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低頭看着糕點,睜大一雙眼睛在哪裡尋找,趙乾說的酸葡萄乾在哪裡,我怎麼看不到?
趙乾看着林婉兒的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破天荒的溫柔一笑,開口解釋道:“葡萄乾都被碾壓成了粉末,還用上好的米粉裹了一層,看不到也是正常。”
林婉兒輕輕哦了一聲,又吃了一口糕點,眼睛彎彎。
林婉兒又品嚐了幾塊其他口味的糕點,忍不住讚歎道:“司馬老闆的手藝真好,要是我也能這樣有這樣的手藝就好了。對了,趙乾,你怎麼會懂糕點的?”
趙乾身爲三皇子,在皇宮裡的行爲有些乖戾,雖然和滿朝文武大臣不甚和睦,而且對天下大事也興趣平平,但是卻和身邊諸多下層人物比較熟悉,遠了不說就說那小太監餘桂,都能和趙乾說上話,更不要提那些在御膳房掌勺的大廚了。
當然這些趙乾不能告訴林婉兒,不是不能,而是時候未到,趙乾用一貫的口氣說道:“公子我天生聰明,才華橫溢,刀槍劍戟,斧鉞刀叉,洋洋精通,小小的糕點一品便知。哎,有時候本公子的才華橫溢,我都不好意思說。”說完,還真的不好意思的用雙手捂住了臉,那樣子真是賤到骨頭裡了。
林婉兒不似往常那樣極力反駁趙乾,而是指着遠處的藍天白雲,有些驚異的說道:“咦,你看老黃怎麼在天上?”
老黃是誰?老黃是林家小院裡的那頭老黃牛,老黃在天上也就是牛在天上,林婉兒暗地裡諷刺趙乾在吹牛。
趙乾似乎很是享受林婉兒這種用話語諷刺自己的光景,臉上帶着笑意,有些疲懶的站起身來,拍一拍身上的草屑,說道:“我去和大寶一起玩了,你慢慢吃吧。對了,留下一點,一會兒還有客人要來。”
林婉兒正在疑惑還有什麼人要來的時候,一輛馬車從山間樹林中緩緩行駛而來,簡大家和陳笑笑從車上下來,兩人面帶微笑,望着坐在遠處的林婉兒狼吞虎嚥的模樣,簡大家搖頭笑了笑,陳笑笑眉毛跳了跳,兩人在遠處又低聲私語了幾句,向林婉兒走來。
林婉兒心情大好,牽着兩人坐下。
今天簡大家穿着一身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頭上輕插墨綠色玉釵,腳上蹬着一雙繡着墨梅的鞋子,頭髮自然梳成幾縷小辮,和平時莊重的打扮相比較,明顯清爽了些許。
陳笑笑的裝扮相對簡單,身上穿一件藍色和粉色相間的翠水薄煙紗裙,臉上未塗半點胭脂,細腰以雲帶約束,紫色髮帶纏繞身後黑髮,調皮之間還有些許英姿颯爽。
林婉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還是以往的半新半舊小襖,腳上蹬的還是那雙小棉鞋,衣着也不似簡大家和陳笑笑那般搭配合理,在心中埋怨了趙乾幾句,臉色稍有黯然,吃糕點也不似剛剛那樣香甜了。
簡大家心思細膩,一眼之間便看出了林婉兒心中所想,微笑着牽着林婉兒的小手,一同上了馬車。進了馬車,林婉兒才發現這馬車內別有洞天,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還有一個小小的梳妝檯。
簡大家將林婉兒引着坐下,拿起描眉筆,開口說道:“婉兒妹妹皮膚上佳,雖然平時不注意打理,但是水嫩白皙,真是羨煞姐姐了。”
陳笑笑也跟着附和道:“簡大家說的是,有時候笑笑都忍不住想捏一捏婉兒姐的皮膚,或者和自己這張臉換上一換。特別是婉兒姐這雙大眼睛,靈氣十足,有時候讓我都不忍直視。”
林婉兒臉色微紅,心中甜蜜,難得一見的有些不好意思,開口說道:“姐姐和妹妹就不要取笑我了,和簡姐姐比起來,我是剛進城的鄉下小丫頭,從裡到外都是俗的。和妹妹比起來更是天上地下,澶州城誰不知道妹妹的嗓音可是一絕,哪像我這公鴨嗓,一句話還沒有唱出來,人都跑沒了。”
簡大家和陳笑笑相識一笑,不再多言,一人描眉,一人在身後打理衣服。
此時,大寶掀開簾子,偷偷向裡面瞧,看到陳笑笑在,說不出的歡喜,伸手舉了舉手裡的風箏,那意思是要不一起玩?
簡大家看到此情此景,笑着說道:“笑笑妹妹就出去陪大寶玩吧,這裡有我。”
陳笑笑離了車廂,和大寶一起放風箏去了。
簡大家一手畫眉,一邊和林婉兒聊些家常,似乎不經意間問道:“妹妹,那韓家的公子韓青衫如何了?”似乎覺得有些不妥,簡大家又補上一句:“我是擔心他後來有沒沒有再找麻煩?”
