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明舒同趙奕衡朝夕相處近一年,早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如今他突然出征在外,叫穆明舒到底多有不適應,不過好在還有趙子悅每日伴在身旁,也能分去許多心神。
趙子悅如今十個來月,已經是爬得飛快了,穆明舒特特在墨韻堂騰出一間屋子來,裡頭鋪着羊毛織的地毯,座椅甚個的都叫搬了出去,只留了許多或木製或玉石而制的小玩意兒。
那些個小玩意打磨得光滑細緻,連個明顯的菱角都沒有。
趙子悅咧着嘴流着口水,飛快的爬動身子瞧見喜歡的玩意便坐着捧起來玩一會,等厭棄了便又扔了尋新的玩意兒。
穆明舒脫了鞋子,就坐在羊毛織毯上,瞧着趙子悅扭着小屁股爬得飛快的模樣還笑罵一句:“喜新厭舊的傢伙。”
問夏從外頭進來,就見趙子悅擡頭看一眼,留着口水爬到她腳邊,拉着她的裙子想要站起來。
問夏笑得一回,將趙子悅抱起來,對穆明舒道:“王妃時辰不早了,要給咱們小爺洗洗,早點睡了。”
穆明舒從羊毛織毯上站起來,從懷裡接過趙子悅:“我來給他洗吧。”
說着便抱着趙子悅去浴房,浴房裡頭擺的小木盆裡頭放滿了水,將趙子悅的衣衫脫乾淨放到水裡頭,就聽見他咯咯笑起來,咧着嘴兒不住流口水,一雙小手在水裡頭撲騰撲騰的玩鬧,鬧得穆明舒滿臉的水。
“你這小皮猴。”穆明舒笑罵一聲,快手塊腳的給他洗乾淨身子,問夏拿出大棉巾將趙子悅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抱回屋裡頭的臥榻上。
又拿出烘得暖暖的軟緞衣裳給趙子悅穿上,他還以爲是同自個玩鬧,飛快的往臥榻裡頭跑,不住的咯咯笑。
等趙子悅累得睡着的時候,穆明舒也累得夠嗆,她給趙子悅掖了掖錦被,這才起身去浴房裡頭洗漱一番,等出來的時候,就見趙子悅已經踢開了錦被,正四肢八叉的躺在錦被上頭睡得正香。
跟在後頭出來的問夏笑一句:“咱們小爺這睡姿也是豪邁。”說着就上前將他抱好,準備替他將錦被蓋好。
只她一碰趙子悅臉色就變了,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探過他的後頸,這才神色慌張的對穆明舒道:“王妃,小公子發熱。”
穆明舒正在妝臺前摸香脂,聞言眉頭一蹙,忙起身行至臥榻前探得一回他的額頭,明明方纔還是好好的,怎的一下就發起熱來了。
趙子悅自出生到如今一直身體很好,便是生病也不過咳嗽兩聲,吃兩勺秋梨膏下去便也好了,這番發熱還是第一回。
“快去請大夫。”
問夏領命而去,還未出得門口卻又聽到穆明舒道:“不行,你還是拿王爺的令牌去宮裡頭請太醫。”
雖說小孩子生個病甚個的再是正常不過,可趙子悅是穆明舒險些拿命換來的,平日裡哪個不是將他當作眼珠子看,平日裡頭就是咳一聲也叫她心頭提起,更莫說如今還發了熱,穆明舒便越發不敢輕視。
問夏急趕急的着人去宮裡頭請太醫,穆明舒卻將趙子悅抱在懷裡,還聽的他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了句甚個,她伸手替他微微解開身上的衣衫,好替他散熱。如今已然入冬,屋裡頭早就燒了地龍,穆明舒想了想復又將趙子悅放回臥榻上,起身將窗柩打開,好讓涼風吹進來。
太醫院的太醫來細細瞧了一回,這才寬慰道:“無事無事,只怕是感染了風寒,吃貼藥下去發了汗出來就好了。”
說着便龍飛鳳舞的開了方子,叫人去抓藥。
那藥劑熬了整整一碗,黑漆漆的散發着一股苦澀的味道,趙子悅被吵醒還朦朦朧朧的,冷不丁嘴裡塞了一口藥下去,一下子把白日裡頭吃的東西都吐出來了。
墨韻堂裡頭伺候的下人沒一個能安生的,快手快腳的換了牀褥,又給趙子悅重新擦了身子換上乾淨的衣裳,還得哄着把藥喂下去。
趙子悅雖然還小,可也曉得味兒,那黑漆漆的藥汁便是大人也要皺着眉頭喝下去,到得他口裡便一口也喝不下去,最後還得將他固住,強行的灌下去。
穆明舒摟着他,身上的衣裳早就叫藥汁浸得連裡衫都溼了,她咬着脣,不忍的看着在懷裡大哭的趙子悅,不住的摸摸他的腦袋,輕聲哄道:“子悅乖,子悅乖,喝完了就好了……”
一碗藥喝得一半灑得一半,完了還得收拾屋子,給趙子悅重新擦身換衣裳,又叫奶孃過來摟着餵了奶,便是再次睡着眼角還掛着豆大的淚。
穆明舒心疼得不得了,將他從奶孃手裡接過來,摟着親了又親這才放到牀榻上。
鬧得大半宿,天都快亮了,墨韻堂總算才平靜下來,穆明舒將自個收拾乾淨,躺在趙子悅身邊,摸着他還滾燙的額頭,心裡滿是愁緒,又伸手探緊他小衣裳裡頭,一丁點的汗都沒有。
問夏就在屋子裡頭打了地鋪,瞧見穆明舒神色不好,還問:“小公子可好些了?”
