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小姐。”秋姨卻頗有爲難，“少爺吩咐了，一定讓我們看着你吃點。”
童語煙心裡不由得賭氣，可是，又不好對傭人們發火，只能忍着，做做樣子靠近桌邊，傭人見勢連忙去幫她從煲中盛出滿滿一碗紅棗銀耳羹。
“這個廚房熬了一下午了，小心燙。”
“是挺燙的。我先吃點別的，你們出去吧，我慢慢喝。”
看到童語煙拿起了筷子夾小點心，傭人們才略有放心，“那麼煙小姐您慢用，吃完放一邊我晚些來收拾。還有，少爺還說了，讓煙小姐就待在房間裡安心休息，外面有我們伺候着，您哪裡也別去。”
秋姨說完，便帶着其它傭人退了出去，童語煙卻放下筷子心情越發的壓抑。
東方焰這明顯是要警告她，別想走出這裡一步。是啊，他要讓她待在這兒，她若能輕易走出去，纔是奇怪的事。
正鬱悶着，就聽又傳來開門的聲音，童語菸頭也沒回，“我說了我慢慢吃，不用來看着了。”
“香。”軟軟的小小的聲音，讓童語煙驚然回頭，詫異地看到了走進房門的，竟是——寧澄玉。
寧澄玉穿着一身柔軟的家居服，一臉茫然的純真，沒有看着她，只是看着她桌上的美味。
童語煙這纔回過神來，很有些自責於自己的遲鈍——寧澄玉是這裡的女主人，是啊，是他的妻子。出現在東方大宅合情合理，反倒是自己，纔是個沒道理的存在。
“澄玉。”即便是那個男人那麼“沒道理”地帶她到了這裡，可此刻面對這樣的寧澄玉，童語煙還是覺得無以立足。
寧澄玉還是沒看她，只是一步步走近了桌旁，伸手就去抓那碗紅棗銀耳羹。
“小心燙！”童語煙忙去阻擋，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突然的大聲反到嚇了她一跳，剛剛碰到碗邊的她的手緊張地揚了起來，跟着一聲驚恐的大叫，那滿滿一碗羹便翻飛而起。
童語煙眼看着沒來得及攔她，也只來得及擋開了她的手臂，可那翻倒的碗不偏不倚地扣在了她的左手手背上，滾燙的湯羹潑濺開來，瓷碗也滾落在地板上。
而寧澄玉顯然像是受了驚嚇，捂着頭大叫不迭。
顧不上手背傳來的陣陣灼燙感覺，童語煙只想上前怎麼安撫一下她，在療養院時，她受到刺激後，可怕的癲狂狀態，讓童語煙心有慼慼，她只怕她一不小心再傷了她自己。
可是，她的靠近只是讓寧澄玉更加害怕，掄起手臂只想要將她遠遠擋開，童語煙沒法子，只能用身體擋着桌面，防止她撞倒了那隻熱煲。
“澄玉你別怕，別怕，沒事沒事。”她反覆安撫，並無法讓她平靜，直到樓下的傭人們聞訊趕來，幫忙上前去拉寧澄玉。
“少夫人，少夫人我們送你回房間。”傭人們七手八腳拖住寧澄玉的胳膊，寧澄玉卻掙扎不已，一時間，場面亂作一團，直到低沉的聲音傳來：“出了什麼事？”
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東方焰。
人已經端端站在房間門口，冷眼看着屋裡的場面——那因爲掙扎而頭髮蓬亂的寧澄玉，那誠惶誠恐也奈何不得的傭人們，那碗盤凌亂的桌面，還有站在一旁面無血色的童語煙。
童語煙下意識地將左手藏在了身後，更向後退了兩步，也同樣冷眼從那個男人的臉上一掃而過，並不打算多看哪怕一眼。
直到余光中，東方焰上前、彎腰，將寧澄玉單薄的身體攔腰扛在了肩上，轉身而去，再留下傭人們手忙腳亂地收拾好了殘羹飯漬，什麼一會兒再做點飯送上來的話，她也根本沒有聽到耳朵裡面去，整個人，已經如靈魂出竅般，腦海一片空白。
很痛，手背的痛，如火燒般，燎入血肉裡。
待童語煙讓刺骨的冷水淋漓在手背上，那一片刺目的紅已經消失不下去，且泛起了水泡。真的很痛。可爲什麼，左胸口的位置，也跟着隱隱作痛。
眼前反反覆覆都是他那樣帶寧澄玉離開的樣子，四年過去了，真的一切都是不同的，一切都是她該接受的，真正所不該接受的是，這樣的他，爲什麼還要這樣將她禁錮在這裡？爲什麼？
讓冰冷的水，同樣淋溼了自己，包括一身的黏膩，和一股腦的雜亂無章，不知過了多久。包裹着浴巾走出衛生間，才覺得冷得瑟瑟發抖。
迎面而來的，就被一團陰影所籠罩，童語煙擡起還掛着溼漉漉水珠的睫毛，便撞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潭般的目光裡，而那目光，似燃着火，讓她不由自主一個顫慄，那水珠也滴落下來，順着面頰，好似淚滴般滑落。
