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5 秦素的心魔
眼前的孩子，約莫八歲，星眸燦爛，還未有以後的深邃與深沉，取出一副字畫，他促狹地眨了眨眼。“猜一猜這是什麼？”
秦素望着這樣子的翟凌雲，心中一動，脫口道：“不就是字嗎？爲什麼還猜？”清脆的童音不像她自己。
翟凌雲並未說話，只是將字畫遞給了她，打開的剎那，清秀端正的兩個字映入眼簾，他也跟着湊了過來，輕笑道：“喜歡嗎？”
躍然紙上的兩個字，赫然是素素。
“你上次說你不會寫自己的名字，這一次我來教你。”牽過來的手將怔住的她帶到樹下的一張桌子前，紙與筆從他手中神奇地出現，他鋪好了紙張，對她招了招手。
坐定，執筆，蘸墨，觸紙，一個個動作都由他親自教導，手抓手的一筆一劃是在他的耐心下完成。
可看着歪歪扭扭的兩個字，秦素滿是失望。
太差勁了。
“我們再來。”翟凌雲取走了作廢的紙張，放在一旁，底下又露出一張新的，秦素望着他漂亮的手在眼前晃來晃去，只覺似真又似幻，有些分不清現實。
一天兩天……持續了幾天，只是練習兩個字。那天，等他到來時，已經見到秦素在桌前坐好，待他好奇地過去看時，卻在白紙上見到了另外的名字，不禁怔住。
“我照着樹上的名字寫的，雲，你看看我有沒有寫錯。”秦素頭也不回地說，正在專心地點上最後一筆，回頭望着翟凌雲，只見他眼珠子動也不動，望着紙上端正清秀的三字，眼底涌起點點笑意，呢喃出兩字……
“沒錯。”
那是他的名字。
秦素彷彿旁觀者看着這一切，卻又像親身經歷般融入其中。
第一次寫字。
第一次執劍。
第一次拜天地……
所有的所有，清晰又真實地在她面前上演，幼年的翟凌雲，幼年的她，秦素沉吟着看過這一切。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幼年的她的心跡，卻無法影響她的一舉一動，一切切的就像一場夢，恍若走馬觀花，從她眼前一幕幕掠過，而後印在她的腦海。
時間過得很慢，又好像很快。
沉浸在這種氛圍中秦素不想動彈，因爲這是無憂的童年，即便是現代的她……也未曾享受過的童年。
可夢終究是夢，當清醒時，一切都已經變了模樣。暗黑神族以及另外三族的銷聲匿跡，在在說明了神地的出事，秦素隱約嗅到了風雨欲來的陰謀，可她只能看，卻無法改變這裡的一切。
只能看着自然神族傳來三族被滅的消息，暗黑神族率兵而來，踐踏着這處世外桃源，上古神獸的身影隨處可見，但也代表着殞落的神獸更多……
交戰的雙方，燃起的戰火，蔓延了整個神地，神僕們的背叛，淒厲的求救聲刺激着她的耳膜。她很想閉上眼睛什麼都不看，頭疼欲裂中她只能抱着頭，虛弱地喊着：“母親，好難受”，在昏迷的剎那，隱約見到了一張與她相似的臉，在着急地喚着她：“素兒。”
昏睡中能感覺到溫暖的靈力不斷地輸向她，以及一聲聲着急的素兒，可到最後卻是兩聲刺破耳膜的驚慌：“不要！”
兩道聲音一道是她的母親……
另一道是……翟凌雲。
在她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有個圓滾滾的小傢伙擋在她的前面，被一道光芒洞穿，然後與她一起消失……
那是小惡！
秦素猛地睜開了眼睛，場景褪去，幻境消失，眼前的景象變得陰沉且寂寥，黃沙滾滾失去了生機，一名少年正在不斷地收集着靈魂碎片。那雙星眸深處的燦爛與微笑再也看不到，有的是害怕還有絕望。
“素素，你不會死的……我會治好你……就算魂魄破碎也沒關係……只要你回來，無論多久我都等……”
一句句令人心酸的輕喃，令秦素失神地望着，似有什麼東西破開了長久的禁錮，洶涌地掙扎噴出，涌向她的腦海，一幕幕畫面閃過。秦素茫然的瞳孔越來越冷，身側的拳頭攥緊，指甲陷入了手中而不自知，這不是幻境，而是翟凌雲曾經想給她看的記憶……
神界的記憶！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包括拾撿碎片翟凌雲，還有被打碎靈魂的她。她倏地轉過身，冷眼看向某處，輕喝聲中帶着殺意。
“出來！”
一道人影從暗處走出，隨着他的出現，身後翟凌雲的畫面逐漸淡去，所有的聲音與人物都在離遠，唯有這蒼涼不見希望的天，還在……
訴說了悲傷的過去。
“不恨他嗎？”低低的男音從四面八方響起，可秦素卻很清楚地知道是眼前這男子在說話，只是模糊中看不清他的樣貌。
