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天不管那麼多,鬧與不鬧是村幹部的事情,與自己沒什麼關係。
回到家才八點多鐘,這幾天太忙沒有去看孟嬸,跟呂媽媽打個招呼便來到孟家。
還沒進門便聽到了香味,在院子裡呂天就嚷道:“嬸子做的什麼好飯,這麼香啊。”
“小天來了,今天小菲拿來兩條鱸魚,她正在燉,沒吃的話一起吃,新鮮着呢。”孟嬸的聲音傳來。
到堂屋一看,孟嬸坐在門檻上,孟菲坐在小板凳上向竈堂裡添柴,鍋裡冒着蒸汽,孟信沒在家。
“呂……小天來了,吃飯了沒。”孟菲擡頭看到呂天站了起來。消瘦的身影像一根麪條,蒼白的臉色顯不出朝氣。
“小菲什麼時候回來的,自己來的嗎?”呂天也找來小板凳坐到了孟嬸跟前。
一家人坐在一起拉拉嗑、說說話,多麼溫馨的場面!可惜不能成爲現實,已經沒有成爲一家人的機會了。
“好幾天沒有回家了,今天下午過來看看,謝謝你總來看我媽。”孟菲攏了下頭髮說道。
“別謝了,套着喂吧。”
呂天開了個玩笑,農村的牲畜幹完活也得吃飯喝水、添草喂料,農活太忙的話就不將牲畜卸下車套,直接拴在車裡喂草。
有孟嬸在,與兩人獨處時的心境不一樣,玩笑該開還得開:“總這客氣幹什麼,我這兩天忙也沒有過來,嬸子感覺怎麼樣,藥還有沒有?”
孟嬸拍了拍呂天后背,笑道:“是不應該跟小天客氣,總客氣就客氣不過來了。藥還有呢,崔老爺子的藥非常管事,他給我煎了一個星期的。”
老人眼裡滿是歡喜,跟看自己的兒子一個樣。
其實跟兒子也差不多,呂天自小就在孟家玩耍,穿衣吃飯都有孟嬸的功勞,經常幫孟家幹活,跟孟菲關係又那麼要好,感情能遠嗎。
可能是看呂天的情份,崔老爺子藥開得很到位,煎好了及時送來,楊四嫂腰疼一直沒好,也沒有享受這樣的待遇。
呂天跟孟嬸拉起了家常,孟菲坐在板凳上默不作聲,細長的手指向竈堂裡添着柴,竈堂裡的火光映到瓜子臉上,白裡閃着紅光,非常美麗。
呂天心裡一動,此情此景多麼的溫馨,多麼的熟悉,卻像是海市蜃樓,又像是在夢中,感覺距離是那麼遙遠,那麼縹緲,用手摸不到,用眼看不到,只能用心去感受!
魚出鍋了,蒜瓣般的魚肉一看就有食慾,白裡透着黃的魚湯讓人垂涎。
孟菲盛了三大碗,一隻碗放到了刷乾淨的鍋裡保上溫。
“小天,好久沒吃到小菲做的魚了吧,來一起吃。”李嬸把呂天招呼到裡屋。
呂天嘿嘿笑道:“吃點就吃點,我也不怕長胖,我叔做什麼去了?”
孟嬸在桌子上擺上三隻碗,給呂天盛上米飯說道:“給你盧三叔看狐狸去了,他家想留20只母狐狸,小新沒在家,一個人分窩分不了。快吃吧,我給他留了,不用管他,老傢伙回來肯定喝酒。”
呂天已經吃過飯,根本就不餓,唯一想做的就是聞一聞熟悉的味道,挨着孟菲坐下吃幾口飯。
孟嬸飯量很小,一小碗米飯吃完筷子一放,說道:“小天你慢慢吃,我吃好了,肖陽媽釀了葡萄酒讓我去取,說能夠軟化血管,我現在就去拿。”
說完拖着瘦小的身體走了出去。
孟嬸剛一走,屋裡的氣氛立即變了味道。兩人不再說話,默默的吃着魚、喝着湯。
孟菲雙眼緊盯着飯碗,一個勁的向嘴裡送着米飯,米飯沒有了筷子還在揮動。
“小菲,你瘦了。”
呂天喝了一口魚湯,用舌頭在嘴裡攪了攪,這味道,真好!
