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和胡偉悻悻而反。我對着桌上這麼一大堆糖果,不知所措。
有人在後面輕點我的肩膀,是連清知。連清知說:“把糖給我。”我驚訝地看着他:“你要吃?”連清知嘆了口氣:“我幫尹舒凡把它們給還回去啊。”
“這樣啊。”我將棒棒糖全部塞給連清知:“麻煩你了。”
連清知沒過多久就回來了,手裡拿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問我:“這個是誰的?”
我擡頭看了一眼,一臉無知:“不知道。”
我感覺尹舒凡在看我,我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繼續低頭寫東西。
連清知拆開棒棒糖的糖紙,吃了。
“我總是感覺你今天怪怪的。”溫靜安突然跳到我的面前,一塊波板糖擋住了她的半張臉,“我就說你有心事你還不承認。”
“心事?”我歪着頭,看着溫靜安。
溫靜安自知從我這裡問不到什麼東西,想了想,笑起來:“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想連清知了啊?”
我低着頭,嘴角不禁勾起一點弧度:“你又開玩笑,誰想他。”
溫靜安則在一邊拍手鼓掌:“果然是剛過了門的小媳婦,你還害羞什麼。”
我正經一點:“你就別和我開玩笑了。”
溫靜安拉着我,坐在大塘公園道路兩旁的一張長椅上。我擡起頭,靜靜看着碧空白雲帶着獨有的特效功能倒映在水中,柔和卻不失晴朗,雲在青天水在瓶。頭頂的梧桐樹枝葉繁盛,一枝輕點水,漣漪片片。溫靜安吧唧着嘴:“林澈,你還記得那天上午嗎?”
我擡手扶額,情不自禁閉上眼睛,卻是一臉的苦笑:“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嘆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眼前又是一片陽光大好。我看着溫靜安:“要不是你們……我……呵呵。”
從前聽過一句話:“世界上最漫長的事情,是暗戀;世界上最無聊的事情,叫做相互暗戀。”是啊,我的那些小心思,保護了自己,卻差點騙過了命運。所幸,我的命運在關鍵的時刻沒有偷懶,我的人生就這樣玩笑似地開出了第一朵桃花。
溫靜安說:“說真的,我都不明白你爲什麼要喜歡連清知那樣的人。”
“他懂我,這就夠了。”我說,“這世界上又很多事是我們無法明白也無法理解的。就好比我,就算是到了現在都不明白爲什麼我的凡凡會看中葛天這個廢人。”
“廢人?”溫靜安楞了一瞬,隨即放聲大笑,“這個詞用的精闢!”
我並不對這個感到謙虛,不過實話實說罷了。葛天在我的心中的確是個廢人。我們班的班花曾經被葛天挑戰年級名次,面對葛天的誠懇要求,班花只是淡定地說了一句:“You’re so 弱。”
後來的結局是,葛天慫了。
葛天,曾經也是一個有過數學你死吧(148)的輝煌的人,也曾經無限風光地做着數學課代表。可是好景不長,他墮落了。
“說真的,那個時候你跟我說你不知道那件事的時候我都震驚了。”溫靜安說,“一個班裡這件事穿得沸沸揚揚的,你居然就不知道,你真是個奇葩。”
我說:“那個時候是高一下半學期不是?可憐了我,我和尹舒凡坐同桌,一個天大的秘密就坐在我的身邊,而我卻不能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
溫靜安笑得前俯後仰:“你是不是快抓狂了?”
我搖了搖頭:“不是,因爲那個時候我都不知道她是個秘密。只是回想起來,就算我知道她是個秘密,我也無法知曉她的秘密。”
“……”
其實真的,尹舒凡雖然是我的同桌,但她的身上太多的秘密我無從知曉,。從前還好,但是到了高二的下半學期,我這種感覺卻愈發地強烈。
高二下半學期,連清知從我們後面搬走。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女學霸何敏。何敏人長得美,學習也好,不少男生都拜倒在其石榴裙下,而我認爲這是理所應當。何敏善於與人溝通,和班級裡的任何一個人都稱得上是好朋友。至少在我看來,這一切是這樣的。
但是比之另一個女學霸,也就是我的同桌尹舒凡,我還是更喜歡我的尹舒凡。
唯一不好的是,尹舒凡不願讓我知道她和何敏竊竊私語的內容。幾次三番,我想要探知一二,卻終究不得,被尹舒凡毫無懸念地攔了下來。
而那時的我並不如此是一般通曉世情,只以爲覺得好友之間不該有隱瞞,隱瞞即背叛。也和尹舒凡吵過架,但是絕對不會超過五分鐘,結局也都是以我爲落敗者而告終。我很生氣,我曾經問她:“爲什麼你始終不願意讓我知道這些?我不是個小孩子了啊。你有什麼事情你告訴我,我可以陪你一起面對的!”