“你是誰？”她攥緊了流光劍，戒備地望着他。
“是他的族人背叛了你哦……”循循善誘的聲音再次響起，“殺了你的母親，殺了你的靈寵，還打碎了你的靈魂，是他的親人呢……”
秦素一聲不吭。
“想不想報仇？”“想不想殺了他爲你的親人報仇，爲他對你的背叛回以報復……”那道身影越來越近，聲音似有着迷幻的作用，秦素感覺自己的神志有些模糊，慢吞吞地道出了一個字：“想……”
“那就殺了他！只要殺了你，你就大仇得報！還能順利突破到神級，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人是你的對手，去，殺了他！”聲音徒然凌厲，周圍的畫面再次清晰，身後翟凌雲還在抱着靈魂碎片，脆弱的模樣只需一劍就能解決。
秦素聞言轉身冷漠地望着翟凌雲，手中的流光劍泛着冷光，握劍的手越來越緊，身後的男子又再靠近了些距離，攛掇着秦素上前殺了翟凌雲。
“去啊……”
迷惑的聲音不時響在她耳旁，秦素眼神迷離，腳步不聽使喚地走了過去，舉起的流光劍離翟凌雲越來越近，只要再近一點，就能輕易地刺進他的心臟，要了他的命。
身後嘎嘎的笑聲諷刺難聽，囂張地響在四周，下一刻，聲音戛然而止。
舉起的流光劍在接觸翟凌雲時，徒然換了個方向，秦素冰冷地瞄準向他，一劍穿透了他的心臟，也穿過了他的虛體。
兩人交錯而過，秦素站定在男子的身後，在他難以置信的目光回過身，眼神哪有迷離之色，清明中只有對他的殺意。這個剎那間，翟凌雲的虛影也已經不見，蒼涼的天地間，只有他跟她在。一切都是幻覺。
“你……你爲什麼不殺了他？”他無法接受地喊道：“他是你的仇人，他的親人殺了你的母親，殺了你的靈寵！”
秦素脣瓣輕啓，吐出了三個字：“你有病。”
“……”
“你都說是他的親人，那關他什麼事？”一句淡定至極的話堵住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半晌，他都一動不動。忽然，秦素眼前一花，迷霧散開，現出了神秘的他的臉，秦素不禁一怔……
“素素……是我。”懶聲中帶着低啞的痛苦，他捂着胸口，嘴角流出鮮血，悲傷地望着她。“你爲什麼要殺我……”恍然的錯覺配上這似真似幻的聲音，以及翟凌雲慘白的面色，仿若真的是她錯傷了翟凌雲。
秦素腳下往後退了兩步，面有震驚之色。“翟凌雲？”
“素素……”壓抑的兩字，似有千言萬語說不盡。
“嗯，裝得挺像的。”
那人徒然呆滯。
秦素撓了下耳朵，淡聲說：“可以閉嘴了嗎？神級的最後一關。”
“爲什麼？爲什麼又認出我了？”他突然暴起，說話間真噴出了不少血沫星子。
秦素看了看他，認真地解釋：“我家凌雲笑聲沒你那麼難聽。”
“……”
憤怒間他又隱去了容貌，把話題再次兜了回來，大喊道：“你應該殺了他，殺不了他你就過不了這一關！”
“我不想跟你扯這個問題，說，你到底是誰？”秦素冰冷的眼似乎穿透了迷霧，直接看進了他的心裡。半晌的沉默後，那頭憋出了一個答案。“你的心魔……”
秦素的表情僵了一僵，難掩驚訝地望着他。
“怕了吧？”
“不是，”秦素搖搖頭，難受地說：“我從來沒想到我的心魔這麼遜。”
“秦素，你夠了！要你殺人你不殺，要你報仇你不報，你居然在諷刺我？嗯？諷刺我？”心魔瀕臨暴走，怒叫道：“翟凌雲的叔叔殺了你的親人，毀了你的家，你就這麼放過他？之前的那些記憶你都看清楚了嗎？！那些就是他用來麻木你的手段，然後好給你一擊致命！你的死就跟他脫不了關係，現在更是矇蔽了你的記憶，還跟在你身邊，這種人才叫無恥，才叫陰險，可你呢，你看看你在做什麼？竟然把劍刺向我？還諷刺我……諷刺我……”不斷迴盪的三個字，訴說着他的難以接受。
作爲心魔被鄙視，它好難受。
秦素挑眉道：“所以我的記憶是你恢復的？”
“那是你自己的靈魂碎片，不關我的事。”心魔虛弱地說。
“嗯，謝謝。”
“什麼？”
“讓我看清了一件事……”秦素定定地望着他，未盡的話語雖未說出，他卻彷彿已經能聽見。他驚慌失措地望着秦素，很想開口說不要，可卻無法阻止自己的消失……虛化的身體在告訴他，秦素已經破了他的法。
這一關，她過了。
“翟凌雲，是我從小就認定的了。”
那麼，她肯定相信自己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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