林婉兒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頭,韓青衫的事情雖然沒有在澶州城內傳播開來,但是簡大家應該知道事情的始末,韓青衫和林普領相互勾結,想搶了林家蠶繭。而且簡大家和韓家有仇,怎麼這個時候問起了這個問題。林婉兒想不明白期間的原由,但是簡大家開口問,林婉兒只能照實回答:“韓青衫後來老實了很多,再也沒來林家小院搗過亂。”
簡大家欣慰一笑,嘴裡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簡大家給林婉兒配了一身淡粉色的長裙,上配一件素淡的白紗衣,梅簪綰起長髮,露出白皙脖頸,遠遠望去有些出塵風姿。最後簡大家還將在袖子裡袖出一塊上好的手帕,打成一個蝴蝶結,陪在頭上,愈發顯得林婉兒乖巧動人。
林婉兒和簡大家一同出了車廂。
趙乾正在和寶玉、玉寶在草地上摔跤打滾,看到化了淡妝的林婉兒,頓時呆若木雞,以往也看過林婉兒畫着淡妝,是極美的,但是今天似乎更加出塵一些。
寶玉一屁股坐在趙乾身上,玉寶抱着趙乾的一根腿就向後拉扯,趙乾任憑兩個小傢伙在自己身上折騰,就是那麼呆呆的看着林婉兒。
林婉兒鼻翼動了動,扭頭看到司馬元正在烘烤羊腿,心裡想到:“真香啊。”
中午,大家圍坐一團吃着司馬老闆烘烤出來的烤全羊,聊了一些話題,不過總是出不了《西廂記》和林家小院的絲綢生意,最後又被林婉兒閒扯到銀子上面,總之所有的話題最終歸宿就是銀子。
在楊莊的時候,林婉兒狼吞虎嚥的吃着羊肉,滿嘴流油,而今天格外的細嚼慢嚥,大家閨秀。
趙乾不解,問道:“怎麼不大口吃呢?”
林婉兒用下巴指了指簡大家和陳笑笑,簡大家和陳笑笑正認真小心謹慎而且文雅的吃着羊肉,那意思是俺林婉兒也不能落了下乘。
趙乾無聲大笑。
下午時節,簡大家說半月書局還有事情,提前離開了,陳笑笑也跟着簡大家離開了,大寶哭着喊着不讓陳笑笑離開。在林婉兒連哄帶騙,好生勸說下,大寶才依依不捨的和陳笑笑分開。
簡大家和陳笑笑坐在車廂裡。
簡大家面帶笑意的開口問道:“笑笑妹妹,對今後生活有何打算?”
陳笑笑悽慘一笑,無奈的說道:“人在紅塵,哪有自己說了算的事情。能和婉兒姐相交相識,婉兒姐還不嫌棄和我以姐妹相稱,笑笑心中已經十分滿意了。”
簡大家笑而不語,過了很長時間才緩緩開口道:“婉兒是一位妙人。”
此時,簡大家嘴中的妙人正在草地上,哈哈大笑,毫無淑女形象的玩老鷹捉小雞。
趙乾是老鷹,林婉兒是雞媽媽,其他人是小雞。
司馬老闆也被拉了進來,當一隻胖雞。
大家一圈一圈的跑,肆無忌憚的放聲大笑。
玩累了,林婉兒坐在草地上歇息,趙乾領着寶玉和玉寶在水邊捉魚。林婉兒看到趙乾將兩個孩子叫到身邊,低聲說了幾句,然後又和林乾毅、林翰林說了些什麼。
寶玉和玉寶跑到林婉兒身前,斜倚着大姐,一同看天邊的落日。
林婉兒問道:“剛剛趙乾給你們倆說什麼了?”
寶玉眉頭微微皺了皺,有些不解的說道:“趙大哥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讓我們好好照顧大姐。”
林婉兒愣在當場。
夕陽西下,如血殘陽,綠色的草地上鋪設着一層薄薄的殷紅,遠處的一江春水也變得有些朦朧,初春特有的溫暖隨着夕陽一同落到山的那一邊去了。
林婉兒突然覺得天氣有些涼了,想回林家小院,然後再也不出來,一輩子呆在小院不出來,隨即又被一股莫名怒火代替,伸手牽起寶玉和玉寶的小手,帶上大寶,招呼一聲林乾毅和林翰林,驅趕着馬車離開了。
趙乾想跟着上車,被林婉兒擡起小腳踹了下去。
趙乾在後面大呼等等我,等等我。
林婉兒不爲所動,咬着嘴脣,一鞭子一鞭子的驅趕着馬車飛奔,像是離弦的箭。
等趙乾回到林家小院的時候,已經是深夜,趙乾推了推院門,沒有推動,不得已只能翻牆進去。
趙乾腳剛剛落地就看到前廳內,煤油燈還點着,燭光點點,林婉兒坐在桌子旁邊,看着燭光愣愣出神。
趙乾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神色有些傷感,然後恢復原有吊兒郎當的樣子,走進前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毫不客氣掀開桌子上扣着的碗,端起米飯,一筷子一筷子向嘴巴里把米飯,還有些埋怨的含糊不清說道:“林婉兒,你今天太過分了,知道我走到澶州城用了多長時間嗎?”
“要走了嗎?”林婉兒突然問道。
趙乾手停了,所以筷子也停了,於是米飯也停了,進而嘴巴也停了,話語也停了,已經進了嘴巴的米飯又一粒一粒出來,重新回到碗裡。
趙乾最後放下碗筷,點點頭,不再言語。
兩人之間是長時間的沉默。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趙乾:“你今天很漂亮。”
林婉兒說道:“我知道。”
趙乾打擊道:“一點都不謙虛。”
林婉兒回擊道:“跟你學的。”
趙乾辯解道:“我那是實事求是。”
若是往常,兩人之間早就吵鬧起來,說不定林婉兒早就動手了。今天兩人之間只有沉默,沉默在燭火和黑暗之間,沉默在林婉兒和趙乾之間。
林婉兒站起身來,回屋休息,走到門口背對着趙乾說道:“謝謝。”
“謝什麼?”趙乾問道。
“一切。”林婉兒答道。
當初出澶州時候,林婉兒和趙乾就有這麼一段對話,如今還是。
趙乾看不到林婉兒的表情,林婉兒也看不到趙乾的表情。
(趙公子要走了,寫着寫着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