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關於亞倫的父親,請參考第一卷第四十八章的內容,其實很多事情前面都埋了伏筆,幾乎每個章節都有暗線,不知道大家是否還記得……)
斯維特和艾略特不是在表演無聲戲劇,所以注視着這場決鬥式打架的人除了趴在窗戶上的黛蘭,還有許多朝着這個方向的窗戶裡的眼睛,一陣腳步聲從樓梯口響起,踏着木板地面一直到了走廊盡頭,門輕輕打開了,一個人閃進房間裡。來的人是剛剛離開不久的希萊姆,房間裡聚集了所有冒險團的成員,希萊姆脫下大衣掛在牆壁的架子上,獸人科泰已經忙着問怎麼樣了,希萊姆笑道:“剛剛得到的消息,領主府的幾位屬官到治安署要人,治安署已經開始放人了,很多冒險者都回來了。不過現在還沒有團長的消息,應該也在回來的路上了。”
相處的久了,有些話也不必多說,希萊姆又解釋了幾句,說是去接團長,便又重新離開了這裡,往樓下走去。晚上這時候正是小旅館最熱鬧的時候,擠滿了不回家的老男人,尋找刺激的年輕男人,還有喝醉的冒險者和流浪人,幾個妓女無聊地說着話,自從治安署來過一趟後,她們的生意顯然清淡了許多,希萊姆能聽見他們低聲的抱怨。門口那幾個希萊姆第一天來時便在門後頭張望的孩子依然在這裡,這是旅館老闆的女兒和幾個小侄子。
離開了旅館,小街上昏暗的魔法街燈將血色月光下的路面渲染出別樣的情調來,只可惜希萊姆沒有多少心思在意這些,剛纔他對冒險者說的不是實話,希爾已經放回來了,路上卻出了一些意外,因爲碰上了剛剛巡邏回來的亞倫騎士。如果是別人,自然不算什麼,可是希爾……卻不同別人。希萊姆知道的東西比希爾認爲的都多,他知道希爾原來不僅在雪夜軍團幹過,而且是在參加某一場註定失敗的戰鬥,當初希爾說弗裡島有要殺他的人之後,希萊姆還感到疑惑,少有人來,希爾從未來過的弗裡島,又有什麼人要殺他?又有什麼人能殺他?
最大的可能,自然是弗裡島上的某些“大人物”。
直到到了弗裡島,希爾刻意蒐集了關於弗裡島幾個人的資料,包括領主凱恩,政務官奧斯汀甚至包括來弗裡島不久的科莫,但因其他注意的,還是在弗裡島相對於凱恩和奧斯汀十分低調的亞倫騎士。因爲……亞倫的父親,當年也是雪夜軍團的人,離開軍團的原因幾乎和希爾一模一樣,如果計算一下年齡,他們很可能發生過某個關於戰場上廝殺的故事,所以希爾口中的那個人,極有可能說的就是亞倫。
“這是麻煩呀。”一向處事不驚的希萊姆覺得有些頭疼,他雖然知道得多一些,可更多的還只是猜測而已,他不明白倘若真的有人想要希爾死,希爾爲什麼還要堅持來這裡,不是每個人都犯賤的,像希爾這樣的人尤其不可能。風角獸的速度雖然不快,那也是相對於馬車而言的,從小旅館到那條連接着小城門的街道的時候,冒險者已經各自散去,希爾卻留下來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說起當年雪夜軍團的光榮戰記,說起戰後士兵們的遭遇,說起了當年的袍澤而今大多已經死去,亞倫似乎也不急着回去,就在不久前,希爾聽到亞倫的下屬喊了一聲“亞倫騎士!”立刻知道了眼前的這個人,竟然就是那個人的兒子,他對於這個名字並不陌生。於是說話的時候溫和了許多,連帶着話也多了起來,希爾聽到身後的蹄聲,纔看見希萊姆焦急的樣子。
“希爾團長!”希萊姆跳下騎獸,警惕地看着在亞倫身後整齊地那一隊騎兵,他得到消息的時候,說的是希爾和亞倫之間的交談並不怎麼愉快,似乎要動手了一樣,可眼下看起來,希爾的臉上卻是淡淡的微笑,亞倫也離開了他的騎獸,站在希爾的對面。難道團長還不知道眼前這個騎士的身份?
“希萊姆,你怎麼來了?”希爾驚訝道。
“其他人不放心,讓我過來看看。”希萊姆快走兩步到希爾的身邊,低聲問道,“這位騎士先生是……”
“這位是亞倫騎士。”希爾微笑道,“你先回去吧,希萊姆,我還有一些事。”
還有一些事……難道?希萊姆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沉重,但還沒有等到他開口說話,希爾便上前走了一步,在亞倫的耳邊說道:“你留下來不走,是想問一些事情吧?”
“嗯?”亞倫看着希爾。
希爾嘆息一聲,低聲說了一句話:
“我認識你的父親。”
希萊姆哀嘆一聲果然如此,不過話說到這裡,顯然不但希爾和亞倫的父親發生過一段故事,而且可以想見這段故事不用說也十分狗血,十分煽情,十分……糾結。但當他要開口的時候,依然被希爾阻止了,亞倫雖然好奇,卻也不好直接問,於是說道:“不知道有沒有榮幸邀請閣下去喝一杯?”