如果有一點點出路，她也會選擇落荒而逃，可是沒有。她已經被那黑影一襲而上，就那樣橫抱而起，往牀邊而去。
“放開！放開我！”童語煙幾乎在低吼，那男人已經將她放置在牀上。
童語煙掙扎中，也顧不上手背的疼痛，直到被他死死地按在了靠枕上，並用棉被團團裹住，才喘着粗氣看着他。
同樣，他的氣息也不平穩，甚至是極端的壓抑，只是瞪着她的眼睛，恨不得將她大罵一頓的樣子。
不知道現在是秋天了麼，原本就畏寒的身子，還洗冷水澡，凍得嘴脣都發紫了，還不擦乾就跑出來。
“童語煙，自己活該去找罪受很舒服嗎？”
童語煙不明白他說什麼，被棉被裹住的她動不了，只能努力扭着身體想要離他遠一點，可不想，這男人反而手臂一攬，便將她連用棉被一起，緊緊抱入了胸口裡。
“東方焰……”童語煙幾乎是從牙縫裡咬出他的名字的，雖然隔着厚厚的被子，可爲什麼還是那麼強烈的衝擊，猶如火浪一般，讓她渾身發燙起來。
這種感覺……真的、真的讓她不得不抗拒。
“你……你走開！”她不敢大聲，真的太多的顧忌，包括……也許就在不遠處房間的寧澄玉，“東方焰你夠了！放開……
”
根本得不到他的迴應，唯有的，就是他有力的雙臂，絲毫不打算放鬆的樣子，但，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似乎，也在拼命剋制着什麼……鬼知道的東西。
童語煙再開不了口了，說任何話，都是徒勞，只是他不再動作，就好像讓時間暫停了般，只任一切，虛無地飄散……
許久許久……
久到，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柔軟而溫暖，讓她覺得，好像是在做一場夢，如果真的是一場夢……那該，多好。
他突然滑入棉被的手，終是讓她驚醒，顫慄地想要躲避，左手已經落入了他手裡。
疼痛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絲絲”吸着涼氣，他顯然避讓了一下，輕而又不容阻攔的，將她的手拽到了面前。
被燙紅的印跡，佈滿半個手背，一直蔓延直手腕，甚至那水泡也因爲剛剛的一番掙扎，而破損了表皮，觸目驚心。
東方焰的眉心皺成了一團，另一隻手已經拿出了一管藥膏，顯然是早有準備的，甚至他就是早發現了她被燙到，而專來送藥的，才又恰巧碰到了她溼透了自己而瑟瑟發抖的樣子。
這時候，童語煙已經不覺得冷了，被他拽住不能動的手，只能任由他將藥膏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塗抹在手背上。沁涼的藥膏和灼燙的皮膚接觸碰撞，那破損的傷口的疼痛讓她更加難以忍受地死死咬住了脣瓣。
想要抽回手，他卻還是不放鬆，拽着她的手，繼續將藥膏一點一點塗抹上她發紅的手腕，似是終於忍不住地低斥了一句：“說過了，讓你離她遠點……該送她回療養院去。”
“東方焰你搞錯了吧！”童語煙聽不下去了，“不該在這裡的是我，不是寧澄玉。寧澄玉，是你的妻子，是這裡的女主人，可你，憑什麼自說自話地非要困我在這裡？你這根本是把我、把澄玉，都逼到絕境，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對她的詰問，他竟不置可否，放開她塗抹完藥膏的左手，將藥膏放在了她的牀頭，“這個，一天最少要用三次。”
說完，起身走到桌邊，端來了一碗什麼東西。童語煙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傭人已經將新做好的晚飯又送了來。
東方焰就那麼順理成章般捧起了碗，舀起一勺來，靠近了她嘴邊。
童語煙看到了碗裡是她最愛吃的桂花赤豆小圓子，不由得鼻端酸了酸，可，一口也不想吃。繃着嘴巴瞪着他，僵持不下。
“張嘴。”他命令。
童語煙偏躲過他去，恨恨出聲：“放我從這兒走，我要走！”
他已經快要沒耐心了，從他緊繃的肌肉，她完全看得出來。
“東方焰，我要走！”
他的呼吸已經在加重，連手臂也在微顫。
“我要……”
“如果你在意的是寧澄玉，我可以告訴你，這隻能算是我兌現給張姨最後的一個承諾——無論寧澄玉如何，都保她周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