尹舒凡嘆了口氣,說:“林澈,或許,你從未意識到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愣了一下。
尹舒凡繼續說:“你天真,爛漫,對任何人事物都抱着最純潔的祝願,你重情重義,對所有的人都很好。可是,這些東西說白了就是無知啊!”
“林澈,你實在是太無知了,無知到什麼人都可以相信,無知到什麼東西都熱心相待。”
我很不忿:“那可是我們的同學,難道你連你的親人都不信任嗎?”
“可是那也只是同學,你們除了這兩個毫無溫度的字,連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我啞口無言。
“我知道,你是關心別人,這很好。可你知不知道這些優點終有一天會害苦了你自己啊!你太容易相信別人,太容易被利用了。你難道真的以爲所有人心中都同學情深?這太可笑了。”
“聽我的話,我不讓你知道的,你就一定不能知道。請相信我,不管任何時候,都請相信我,我纔是那個不管到什麼時候都一定不會害你的人;就算全世界都離你而去,我也不會離開你。”
“林澈,你或許是這個集體中,最純潔的所在。從今往後,我會保護你,我會幫你抵擋祝所有來自外界的黑暗與傷害。我會讓你好好的。”
“你一定要記住,有些東西不該你知道。你知道了那些事情,不僅會毀了我,還會毀了你自己。”
我至今都記得那個畫面,我與尹舒凡哭成一團,全班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着我和尹舒凡。我被別人將我和尹舒凡拉開,許多人來安慰尹舒凡,不停地在遞紙巾,卻忽略了一旁漸止住哭泣的我。我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們,忽然感到心底的冷意。
尹舒凡,你真的要保護我嗎?你難道不知道,我始終都會成長的嗎?
忽然感覺背後有什麼東西碰了碰我。
我回頭一看:“連清知?”擦了擦眼淚,說:“你是來看凡姐和我的笑話的?”
他既沒點頭,也沒搖頭。連清知的手中緊緊攥着半張紙巾——他平日裡很節約。我都有點不敢相信,難道凡姐和連清知和好了?看了連清知半天,才反應過來,指了一下尹舒凡:“你直接給她就好了。”
連清知聽到這話,楞了一下:“你的眼淚難道會從尹舒凡的眼睛裡流出來?”
這下換我做癡傻了:“你什麼意思?”
連清知看了我一眼,將那半張紙遞給我:“這是最後半張了。”
我似乎明白什麼,傻乎乎地穿過了人羣,將紙拿給了尹舒凡:“你也別哭了啊,都多大的人了,有點出息好不好?”我拿着那半張紙給尹舒凡擦去臉上殘餘的淚水。我想,連清知應該對我是放心的吧。心中隱隱有點疼,但是又有點開心,真是反常。
我望着被衆人環繞着安慰的尹舒凡,相比於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她,我真是像極了孤家寡人,冷冷清清,孑然一身。所有的人都喜歡她,所有的人都愛她,連清知也喜歡她……我小小地妒忌了尹舒凡一下,或許,這三年,我都要活在她的光環之下了吧。
可我想錯了。
從來沒有那麼多人對她是真心的,至少尹舒凡告訴我是這樣的。我記得有一句歌詞是說:“多少人曾愛你青春歡唱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是啊,退去了光環,她只剩下我了,可是我自己都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是那最後一個人。
我離開尹舒凡的時候,以爲離別就是一切。可是,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我缺少了尹舒凡的保護與幫助,面對成功路上的荊棘,我流過血,流過淚,終於一步一步強大起來。
我一直都知道,其實我從不需要什麼保護。
可是我需要尹舒凡。
所以我費盡心力地回到從前的那個位子。
而這時,我看見背後的連清知,他伸出手,對着我。我笑:“是要去幫尹舒凡嗎?”
連清知說:“沒想到啊,你還是那麼傻。”
我苦笑着搖頭:“不,我不傻,可我從前的確很傻,傻到……”
連清知也笑了,脣邊攜着一絲清淺笑意,美好的不像話。他看着我的眼:“傻到什麼?”
我想了想,從座位上走開:“你不需要知道。”
剛剛想走,經過他的座位的時候,卻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要幹什麼?”