喝一杯的地方在一家酒館裡,九月酒館的分店。
幾張桌子上只有不多的幾個酒客,騎士們先回領主府告知凱恩亞倫回來的消息。
“你的父親是阿里斯,原本是是雪夜軍團的一個重劍步兵大隊隊長,後來因爲得罪了一個人,調到騎兵做一個小隊長。”希爾喝了一口酒,看着酒館裡牆壁上掛着的一幅風景油畫,聲音沙啞道,“我認識他,一個很好的戰士。”
“能說說我父親的事嗎?”亞倫問道。
希爾沉默了片刻,纔開口說道:“你的父親……應當跟你講過吧?”
“是的。不過……”
“不過不夠精彩?還是不夠刺激?”希爾半是嘲諷地說道。
“那是我的父親!”亞倫臉上有了一絲不悅,“請尊重一些。”
“聽說戰爭結束後,阿里斯斷了一條腿,然後回了老家?他現在怎麼樣了?”希爾問道。
“我的父親……已經死了。”
“抱歉。”希爾灌了自己一口酒,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我以爲那傢伙還活着。”
亞倫和希爾坐在單獨的一個桌子邊,酒館的角落裡,希萊姆坐在不遠處的一把椅子上,是在櫃檯旁邊,跟調酒師談論着精靈和人類釀造的酒的差別,眼睛卻不時瞥一眼角落裡的兩人。希爾五十多歲了,是帝國北方人,頭髮有些灰白色且捲曲起來,額頭光禿禿的,有刀刻的皺紋,鼻樑很高,下巴尖尖的,上面有黑色的短鬍子,看起來十分潦倒的樣子,相比較而言,亞倫是在更足夠美男子的資格,他留着及肩的長髮,棱角分明的臉透出無比堅毅的表情,他穿着明亮的騎士輕甲,腰間有一把重劍,是他的父親留給他的武器。
“閣下……和我的父親很熟?”亞倫知道自己的父親有着不光彩的經歷,所以問的口氣多少有些心虛。
“一般吧。”
“您以前應該也是個軍官吧?能跟我講講當時的事情麼?”亞倫說道,“要知道,我的父親不是一個擅長講故事的人。”
事實上,亞倫父親在雪夜軍團的經歷,幾乎從沒有和亞倫講起過。
想起以前的事情,希爾微微側過臉,手晃動着酒杯裡的淡紅色液體,輕聲說道:“一場戰爭,很多人死了,我的兄弟,仇人,還有很多其他人,等你上了真正的戰場,騎士先生,你就會明白,除了應付眼前的敵人,還要應付許多來自於某些陰暗角落的血腥,而往往背後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因爲背後的敵人瞭解你,痛恨你,並且隱藏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當年帝國和薛嶽帝國的那一場大戰,同樣也是如此,你的父親斷了一條腿,你可知道,這一條腿是被誰弄斷的?”
“誰?”亞倫驚愕道,這其中難道還有什麼隱情麼?難道父親……是傷在自己人手裡?
“有人怨他,恨他,嫉妒他。”希爾嘆了一口氣說道,“因爲他做過一些不該做的事情,以他的性格,一定和你講過吧?”
“是的。”亞倫點了點頭。
“當時的雪夜軍團已經爛掉了,高級軍官幾乎都是有貴族擔任,他們貪生怕死,一到敗仗的時候,總是裹挾着下屬投降。”希爾苦笑一聲說道,“你的父親受命和另外一隊騎兵一起護送一封重要的軍報到軍團參謀本部,其實那封軍報什麼也沒有,唯一的作用,就是名正言順地讓幾位大貴族的兒子回到戰線的後方,結果路上被薛嶽帝國的突擊騎兵咬上,死了一些人,活了一些人,戰後你的父親被免除了原來的職務,劃歸到了我的手下。”
“閣下原來是我父親的上司?”
“可以這麼說吧!”希爾長長舒了一口氣,接過亞倫遞上的一根雪茄,點好抽了起來,常年習慣低劣菸草的希爾第一次聞到高級雪茄的味道,反倒有些不習慣地咳嗽了兩聲,然後才說道,“然後,受你父親所累,我帶着我的兄弟成爲了斷後的犧牲品,一邊退一邊打,最後被薛嶽帝國的騎兵追上。”
“然後呢?”亞倫問道。
“然後——”希爾神色怪異地看了亞倫一眼,說道,“然後我殺了幾個小軍官,收攏了他們的人,反推了回去,一場血戰,我的人死了一半,最後殺到了薛嶽帝國軍團的側翼,躲進了米林斯沼澤,等到帝國軍隊重新打回來,剛剛戰線前進到沼澤一線,又餓死了一半人後,我們都活了下來。”
“那我的父親?”
“他的腿——”希爾陰測測說道,“是被我弄斷的!”
“嚓嚓嚓!”拔劍的聲音,亞倫沒有動作,希爾也沒有動作,拔劍的是一直注意這裡的希萊姆,是亞倫手下跟隨的幾名騎士。
酒館裡的氣氛陡然凝滯起來,酒館老闆已經在不知什麼時候躲了起來,這裡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酒客。希萊姆手上的劍直指着亞倫,其餘騎士的劍划向了希萊姆的脖子……“住手!”希爾和亞倫同時喝道,希萊姆的劍停在了半空中,騎士們的劍從希萊姆的脖子旁邊劃過收回,這算是警告?
“你——”亞倫轉過頭,盯着希爾那一張略顯蒼老的臉,幾乎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就是那個,怨他恨他嫉妒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