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卿協同全城的大夫,即刻查明此事。‘’皇上點點頭,這話他愛聽,未雨綢繆纔有用,臨時抱佛腳多半是死無全屍。
風不塵跪下接旨,‘’臣遵旨。‘
果然,還是猜對了。’
‘’高卿,‘’皇上又叫了句,高浩然再次出列,“老臣在。”
‘’朕給你五萬兵馬,即刻啓程前去通州,協助瑞王東方昊處理疫病一事,務必要將百姓的生死存亡放在首位。‘’
‘’老臣遵旨。‘’
高浩然大喜過望,他是虎威大將軍,可惜手下卻沒有兵,如今皇帝肯讓他再次帶兵,這說明皇帝對他剛纔的表現非常的滿意。
他忍不住攥緊了手掌,掌中是一封信,庶三子的女兒高蕊從通州發給老三的急報,老三不在京中,下人就把這信送到了自己手上。
信中說起江州,通州的一系列事,多次提到了瑞王和龍璇璣這兩個人,龍璇璣是誰他根本就不知道,但是瑞王是誰,他比誰都清楚。
在他看來,那是唯一一個可以與太子抗衡的人,有瑞王在,太子的儲君之位並不牢靠。
朝政一直風雲變化,他高家也一直未曾選擇任何一位皇子效力,那是因爲以前瑞王非常低調,有很多朝臣甚至認爲瑞王不過就是個閒散王爺,養花種草,根本無心朝政,而高浩然雖然不贊同這個觀點,但瑞王一直沒有什麼動作,他看不透。
但現在局勢變了,從江州開始,到通州,再到現在的星夜遞摺子給皇帝,瑞王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爭位的心,而且手段非常的高明。
具體怎麼高明,高浩然說不上來,且他隱隱覺得事情並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通州之行,正當時,自己對高蕊這個庶孫女沒什麼印象,家族裡面聲名鵲起的嫡孫也有好幾個,他從未關注過庶子庶女,但這次,他覺得要改變了。
高蕊能知道瑞王這麼多事,絕對不是瑞王的本意,那麼她之所以知道這麼多,全是因爲一個人,龍璇璣。
龍璇璣,這個能夠左右瑞王的女子,纔是整個事情的關鍵。
僅憑一封信,高浩然就分析出了眼前錯綜複雜的局勢,並能從中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這份心智可見一斑。
朝堂之上,皇帝的視線陰鷙狠辣,左丞相鬱毅腿都已經跪的麻木,才聽得皇帝再次開口。
‘’司空監職責重大,今日起獨立於六部之外,監理一職由各位臣工每人推薦一人,朕擇優錄用,鬱毅年老昏聵,回府去養着吧。”
沒有雷霆震怒,也沒有什麼苛責,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鬱毅卻覺得是晴天霹靂。
他才四十一歲,正是一個男人最鼎盛的時候,怎麼就年老昏聵了那?回府養着,這其實是革了他左丞相的職,但也沒說不用,至於什麼時候用,怎麼用,全憑皇帝的心意。
大臣們都是怎樣謝恩退朝的,鬱毅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走出宣武殿的時候太陽已經晃得刺眼。
永曆朝的天終於要變了。
春風堂的小夥計打着哈欠,剛打開藥鋪的門,就聽看見一羣人急哄哄的往這邊跑來。
‘’大夫,吳大夫….‘’人們大聲喊着,其間還夾雜着夫人的哭聲,看見小夥計在門口發愣,一個粗壯的漢子撞了他一下。
‘’幹什麼幹什麼,吳大夫還在休息….”小夥計這才反應過來,大聲喊道,‘’你們別擠…..’’
