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瓦爾男爵擡起戴着鐵手套的右臂，身後的官兵如蒙大赦，連忙向後撤退。
對面陣地上，康華利將軍透過望遠鏡看到這一幕，扭頭對副官馬克·史密斯少校交代了兩句。
其後不久，慷慨激昂的鼓聲再次敲響，斐真步兵團收槍起立，踏着鼓點繼續向前逼近，追擊已經呈現出潰敗態勢的米德加德殖民兵團。
“這種局面持續下去，我軍官兵遲早會士氣崩潰，後果不堪設想！”
看到這一面倒的危險局勢，就連一向沉穩寡言的海姆達爾，都忍不住開口提醒卡斯蒂斯勳爵。
喬安望向身後那位老人，見他依舊神色平靜，似乎對眼前的局面並不意外。
“只靠殖民兵團，的確是無力與斐真人正面抗衡，但是先不要着急，拉瓦爾招募的那支‘奇兵’是時候上陣亮相了，我們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奇兵？
卡斯蒂斯勳爵的暗示令喬安心頭一動，立刻聯想到拉瓦爾男爵招募的那支由征服教徒改頭換面組建的“黑斧傭兵團”，難道這羣邪教徒將會成爲扭轉戰局的關鍵因素？
懷着好奇與期待，喬安再次將觀察視角切換到戰場上空。
此時拉瓦爾的部隊已經向後撤出半里之遙，在一片生長着低矮灌木的地帶勉強穩住陣腳。
對面斐真兵團可沒有停歇追擊的腳步，雙方的距離已經縮短到600碼，最多再過十分鐘，米德加德兵團就要再次進入敵軍射程，暴露在無情的槍口下。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如果繼續向後撤退，米德加德一方的頹勢將無可挽回，只要出現第一個逃兵，軍心渙散的官兵就會羣起效仿，如同雪崩一般愈演愈烈。
真要是到了那一刻，哪怕以拉瓦爾男爵的威信，也將無力維持部隊有序的撤退，一場潰敗終難避免。
絕望的陰雲籠罩在米德加德殖民軍團上空，對面斐真步兵團齊步前進的沉重足音，彷彿在爲他們敲響敗亡的倒計時。
喬安屏息觀望，攥緊的手心禁不住浸透冷汗。
拉瓦爾男爵端坐在馬背上，抄起望遠鏡觀察正在迫近的斐真兵團，而後放下望遠鏡，扭頭與身旁那個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低聲交談。
喬安視線落在那人身上，一眼就認出對方正是“蛇手”沙曼，心頭隨之興起一個疑問：這傢伙想幹什麼？
沙曼的意圖，很快就暴露在喬安眼前。
這位法力強大的“枯萎者”，左手握着一支黑中透着血色的扭曲樹根，高高舉起，吟詠禱文。
喬安認出沙曼舉起的正是“甘提亞斯樹根”，由樹根中噴薄而出的灰色負能量，彷彿吹響無聲的號角，喚醒早已潛伏在戰場上的奴僕。
兩軍對壘的戰場中央，原本那些看似平平無奇的灌木叢，其實早已被沙曼運用“甘提亞斯樹根”的魔力轉化成爲“枯萎怪”。
這些邪惡的活化植物，紮根地面靜止不動的時候，乍看上去就像一叢叢真正的灌木，只有貼近仔細觀察，才能發現莖葉乾枯發黑，散發出陰冷的氣息。
在這兩軍交戰的緊張時刻，康華利將軍及其麾下官兵，壓根無暇分心關注隨處可見的灌木，直到一叢叢灌木響應“蛇手”沙曼的號令拔地而起，邁開根鬚扭結而成的下肢，結成密集的陣列，緩慢而又堅定的向斐真兵團逼近，他們才愕然意識到中了埋伏。
斐真正規軍畢竟訓練有素，最初的一陣驚慌過後，很快就在軍官們的呵斥聲中鎮定下來，匆匆舉槍瞄準那些惡行惡狀蹣跚前行的枯萎怪。
槍聲接連響起，數以千計的鉛彈破空呼嘯。
中彈的枯萎怪搖曳枝條瑟瑟發抖，然而它們並無血肉之軀，樹幹即便被槍彈擊穿也不會致命傷害，更何況絕大多數槍彈只是打落些許枯枝敗葉，對這些邪惡的活化植物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癢。
數以百計的枯萎怪，在戰場上列隊前行，彷彿樹木構成的移動壁壘，不斷吸收斐真人傾瀉過來的火力，爲身後的人類士兵充當擋箭牌。
事實上，枯萎怪在戰場上起到的作用，可不僅僅是“擋箭牌”那麼簡單。
當枯萎怪大軍迫近到斐真人百步之內，隊伍中那些酷似松樹的“枯針怪”紛紛抖動身軀，將遍體針葉發射出去。
枯針怪身上的針葉，根根硬如鋼錐，激射力道不遜於弩弓，一輪齊射如同狂風暴雨，將對面猝不及防的斐真步兵一排排的掃倒在地，渾身佈滿篩子式的細小孔洞，大多當場斃命，還沒死的也是掩面哀鳴，掙扎翻滾，身下草地鮮血淋漓。
喬安臨空俯瞰戰場，密切關注戰局變化的同時還不忘將眼前的情景投射到“留影鏡”上，以便卡斯蒂斯勳爵和海姆達爾觀看。
戰場上的變化既出乎意料，仔細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喬安不止一次與枯萎怪發生衝突，從前只覺得這些被沙曼控制的邪惡活化植物既可恨又可憐，如今昔日的敵人成了友軍，甚至還在戰場上發揮出力挽狂瀾的關鍵作用，他的心情頗有些糾結，不知該不該爲“蛇手”沙曼這個宿敵鼓掌喝彩。
無論如何，這場戰爭徹底改變了喬安的觀念，使他意識到以往自己用善惡來作爲劃分敵友陣營的標準，未免太過幼稚……
戰場上的變故，如同一個精心設計的惡作劇，體現出殘酷的幽默感。
剛剛還在憑藉射程與火力優勢吊打米德加德殖民兵團的斐真步槍兵，做夢都沒想到戰場上的局勢變化如此之快，轉眼間攻守易位，他們反而淪爲敵軍狙擊的目標。
更讓斐真人心驚膽寒的是敵軍並非人類，他們不知道這羣似樹非樹的怪物究竟是打哪兒冒出來的，更不知道應該如何對付這種不怕槍擊的敵人。
未知總是伴隨着恐懼而來，斐真步槍兵無法再保持井然有序的陣列，面對雨點般不斷襲來的致命針葉，紛紛倉惶後退，混亂如同瘟疫在陣地上迅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