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九月正靠在柴火堆邊烤着火，只是一堆火也就能解決一下燃眉之急，可是這雪山上寒風凜冽，眼前的火堆再怎樣溫暖也抵不住洞口不停呼嘯而過的冷風。
正添着柴，忽然，一直安靜打坐的何勝君噴出了一口黑血，九月的手一頓，擡起眼見那根針還在他的頭上，但是他人已經睜開了眼睛，臉色青白的嚇人，她緩緩收回了手。
該是要徹底毒發了吧，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之前她在探他的脈向時就有感覺到，他活不過今晚了。
不過回頭見何勝君那隱忍的表情，該是仍舊在用內力刻意壓制，她皺了皺眉，難得真正好心的說：“你越這樣壓着毒，體內的毒走的越快，最後不僅是毒素蔓延心脈，更也有可能使得血脈爆脹破裂，何苦呢？”
何勝君冷眯起眼來，看向了她：“你之前點了我的哪些穴道？”
九月想了想：“靈虛、天府、孔最，紫宮，四個穴道。”
何勝君這會兒已經自我衝開的穴道，擡起手來慢慢的摸了摸那幾個穴位所在的位置，感嘆了一聲：“幾十年了，從來都沒有像剛纔那樣竟然能睡上一場好覺。”
“我若是早遇見你幾年，估計也會少受些苦了。”何勝君嘆着氣：“可惜，現下也真的是活到頭了。”
“早遇見我幾年？呵，未必。”九月低下頭繼續添着柴火。
她的話雖說的模棱兩可，何勝君偏偏誤解成了另一層面的意思，也是哼笑了一聲：“的確，你現在也才十四歲而己，真的早幾年遇見你這個小丫頭的話，你還只是一個奶娃娃，哪裡會有這麼多的本事。”
九月也不反駁，只道：“人生在世，其實圖的不過就是一個活的舒服自在，瀟灑自如麼？你爭來搶去那麼多年，最後連睡個覺都困難，想想自己究竟都得到了什麼？”
何勝君睨着她：“小丫頭，你過來。”
九月雖然對這老頭兒有防心，但這會兒已經不那麼戒備他了，畢竟是個快死的人。
於是她便直接扔下手中的柴火轉身朝他走了過去：“有事？”
何勝君皺了皺眉，似是仍然在忍着體內的某種劇痛，稍頃後又平靜了下來，在九月走近時，忽然擡起手來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九月一滯，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要幹什麼？哪裡痛？需要我幫你繼續下針？”
何勝君卻是哼笑了一聲：“我忽然想起你昨日說過的話來，你這臭丫頭怎麼知道我沒有兒孫？”
九月一臉滯然的回道：“很正常的邏輯啊，一個人可以瘋狂到你這種地步，無論做什麼都彷彿只奔着一個目的，毫無牽掛毫無顧慮，很明顯你這一輩子都在爲自己年輕時的那一口意氣而奔波，從來都沒有成親生子過。你若是有兒孫的話，也就有了牽掛，行事必然不會這樣放縱。”
何勝君捏在她手上的手緩緩鬆了開，閉上了眼睛，不知是在想什麼。
不管怎麼說，就算他沒娶過妻子沒有過孩子，但也畢竟年輕過，在他那幾十年前的記憶中，也一定曾經有過那麼一個兩個的紅顏知己或者是動過心的女子吧。
九月沒想打擾他死前的這些安靜回憶，在他放開自己手腕的同時轉身便要回火堆邊去繼續烤火，安靜的等待着樓晏的人來救自己。
然而剛一轉身，身後便傳來何勝君有些發沉的聲音：“小丫頭，你昨日說我做你的爺爺都綽綽有餘了，那你怎麼還沒有叫我一聲爺爺？”
“……”
靠！敢佔老孃便宜！
九月當即回頭正要翻個白眼，結果回頭卻見何勝君蒼老而迥然的雙眼正盯着她，眼中彷彿有一種平生難有的希翼在裡面。
到了嘴邊的諷刺聲當即被她噎了回去，看着這雖然性格古怪放肆又囂張的老頭兒，看着她蒼老臉上那些青白之色，還有他滿頭的白髮與一身破布的衣裳。
她轉過身來正面對着他：“按輩分來算的話，我是樓辭遠的未婚妻，你是皇上的長兄，叫你一聲爺爺也沒什麼錯，我並不吃虧。不過，我若是叫這一聲爺爺，可有什麼好處？”
何勝君當即樂了出來：“鬼丫頭，真是時時刻刻都不忘記給自己討便宜。”
九月聳肩：“做爲你臨死前最後一個陪伴在你身邊的人，聽你講故事，幫你葬了幾十年前的兄弟，現下又叫你爺爺，你一點好處都不給的話，我怎麼會甘心？”
“你若是叫了，自然會有好處。”何勝君這會兒答的也有些模棱兩可。
因爲沒有得到確定的答案，九月有些不太情願，就算不吃虧，跟這種殺人狂魔在一起，還要叫一聲爺爺還是覺得很委屈的好吧？
而且她發現只要站在樓辭遠的角度去考慮輩分的話，她怎麼算怎麼都是自己吃虧，如果站在樓晏的那一輩份去考慮，這地位也就更不一樣了。
嘖！不行，回頭她必須把自己這侄媳婦兒的身份給擺平了，就算做不了樓辭遠的嬸嬸，也絕對不能做樓晏的晚輩。
實在是太吃虧了！
“發什麼呆？叫還是不叫？”何勝君看着眼前那小丫頭一副糾結的又似是在考慮什麼的臉色，皺起了眉：“快，叫聲爺爺來聽聽。”
九月看見何勝君眼中的那絲期待，下意識的正要脫口而出，可在開口的剎那又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不想叫？”看出她又忍了回去，何勝君的臉色頓時就冷了下來。
“那個……”九月忽然笑了一下：“這聲爺爺也不能白叫，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羅嗦！什麼事？快說！”
“蝕龍門是你建的吧？這是一個亂臣賊子所建立的門派，在你死後，早晚有一天會沒落，你若是不希望那些誓死效忠你的人被皇帝的大軍一一斬殺的話，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把他們交給樓晏。”
“……”何勝君當即眯起眼來：“交給樓晏？”
“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皇上若是親自剿殺蝕龍門人，一定是一個活口都不會留下，那些不也都是你的兄弟，你難道就不希望他們能有一個好一點的結局？”
何勝君沉默了一下，沒有吭聲，但顯然是之前沒考慮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