有衆多丞相門生或交好之人,紛紛站起,邀請蘭穎兒身邊就坐。
蘭穎兒自皇上說要賜婚之時,就一直垂首立在案几後面,臉上神情隨着涼辭與皇上的爭論多變,三番四次被拒婚,如今又是當着諸多官員的面,臉上難免難堪。縱然這多人紛紛起立,給她臺階,也一時下不來臺。
她當初爲了麒王王妃的身份,背叛了涼辭,遭到嫌惡。如今反而置於這樣尷尬的境地,究竟是她對涼辭念念不忘,糾纏不休;還是因爲有御賜麟玉,只要皇上不肯回心轉意,爲她另行婚配,她只能一年一年蹉跎歲月,自己無可奈何,所以纔將涼辭當作救命稻草?
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早知今日,何必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