“我……我沒瘦,跟以前一樣的分量,你瘦了許多,是不是弄產業園累的,要多注意身體,可別累壞了。”
孟菲擡頭看了眼呂天,黑黑的眼珠眨了眨,裡面蘊含着關切。
呂天拍了拍胸脯道:“我這身板跟鐵疙瘩似的,再瘦二十斤也沒事,你倒是要多注意,平時多吃飯,多吃身體纔會棒。”說完夾了一塊魚肉放到孟菲碗中。
“小天,謝謝你,我會注意的。”孟菲低頭吃了起來。
有人夾魚也是孟菲的奢望。這一年來除了幹活還是幹活,洗衣、做飯、下地種田,跟拴在磨上的驢兒一樣,整天不停的忙碌,何曾好好的吃過一頓飯,更別說有人給夾魚。
一年來的辛苦經歷,包括張百萬那潑婦老婆的嘴臉,張友對自己的無情、無義、懷疑,還有落到身上的拳腳。那不是打在身上,打在肉上,而是打在心裡,想到這裡,孟菲眼圈不禁一紅。
不管吃多大苦,受多大委屈,絕不能讓別人看到。這個飄搖的孟家,還得由自己肩負起來,不能掉了樑,塌了架,孟菲強忍着不讓眼淚流下來。
呂天看着低頭吃飯的孟菲一陣無語,這是個需要呵護的柔弱姑娘,用瘦弱的身軀擔負着她不能承擔的重擔,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不管是感情,愛情還是經歷,她都在默默的煎熬着,承擔着,盡最大可能的爲父母、爲弟弟撐起一把傘。
孟菲爲了錢閃電出嫁,從感情到行動都背叛了自己,捨棄了自己,但呂天一點也沒有恨她的想法。
人都說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跟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感情不次於桃花潭水,對孟菲的背叛應該恨得咬牙切齒,頓足捶胸,可就是恨不起來,這是爲什麼呢,是愛情的魔力,還是自己的懦弱,還是同情心在做怪。
“小菲,你是不是……過得很不如意?”呂天輕聲問道。
說完自己就後悔了,如不如意自己也幫不上忙,瞎操什麼心。
孟菲慘然一笑道:“小天,我過得很好。小菱上學去了吧,她的心裡只有你,你要好好把握。”
“我和她沒什麼,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最擔心的是你,只要你過好就行了,這麼消瘦,需要增加營養。”呂天關切的說道。
“我……,我過得很好,你放……放心吧。”孟菲輕聲說道,說完低頭吃起米飯,恨不得把自己埋在米飯裡。
呂天疼愛的看着眼前的姑娘,不知道再說什麼好,只能用眼去了解她,觀察她,疼愛她,所能做的,只有這些。
透過長長的秀髮,呂天能夠看到她消瘦的肩膀,細長的脖子,還有白白的肌膚,還有細長的印痕。
印痕?呂天很是吃驚,白皙的肌膚怎麼會有印痕,在脖子的後部,深深的隱藏在衣服裡面,看樣子不是親的,也不是咬的,更像是棍棒等硬東西擊打過的痕跡,除非呂天練習過武術的好眼光,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他嚯地站了起來,把孟菲嚇了一跳:“小天,你幹什麼去?”
呂天右手按住她的頭,左手掀起孟菲的後衣領。
橫七豎八的傷痕豁然印入眼瞼,像一道道閃電刺激着呂天的眼睛,擊打在他心頭,更像是炸藥,讓他的情緒亢奮,熱血沸騰!
孟菲搖了搖身體,想把他的手搖掉,效果不明顯,忙道:“小天,你這是幹什麼,我可生氣了。”
呂天放開孟菲的頭,又擄起她的襖袖,幾道深淺不一的印痕嵌在白皙的手臂上。
孟菲看到他的表情嚇了一跳,趕緊抽回手,挽下襖袖說道:“瞎看什麼,一會來人看到多不好。”
呂天怒目圓睜,咬牙切齒地說道:“這是什麼!是不是他打的,快點告訴我!”
孟菲被他的表情嚇壞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表情,要吃人一般,嚇得低聲說道:“不……不是,是我下地時沒走穩,摔到地溝裡磕的。”
呂天吼道:“快點說,是不是他打你,磕的傷痕不是這樣的,別把我當傻子!”
“小天,真的是磕的,我不騙你。”孟菲諾諾地說道。
“我現在就找他算帳去。他奶奶的,敢打你,小命他是不想要了!”說完呂天站起身就向外走。
二十多年過去了,連孟菲一手指頭也沒動過,不到一年的時間,張友就把她打得遍體鱗傷,這是對她,更是對他的侮辱,對他忍耐極限的挑戰,找不好是吧,今天小爺就讓你彆扭彆扭!
孟菲趕緊跑過去拉他,一把沒拉住,急忙從後面抱住後腰,叫道:“小天,不許你去,快點給我回來!”
話是這樣說,瘦弱的身軀卻隨着他的身體向前移去。
“不行,他膽子長肥了,欺負孟家沒人怎麼着,敢打你,真是無法無天,今天必須把他打得滿地找牙,看他還敢不敢打你!”呂天咬牙說道。
“小天,我求你,趕緊回來。”孟菲央求道。
紅紅的眼睛流出了淚水。淚水中蘊含着傷痛,蘊含着感激,也蘊含着幸福。
“放開我,我要讓他知道欺負孟家人的後果!”呂天堅定地向外走去。
“小天,我一直沒求過你,今天求你了,快點回來。”
孟菲邊說邊唔唔地哭了起來,淚水流到他的衣服上,打溼了一片。
呂天停下腳步,轉身看到淚眼婆娑的孟菲,那梨花帶雨的樣子,很是讓人心疼。
他不自覺地擡起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花,輕聲說道:“小菲,你被欺負我不幹,他用右手打了你,我就用右手打他,他用左腳踢了你,我就用左腳踢他,哥替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