穆明舒搖搖頭:“未退熱,也未發汗。”
“那奴婢叫她們再熬碗藥過來,方纔那碗也不過喝了一半下去,許是藥劑不夠。”
穆明舒平日裡頭看醫書也不過看些皮毛的東西,更何況還是些以毒製毒的,雖然活了兩世也還只是第一回養孩子,她又不愛嬤嬤伺候,先頭劉氏派來給她的兩個嬤嬤等她生了趙子悅便早早叫她打發回去了,此番一時之間便是想尋個人拿個主意都不成,只得咬着脣點一回頭。
墨韻堂裡頭的下人剛剛歇下,又叫挖起來熬藥,等一碗藥熬回來,天都已經大亮。
昨兒個墨韻堂鬧了一宿,玉笙居那裡又怎會沒有風聲,蘇若蘭雖然不問府中事事,卻還是一大早的過來瞧一回。
才進得院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院子裡頭只剩得個灑掃的丫鬟,屋裡頭卻滿滿當當的擠了一堆人,又是捧痰盂又是捧銀盆帕子的,那場面卻是十分壯觀。
只見小小個的趙子悅精神十分不濟,垂着腦袋正窩在穆明舒懷裡嗚嗚的哭,站在一旁的問冬手裡捧着一碗黑漆漆的藥汁,正愁眉苦臉不止如何下手。
蘇若蘭老遠的就行了個禮,穆明舒連頭都未擡,只輕輕應得一聲。
沒人理會蘇若蘭,她也不覺得難堪,往前走幾步到得問冬身旁,眼眸溫柔的瞧着趙子悅,纔要說話,便臉色一變,突兀的蹲下身子,撥開趙子悅柔軟的短髮。
穆明舒正心煩着呢,瞧見她這般突兀正要呵斥,卻聽得蘇若蘭開口道:“王妃,還是趕緊叫宮裡頭擅兒科的太醫來瞧瞧,小公子只怕是出水花。”
蘇若蘭小時候是出過水花的,不僅她出過,便是蘇家的幾個姑娘都出過,先頭只是發熱,瞧着跟害了風寒一般無二,便是喝了藥下去也無用,過得一兩日,便開始從臉上,頭頂上,長紅疹子,一顆一顆的,又癢又疼。
是以方纔她瞧見趙子悅發頂上有類似水花的紅疹,又聯想小時候出水花時的症狀,這纔有此一說。
穆明舒自來是沒有出過水花的,可也曉得甚個是水花,聞言也往趙子悅頭上瞧了瞧,頓時臉色一變:“快去請太醫。”
屋裡頭的人個個神色肅然,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這水花說起來不如天花來得厲害,可嚴重起來卻也是能要人命的。
更何況趙子悅這般小,稍微一點不注意或是藥劑錯了,都有可能隨時要了他的命。
太醫院擅長兒科的陳太醫是叫墨石一路拉着回睿王府的,氣還沒喘勻便帶到穆明舒跟前了。
穆明舒紅着眼兒,抱着趙子悅,勉強一笑:“勞煩陳太醫了。”
陳太醫擺擺手,忙從藥箱裡頭取了脈枕出來給趙子悅細細摸一回脈,又仔細檢查了他的身子,最後才道:“是出水花,也不嚴重,開點喝的,再用藥材泡幾回澡,注意着些許,快則七日,慢則十七,二十七日不等就會好。”
穆明舒忙點頭,又道一句:“勞煩陳太醫了。”
陳太醫開了藥方,又叮囑一些注意事宜這纔回去。
屋子裡頭的丫鬟只剩下三兩個出過水花的,其他的便也都散了,蘇若蘭瞧穆明舒神色憔悴,抿了抿脣到底開口:“王妃,妾身幼時也曾出過水花,如果王妃不嫌棄的話,妾身願意照料小公子。”
穆明舒側眸看她,半響纔開口道:“蘇側妃到底是大家出身,本妃過意不去。”
這便是直接拒絕了,這個蘇若蘭進睿王府許多日子,從未鬧過事,甚至事事替她着想,穆明舒雖然不當她是壞的,可到底心裡還有隔閡,說到底她還是趙奕衡的側妃。
蘇若蘭被拒絕了,也不惱,只抿着脣一笑,退了下去。
趙子悅身上的疹子出得很快,到得傍晚的時候,身上便已經長滿了,面上,頸脖上,手上,腳上,全都是紅紅的疹子。
這疹子出出來便好得快,但是卻十分癢,饒是趙子悅人小也已經被這股奇癢無比的感受鬧得不得安寧,不停的伸出小手撓撓這裡撓撓那裡,穆明舒又擔心他將疹子抓破,日後留下疤痕,只得抓住他的手。可趙子悅撓不到,便大哭起來,便是睡着了也還閉着眼兒大哭,穆明舒無法,只得抱着他在屋裡頭走來走去。
一連許多日,整個墨韻堂都不得安生,穆明舒白日裡頭抱着趙子悅走來走去,到得夜裡還抱着他走來走去,連個囫圇覺都未睡過,到得趙子悅身上的熱退了,紅疹慢慢消失,人也精神起來時,穆明舒卻病倒了。還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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