沒人聽他的,一羣人硬是將他擠開,擡着一個門板,衝進了春風堂。
‘’吳大夫,吳大夫,你快來看看,我兄弟不行了。‘’還是剛纔撞人的粗壯男人,大喊着,他穿着褂子露出黝黑的皮膚和壯實的手臂,挽着褲腳,光着大腳片子。
跟着漢子一起來的其他人,除了幾個婦人是正常打扮,男人們都挽着褲腳,光着腳丫子。
小夥計往地上看去,門板上躺着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與爲首男子一樣的裝扮,就連五官也極爲相似,原本是脖子的位置上,此刻是個碩大的膿包,將他的下巴都擠開了一些,看起來極詭異又可怖。
小夥計嚇了一跳,門板上的男人已經神志不清,嘟囔着他聽不懂的胡話,隨着他的嘴巴開合,脖子上的膿包也跟着一動一動的跳着,彷彿裡面有什麼東西要撐開皮膚出來一樣。
‘’一大早的,吵鬧什麼?‘’吳同一邊穿外衣一邊喝道。
‘’師傅,不好了,是…..’’小夥計幾步過去,低聲說了句。
話還沒說完,就被吳同一把推開,‘’你懂什麼病症?別瞎說。’’
小夥計臉一紅,忙退開,吳同走了過去。
‘’吳大夫,您快給看看,人都不行了。‘’粗壯漢子在旁說道。
吳同點了點頭,彎身下去要去搭脈,待他看到男人手臂上也長了密密麻麻的一片,手就縮了回來。
‘’什麼時候長的?‘’吳同站起身,看着粗壯的漢子問。
‘’弟妹說入睡前還只有芝麻粒大,早上起來就這麼大了。‘’他並沒有明白吳同的意思,說的也不是答案。
但吳同還是點了點頭,淡淡道,‘’我開些外敷的藥,你們在觀察觀察。‘’
家屬們聽他說得淡定,心中的大石頭就去了,好像不怎麼嚴重啊。
‘’沒什麼大事吧?‘’粗壯漢子問了句,低頭看了眼神志不清的弟弟,能得到大夫的肯定,才能真的放心。
‘’我這裡是這樣看的,你們不妨多去幾家,看看別的大夫怎麼說的。‘’吳同看了眼漢子,眼睛眨了一下。
‘’你這大夫不是看不好吧?你行不行?‘’那漢子雖然身材粗壯,心思卻靈活,聽出了吳同話裡的意思,不禁哼了聲。
‘’不行你來我這裡看什麼?你乾脆到對面去,那裡有位龍大夫能將死人肚子的孩子取出,神奇得不得了,說不定也能用刀子將這個割掉。‘’吳同也哼了一聲。
‘’你這人什麼態度!‘’隨行的家屬們不樂意了,這也太過分了。
‘’這樣啊,那咱們趕緊到對面去,別耽擱了。‘’粗壯漢子立刻指揮人擡起門板。
一衆人像來時候一樣,亂哄哄的去了。
‘’師傅,您怎麼趕人……..’’小夥計瞪大了眼,把病人趕走這種事,不是自己師傅的風格啊?
吳同卻神態平靜,‘’這是痘瘡。‘’
‘’痘瘡?‘’小夥計大駭,‘’這不是不…..‘’
吳同卻低低的笑了,‘’對,不治之症。‘’
小夥計愣了片刻纔回過神,所以剛纔師傅不是在趕人,是在自救。
不治之症,必死無疑,還是不要治的好,否則一旦病人死在藥鋪裡,那可就說不清楚了。
對門就是百草堂,小夥計心癢難耐,對吳同道了句,‘’師傅我去瞧瞧。‘’
轉身就跑出了店。
吳同神情愉悅,快步走向後堂。
‘’師傅,他們去了百草堂了。‘’吳同微微笑着,對着吳天明道。
‘’這次不能在出岔子,太子殿下那邊不好交代了。‘’吳天明揉了揉痠疼的眼角,又囑咐了一句。
‘’放心吧師傅,龍璇璣再厲害,也絕對想不到我們把牛身上的病弄到人身上去。‘’吳同胸有成竹。
吳天明看了他一眼,‘’那個女子的話,不好說,你還是去看看,別出了什麼紕漏。‘’
有了上次的教訓,吳天明謹慎了很多,吳同知道師父是輸不起了,點了點頭,‘’我去盯着。‘’
吳天明沒有在說什麼,而是閉上了眼,一夜沒睡,他有些吃不消了。
吳同退出房間,輕輕關上了門,幾乎是小跑着去到了百草堂,可惜並沒有見到人,一問之下才知道龍璇璣他們已經搬到城西的難民營去了。
吳同不敢耽擱,急忙追到城西,一看那裡的景象,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難民營的所在地,本來是通州城的驛站,幾年前廢棄了,幾日前江州的難民住進來,喧鬧了一陣,他只聽說人多,髒亂,臭氣熏天。
可是如今一看,吳同懷疑前幾日流傳的話不真實。
因爲眼下,大門前豎起了一根長長的旗杆,上面飄着一面白色的旗,中心位置是一個交替的十字。
裡面,原本的房間都被打開,進進出出一些穿着白衣服帶帽子的人,院子裡搭起一長溜的帳篷,清一色的白色,分着不同的區域,每個區域都有專人在看守。
這些都是什麼?
‘’什麼人?‘’
吳同詫異着,冷不防胳膊就被人碰了下,兩個人警惕的看着他。
吳同皺了下眉,這兩人穿着打扮就是普通的百姓,但是右胳膊上卻帶着與旗幟上一樣的袖標。
‘’哦,我是大夫。‘’吳同勉強笑了笑。
‘’既然是大夫,你可以進去,但你要先在這裡登記。‘’一個人往旁邊錯開了腳步,吳同便看見兩個人的身後還有一張桌子,上面鋪着筆墨,他走過去一看,歪歪扭扭的寫着一長串的名字。
‘’登記?‘’吳同再次皺眉,‘’爲什麼?‘
兩個人同時笑了,‘’這是咱們醫院的規定,不想登記也可以,你就等在外面吧。‘’
醫院?
吳同咬牙,依樣畫瓢寫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