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黑洞洞的槍口,班諾將軍不禁怔了一下,但是他只怔了0.1秒鐘。因爲他不相信亞狄奧將軍會開槍。
的確,亞狄奧將軍握槍的手在微微顫抖着,慢慢地,他放下了槍。是啊,他怎麼能對着自己最親密的戰友開槍呢?退一萬步講,即使班諾將軍要背叛,那麼亞狄奧將軍也會義無反顧地與之一道。因爲他們之間的默契已經互相產生了依賴。
也正是在默契與依賴的相輔相成下,才造就了蒙杜莎軍事史上最偉大的參謀長和戰將!
更何況,班諾將軍的一席話又何嘗沒有激起亞狄奧將軍的共鳴!
年輕的時候,他們一起爲國家和人民的利益以及軍人的榮耀而戰。
在殘酷的戰鬥中,亞狄奧從沒有表現出過一絲的怯懦。但是在永無止盡的殺戮中,他的信仰在被一點點磨滅。因爲亞狄奧漸漸發現,每當蒙杜莎佔領一片地區,都會犯下很多令人髮指的罪行。他們屠殺泰蘭德爾人民,並且將他們的房屋和城市化爲灰燼.......
可是泰蘭德爾人呢?他們從來沒有做過相同的事情,要知道,他們的科技和武器並不比蒙杜莎弱,甚至在某些方面還要勝於蒙杜莎人!
作爲對蒙杜莎人兇殘的回報,泰蘭德爾人做的卻是從來沒有踐踏過皮諾米歇爾大陸哪怕是一寸的土地。即使那些不幸的戰俘,也會被悄無聲息的送回自己的家園......
這也許就是泰蘭德爾人的民族性,如果蒙杜莎是負極,代表着Ω星系最殘忍的邪惡;那麼泰蘭德爾則是正極,代表着人性的良知。他們以德報怨,以德服人......
蒙杜莎的孩子們從入學開始,就被冠以種族高貴的思想,泰蘭德爾人是下賤的,是卑微的。難道所謂的高貴真的必須要在對卑微者的殺戮和征服中才能體現麼?
多少個無眠的夜裡,作爲施暴者的亞狄奧都要接受良心的拷問,他不得不說服自己,但是,達普拉迪奧的那些鬼話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嘭”的一聲,是亞狄奧將軍手中的能量槍掉在了地上。
“你可以選擇告發我!但是請您再仔細考慮一下,我們真的是爲所謂的軍人的榮耀和人民的利益而戰麼?!”
班諾說完,打開書房的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班諾將軍!請等一下!”
關門的聲音讓亞狄奧回過神來,但是當他追出去的時候,班諾已經走出了客廳的正門。
“司機!走吧!”
車後座上,班諾將軍將頭緊靠在靠背上,閉上眼睛,緩緩舉起右手示意司機離開。
“班諾將軍!你等一下!”
亞狄奧追到樓下,但是班諾將軍的磁能裝甲轎車已經絕塵而去,任憑他怎麼呼喚,也不再回來。他心裡明白,這是班諾將軍要把選擇權交給了自己。
班諾將軍的車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接口的拐角處......但是亞狄奧還在門口眺望着。許久,他纔回過身準備走進屋子。突然,他的表情猛地一怔,因爲依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孩子!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天已經晚了,快去睡覺吧!”
亞狄奧將軍蹲下身子準備去捏依達的臉蛋,但是依達卻用像看着一個劊子手的眼神驚恐地打量着他的父親,好像他是一個陌生人。
“依達!你.....怎麼了?不舒服麼?”
亞狄奧的手僵住了,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兒子。
“爸爸!我都聽見了!你和班諾叔叔明天又要打仗去了!是麼?!”
亞狄奧聽出來了,也許兒子不滿自己近一個月來對自己的疏遠。他只好說:
“呵呵!爸爸答應你!這場戰爭結束後,我一定陪你去‘雷霆樂園’玩!好不好?!不過現在晚了,我們要好好睡覺了!來!走!我陪你回房間!”
亞狄奧陪着笑臉,牽起依達的手往屋裡走。可是依達卻使勁掙脫了。
“我不走!”
“依達!你!你要是這麼不聽話,爸爸要生氣了!”
亞狄奧故意板着臉,雖然今晚的事情讓他感到不快,但是對自己的兒子,他不想把負面的情緒帶給他。雖然他的心裡對依達反常的舉動不是很愉快。
“爸爸!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長大了!是男子漢了!”
“這.....什麼意思?!”
亞狄奧不知道依達想表達什麼.
"爸爸!爲什麼你每一次去出征,媽媽都會哭?而且,她還祈禱你們都能夠活着回來!是不是你去打仗,就會有人會死?!”
面對兒子的質問,亞狄奧將軍竟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爲幼小的依達此時還無法理解戰爭的意義。這一點,恐怕自己都難以理解。
“孩子!你還小,這些問題你還無法去理解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了。好麼?”