連清知說:“尹舒凡,胡偉,成功。他們在去年聖誕節的時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的心裡小小地失落了一下。目光交匯處,他的眼神堅定而誠懇,原來,一直是我錯了。連清知,他還是喜歡尹舒凡的吧。我自知無理拒絕,便重新回到座位上,思量再三,小心翼翼地問他:“你不會告訴任何一個人,對嗎?”
連清知點點頭。
我咬了咬牙:“胡偉和成功送糖給尹舒凡,就表示他們喜歡尹舒凡啊。你也是男同學,你怎麼不理解啊。那麼笨。”
連清知苦笑而無言。我心裡有點忐忑:“連清知其實應該是喜歡尹舒凡的吧,所以有的時候纔會不僅以地對尹舒凡好。比如……那半張餐巾紙?”
我又想:“哎呀,既然我把這個事情告訴了他,那就豈不是我告訴他胡偉和成功是他的情敵?他們會不會因爲尹舒凡大打出手啊。到時候搞不好還說我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哎呀這個事情真的是虧了。可是,連清知現在,一定,很難過吧……”
我試着安慰他:“你,你,你做人不能那麼小氣的啊。有競爭纔有上進的力量不是嗎?”話一出口我就想弄死自己了:“林澈啊林澈,哪有你這樣安慰別人的啊。”
連清知擡頭看着我:“你覺得我心裡難受?”
我想了想,吃力地點點頭,結結巴巴地說:“是,是啊。”
連清知笑着搖着頭走開。我擔憂地望着他微微有點晃得背影:“不會是受刺激了吧?”思量了會,決定不跟上去。我林澈喜歡的人,若只有這一點肚量,就枉負了我百裡挑一的眼光了。
一個月時光短淺,卻足以改變世界上的一切,終究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嘗試着與尹舒凡一起分擔風雨,同時也努力跳出她的光環。我做到了後者。
我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多,尹舒凡......似乎,不再如從前那般重要了。我的好朋友中間,有一個人和我走得很近,就是尹舒凡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鐘藝。終於有一天,尹舒凡叫住了我。我揮手示意讓鍾藝和溫靜安先去操場散步。我和尹舒凡在座位上,面面相覷。
彷彿時光倒流,我和尹舒凡擁抱着哭成淚人。
可,今非昔比。
我儘量讓眼神更自然,望着尹舒凡:“你找我有事嗎?”
尹舒凡說:“你爲什麼與鍾藝走得那麼近?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危險?”
我眛着自己的心,說:“她是我的朋友,她不會害我。”
尹舒凡呃眼中蓄滿了水汽,低着頭,嗚咽道:“我知道,那一個月過去,我在你的心中已經不再重要了……你連我說過的話都忘記了……你,你能保證鍾藝她接近你不是爲了利用你不是爲了害你?”
我心中一痛,面上卻強帶着微笑:“我知道,可我相信她不會害我。我有什麼值得被利用?你的神經啊,總是那麼緊繃着。你太累了,歇歇吧,不用擔心我。”
她分明哭了:“林澈,不管過了多長的時間,就算是走到了世界的盡頭,我都只希望你好。”
我背過身,掏出一包餐巾紙給尹舒凡:“我都知道。我會好好的,不會有事的。”
鍾藝,這個班級裡除了我之外唯一和連清知交好的女孩。我和她手牽着手走在校園裡,心中卻充滿着各種不安與猜忌。我微笑着,對鍾藝說:“所以,你都知道了。”
鍾藝點點頭:“喜歡一個人,從來都沒有錯。我會盡我所能地幫你。”
我擡頭看着頭頂的澄明陽光,伸出手,任陽光在指縫間遊走穿梭:“鍾藝,我何德何能,能讓你幫我,做這樣的事。”
鍾藝笑了:“看樣子,尹舒凡倒是說了不少東西啊。沒關係,你用真心對我,我也用真心回報你。我從來沒有那麼恐怖。”
我點頭:“我也從不相信尹舒凡告訴我的東西。謝謝你。”
“你要讓我幫你做什麼?”
我想了想:“我想知道,連清知,他究竟,是怎麼看我的?”
鍾藝瞭然:“我明白了。”
我與鍾藝的友誼,或許在尹舒凡的眼中,是我與鍾藝的一場博弈,我必輸無疑。可我知道,鍾藝從來沒有想過算計我。滿身兵甲,也只是面對着滿身兵甲的敵人罷了。從這一點來說,尹舒凡錯了。
後來,我終於在鍾藝的口中得知,我並不知曉的那段故事。
是關於尹舒凡和葛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