亞狄奧重新蹲下身子。
“那,海的那一邊的人會死麼?”
依達不依不饒。
“這......”
是的,亞狄奧很愛自己的孩子,他愛依達勝於一切。誠然,作爲軍人, 他充當了達普拉迪奧施暴的工具,
他是殘忍的,但是作爲父親,他確實慈愛的。他盡最大的努力去給自己的兒子所有的一切,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禮物.......但是他無法給予的卻是一個好名聲。當別人提起他的父親時,總是戳着依達的脊樑骨說:
“看!這是儈子手的兒子!”
也許這點對於依達來說卻是最重要的。
“你說啊!爸爸!這個問題很好回答!”
面對兒子的步步緊逼,亞狄奧竟然說不出話來,他只好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爸爸!你希望我死麼?”
“你在說什麼?”
亞狄奧被依達的這句話嚇了一跳。
“你希望我死麼?”
依達又說了一遍。
“依達!你要相信,爸爸愛你勝過一切!”
“那麼泰蘭德爾人會不會像我們一樣?他們也愛自己的孩子勝過一切呢?!”
“........."
“爸爸!他們的孩子如果在戰火中死亡,是不是連長大的機會都沒有了?”
“.........”
“爸爸!你明天不要去打仗了!好麼?如果你愛我!”
伊達突然痛苦了起來,他滿眼淚水,竭斯底裡地衝着亞狄奧喊。
亞狄奧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讓淚水流下,他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擁抱着自己的兒子。
“好!爸爸答應你!”
“真的麼?!太好啦!爸爸明天要陪我去‘雷霆樂園’玩了!”
孩子總歸是孩子,總是會輕易相信成人們所說的每一句話。哪怕,這僅僅是亞狄奧的一句善意的謊言。也許,亞狄奧這次又要食言了。
“好吧!親愛的依達,天色晚了,你快點休息吧!不然,明天你就無法有足夠的精力去‘雷霆樂園’啦!”
“奧!爸爸答應咯!你以後要天天陪我玩!”
小依達破涕爲笑。
“嗯!”
亞狄奧板起臉,
“一言爲定!好了!聽話,去睡覺了!”
“嗯!”
小依達使勁地點了點頭,轉身跑進了自己的房間。亞狄奧目送着兒子的身影,嘆了口氣重新回到了書房。
在書房裡來回踱着步,但是他的內心卻矛盾重重。作爲軍人,他從加入軍隊的第一天就宣誓效忠。忠於達普拉迪奧家族。現在審視着現在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至高無上的權利, 富足的生活。這一切都是達普拉迪奧給予的。
向他報告今晚發生的這一切麼?想到這裡,他快速走到了三維立體全息影像通訊器跟前,準備打開按鈕。
不!絕不行!做爲達普拉迪奧 最得力的戰將,他太瞭解國王的殘暴了,如果告訴他,那麼必定有很多的人受到牽連。恐怕自己和班諾都難辭其咎!
想到這裡,他把懸停在半空的手指又縮了回去!
他想到了兒子的話,還有自己最親密的朋友,班諾。他分明是一個有正義感的軍人,而不是一個劊子手。
他想起了200年前的一次戰役,軍隊佔領城鎮後,他們所殺的一對母子。他們是那麼的無助,用驚恐的眼神看着侵略者黑洞洞的槍口。母親撫摸着幼小的男孩的頭,他像依達這般的年紀。對世界充滿了好奇,可是,他再也沒有機會去了解這個世界了。臨死的時候,他的眼神充滿了絕望和對生存的渴望。亞狄奧現在也無法明白,一個孩子怎麼會擁有着如此複雜的眼神。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雙眼睛,深夜,他常常會被噩夢驚醒。夢中,那雙眼睛拷問着他的良知......
亞狄奧感覺自己有點透不過氣,他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新年的夜色真美!可是沒有幾個人還有心思去欣賞夜色。因爲對他們來說,明天又是新一輪的妻離子散,生死離別.........
屬於他們星球的兩顆碩大的月亮清晰而明亮。這讓他的心稍稍平靜。
突然,他發現今夜的海月星有些異常!因爲她正在一點一點的偏離軌道!突然!她銀白色的光芒越來越亮!整個星球好像震動了起來!亞狄奧將軍再也明白不過了!那是空間跳躍引擎的能量增幅!
光芒更亮了!亞狄奧下意識地擋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感到腳下書房的地面在抖動!繼而抖動越來越激烈!書架上的書開始往地面掉落!
“哐當!”
一聲巨響!書架終於經不住劇烈的搖晃,摔到了!
過了大約1分鐘左右,震動停止了。亞狄奧慢慢睜開眼睛。屋子裡一片狼藉......
“爸爸!”
亞狄奧循聲望去,原來是自己的妻子和依達跑了上來。亞狄奧重新望向窗外的海月星。
“啊!”
他不禁叫了一聲!剛纔明明還在的海月星!此刻已經消失不見!